胡宗南血洗八路军运输大队,对葛有亮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妈妈、弟弟、老婆和孩子全部死光!由于葛有亮的身份特殊,竟然不能回家亲自为妈妈尽孝送终,此乃人生一大憾事。好在舅舅靳之林和明善和尚亲自出头露面,妈妈,老婆和孩子的遗体方能入土为安。
自古到忠孝不能两全,可是葛有亮参加革命完全是受弟弟葛有信鼓动。葛有亮根本不懂什么叫做革命,糊里糊涂成为八路军在凤栖的联络点。抗战时期刘军长允许八路军在凤栖公开活动,葛有亮也就为八路军在凤栖的往来提供方便。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一夜之间胡宗南对八路军在蒋管区的所有活动进行封杀,而且那次血洗极其迅速,以至于八路军地下工作者的情报都无法及时送出,潜伏在刘军长身边的八路军特工冒着生命的危险把情报交与葛有亮手中,尽管葛有亮没有丝毫耽搁,也已经无济于事,马儿跑得再快,也跑不过胡宗南的电话和汽车轮子。
事件已经过去好长时间,葛有亮仍然无法从悲哀中走出,八路军游击队的秘密活动在有条不紊地展开,葛有亮除过参加游击队再无路可走。兄弟媳妇张东梅也在自己住的茅屋为葛有信设了灵堂,葛有亮祭祀兄弟时还抱了抱兄弟的一双儿女。尽管日子苦涩,人的生活不可能出现真空,有人已经为葛有亮和张东梅撮合,战争年代半路夫妻很多。
且不说张东梅什么态度,葛有亮却一直摇头,那样一来自己成了什么人?把弟弟的媳妇搂在自己怀中。其实人不需要顾忌伦理道德,从另一方面来讲,为了照顾侄子侄女。
一夜春雨,万物复苏。葛有亮和张东梅骑两匹马,装扮成夫妻模样,去卧龙寺进香。其实两个人的主要目的是探望舅舅靳之林,同时向明善和尚表示谢恩,正是明善和尚诱导城墙上的士兵射杀了恶棍邢小蛮,为妈妈复了仇。兵荒马乱的年月总能产生许多传奇,明善和尚也经常为凤栖人津津乐道,成为凤栖人心目中的英雄之一。
葛有亮怀抱大侄子,张东梅怀抱不足半岁的女儿。要不是三女侠在郭宇村生孩子躲过一劫,这阵子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反正三女侠都还活着,飘忽不定的日子注定了她们命运坎坷。
两个人在山脚下马,葛有亮牵着马儿在前边走,张东梅抱着孩子远远地跟在后边。凤栖习俗,兄弟可以跟嫂子开玩笑,但是哥哥见了兄弟媳妇必须老老实实。也许两个人担当的角色不同,到一起总显得尴尬,甚至说话都把眼睛迈向一边,相互间都不敢看对方一眼。
其实不必那样,葛有亮可能已经迈过了四十岁的门槛,张东梅也过了而立之年。这不叫感情,叫做互相需要。不会有人提出质疑,破碎的家庭需要重新组合。
葛有亮早都该来看望舅舅靳之林,大屠杀过后大家还是心有余悸。昨晚刘奇葆队长找葛有亮和张东梅谈话,根据靳之林和明善和尚近期的表现,这两个人极有可能争取过来成为八路军的一员。明善原来曾经被任命为八路军独立团长,老和尚不习惯八路军那种制式生活,私自从菩提(地区名,距瓦沟镇一河之隔)出走,一直跟定靳之林在卧龙岗落脚谋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游击队决定派葛有亮和张东梅前往卧龙寺,名义上是探望舅舅,实际上是说服舅舅和明善和尚参加八路。
来到卧龙寺山门前,两个人同时看见了靳之林正跟明善和尚对弈,旁边坐着两个小和尚聚精会神地观棋。这才是神仙的日子,战乱年间能有这般闲情逸致也不容易。
双方都互相认识,也不需要客气。靳之林坚持落下一子,然后把折扇压在棋盘之上,站起来,目光直视着外甥和外甥媳妇。虽然面无表情,身子却在微微抖动。
明善回头一看,看见了葛有亮和张东梅,也站起来,双方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却显得非常激动。
几乎在同时,葛有亮和张东梅叫了一声:“舅舅——”然后双双跪倒,给舅舅和明善和尚磕头。
妈妈从来没有给儿子讲过她的身世,葛有亮根本无从知道妈妈的过去,大约几年以前家里突然来了个舅舅,让葛有亮有点无所适从,从此后妈妈的面纱一层层揭开,葛有亮才知道妈妈身世不一般,怀有绝世武功。舅舅对于葛有亮来说是个陌生的字眼,葛有亮从来在人面前没有夸赞过他有一个富甲天下的舅舅。葛有亮依然守着老爹爹留下的八条腿羊肉泡馍馆,起早贪黑,为一日三餐忙碌。
生活中总有那么多的意想不到,让苦涩的日子充满变数。两个小和尚上前把葛有亮和张东梅扶起,明善和尚亲自主持葛有亮和张东梅为菩萨上香叩拜,靳之林把姐姐唯一留在世间的孙子抱起,在孩子的脸上端详了许久。然后,一行人拾级而上,来到卧龙岗山寨大堂。
大堂已经被隔成几间小室,靳之林和明善和尚常在这里习字,仆人端来清茶,靳之林首先劝慰二人:“舅舅估计你们二人回来,故而久等,战乱年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们二人还是要为以后的日子谋条生路。舅舅打算为你们做出安排,舅舅让羽西儿给你俩预存一笔资金,你俩可以去国外谋生,东南亚、美国、欧洲,任由你们选择。”
葛有亮和张东梅做梦都不会想到,舅舅竟然为他俩安排得这么周全。国外是个什么样子?土生土长的葛有亮和张东梅根本想象不来。他们本来动员舅舅参加八路,想不到舅舅另有打算。这样的事不好拒绝,葛有亮只得说:“容我们再想想。”话一出口葛有亮有点后悔,我们——我们是个什么概念?
靳之林继续侃侃而谈:“舅舅想为你俩主持婚礼,然后亲自把你们送往国外,事已至此也不能顾忌什么道德礼仪,关键是要为现实考虑,这俩个孩子是我的姐姐留下的根,舅舅要对这俩个孩子负责。”
张东梅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女人空虚的心灵需要得到填充,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葛有亮不会嫌弃两个侄子。
饭端上来了,是那种清淡的馄饨。新婚之夜新娘子必须吃馄饨,馄饨意味着合欢团圆,舅舅的用心可谓良苦。
葛有亮不得不说:“舅舅,我们上山,一方面是看望您跟明善叔叔,另外还带一项任务……”
靳之林把话打断:“不用说了,你俩上山是动员舅舅跟明善参加八路。战争是一场赌博,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根据目前的形势来看,蒋委员长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不过,我俩年事已高,对政治不感兴趣。打算在卧龙寺颐养天年。”
其实靳之林的想法也有些不太现实,政治斗争不可能留下死角,两个人必然要被战争裹挟,根本不可能保持中立。
张东梅始终一句话不说,张东梅被一种情绪俘获。妈妈和舅妈打算回东北老家,舅舅却动员他俩出国谋生。家仇、国恨,虽然参加八路也有些盲目,但是他们清楚,这是一支穷人的队伍。旗帜上写着,消灭剥削。
靳之林不给两个人留下任何思考的空间,吃过饭后立刻给葛有亮和张东梅布置新房,然后不由分说把两个人关进新房内,让他们面对面忏悔,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到一起也算缘分。不过两个人还是感觉别扭,脑海里总也赶不走亲人那血淋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