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一天就对大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的话,那么往后的一个月里,就是他的噩梦。
韩遇之上门的越来越勤了,公主对他也越来越亲近,两人虽然还没有牵手拥抱,但是……也不远了啊!大黑都快急死了,好在公主疼他,只要他闹起来,韩遇之是肯定要朝后放的,但这一招不能天天用,因为他毕竟只是一条狗。
大黑情绪低落生无可恋,每天都这样。公主后来真给他找了几条很漂亮的母狗,但他的反应是躲在狗屋里成天不出来,万般无奈之下,公主只好命人把其他狗送走。然后她又怕他生病,找了太医来看,太医说大黑很健康。公主就不明白了,这有吃有喝有睡有美女狗还有一个特别好的主人,所有人都供着他,这大黑还一天到晚低落什么呢?
可惜她不懂狗语,否则一定问问大黑到底是什么毛病。
一个月过去了,京城里时局稳定,公主推迟了一个多月的进香,终于可以进行了。未免麻烦,她轻装简从,只带了几个侍卫,韩遇之也跟着一起来,两人上完香后就在庙里四处逛逛。不可否认,公主很喜欢韩遇之这个朋友,但也就只是朋友,没有别的了。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短吧,她想,再多有一些时间的话,她应该会喜欢上这个男子的。
两人正在欣赏荷花池,公主笑看大黑用爪子去捞荷花,正要说他顽皮,突然听到一阵刀剑争鸣声,几个黑衣人从墙头上飞跃而下,直指她。侍卫及时挡住,韩遇之也挡在了她身前,公主眯起眼,什么人,敢这样作死,竟敢行刺于她?不会是七皇兄的人吧,漏网之鱼,丧家之犬,还敢在她面前嚣张。
公主很冷静,韩遇之也很冷静,他把公主保护在自己能够掩盖的地方,用自己的身体做她的堡垒。侍卫们与刺客打得不可开交,但由于对方人数较多,所以一时苦战不下。
大黑看了韩遇之一眼,见他紧紧地护着公主,心里既是安慰又是酸楚,安慰公主暂时安全,酸楚自己不是人,不能抱她。
但他决不会比韩遇之差!
于是他瞅准时机,朝一个刺客扑了过去,干脆利落直奔咽喉,瞬间便将那人咬断了气。
这是公主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大黑的凶残。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只爱撒娇爱卖萌特别粘人的大狗,从来没有这样的凶相毕露。可不知为什么,公主却一点都不觉得浑身沾满鲜血的大黑可怕,她甚至觉得他像个厉害的大英雄。大黑,是为了保护她呢!
他虽然是条狗,但行动迅捷下口准确,有了他的加入,局势瞬间逆转。公主笑了,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她竟然笑了,她觉得特别幸福特别温暖,大黑,是只对她一人好的大黑啊,他只对她忠诚,这让公主感到心口暖洋洋的。
可就在这时,一名武功高强的刺客看到了躲在死角的她,立刻冲了过来,侍卫竟一时之间没有注意!他飞身而来,韩遇之虽然挡住了,但他手无缚鸡之力,是个文弱书生,又能如何,被那刺客一掌拍开,吐出一口血来便昏了过去。公主毫无惧色,她的手里攥着一根金钗,只待那人靠近,便刺他个透心凉。
可刺客没有靠近,而是举起了手里明晃晃的大刀!公主一咬牙,难道上天注定今日她的性命要葬送在这里?!
闭上眼,那刀却没有落下,而是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公主猛地睁开眼,战斗中的大黑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面前,那一刀砍中了大黑的胸脯,从脖子到后肢,被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线,而大黑此刻却咬住了此刻的大腿。在对方因为剧痛吼叫的时候,扑了上去,干脆利落地咬断了对方喉咙。然后砰然倒下。
公主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她把大黑抱在怀里,才看到那一刀其实是连他的喉咙都割破了,可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还能在这样的重伤下,又将刺客咬死。
公主这一生,为了皇帝做了很多事情,出生入死,没有半分惧色恐怕。但从来没有人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而今天,拼死也要保护她的却是一条狗。
她喃喃叫着大黑的名字,大黑的喉咙里喷出了好多好多血,他在抽搐,他的肠子都掉在外头,公主哭了。人人都说她是铁血公主,有血无泪,但今日她却为了一条狗哭了。
大黑温顺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那样的复杂,没有半分遮掩。
怎样的深情和爱意啊,公主不知道。还有淡淡的愧疚,好像在抱歉,以后他再也不能保护她了一样。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舔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动了。
公主的世界塌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四周兵器声仍然交接,声响不绝,可公主却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获救的,她也没有去关心韩遇之的伤势,直到有人从她怀里把大黑抬走,又有人伺候着她沐浴更衣,公主的手仍然在颤抖。
皇帝走进花厅,朝公主手里塞了杯热茶,干涩地道:“柠儿,不要伤心,朕已经命人将大黑厚葬,日后哥哥再给你找条更好的狗……”
他很久没有自称哥哥了。那是在他没登基前,公主这样叫他的。
公主说:“我再也不养狗了。”天底下不会再有比大黑更好的狗。
她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大黑只是一条狗,可她忘不了他闭上眼前那个眼神。公主喝了一口茶,但仍然平静不下来,半晌,她扭头问皇帝:“皇兄,大黑是不是很英勇?”
“是。”皇帝赞叹。“朕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狗,不仅护主,如果没有他的话,怕是侍卫们也要全军覆没,撑不到朕的人来。”
“皇兄,要是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做这个诱饵了。”公主捂住脸。是的,她是故意轻装简从只带几个人去上香的,为的就是降低七皇兄的戒心,让他出手,毕竟他最恨的是她,是她让他丢掉了即将到手的皇位。之所以会带大黑,公主是想让这次出行看起来更加容易取信于人。
“柠儿……”皇帝抱了抱她,低声叹道,“别难过。”
其实就连皇帝听到都不敢相信,一条被割断了喉咙的狗,真的还能站起来扑向敌人,并且咬断敌人喉咙吗?那简直不是一件事实,而是一个神话了。
公主摇摇头,“皇兄,我累了,想休息了。”
皇帝连忙点头:“好,朕不打扰你,朕让太医外面守着,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宣召,记住了吗?”
“嗯。”
躺在床上,公主却睡不着。她的眼前不住闪现大黑临死前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条狗能拥有的,他那时候是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为什么,一想起那个眼神,她就觉得无比痛苦和心酸?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公主咬住了被角,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无声的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公主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往旁边一摸,但那个厚实的身体已经不在了,她立刻清醒过来,盯着一半的床发呆。她的床分了一半给大黑,现在又都属于她了,但习惯成自然,她自己却忘了。
没有热情的舌头把自己舔醒,没有舒服的呼噜声,她下床时也没有狗在绊她……公主眼眶一酸,眼泪就又掉了下来。当年她出生入死独身入宫面对七皇兄的时候都不曾如此害怕,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可能要孤独一生了。
公主去看了韩遇之,他只是受了外伤,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公主坐在床头看着他,这个男人温柔斯文,敢于在危难来临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嫁给他的话,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吧?他为了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
可是,就这样决定下嫁,公主又有些犹豫。尤其是想起那双濒临死亡的眼神,她就更犹豫了。
罢了,还是等到韩遇之好起来再说,在这之前,她谁也不想见。
但公主府里又到处是大黑的痕迹。他的狗屋,他的零食,他的玩具……到处都是他,无所不在。公主在公主府住不下去了,就带着小蝶回宫,在自己以前的宫殿住下。
她想,在她平复好失去大黑的伤痛之前,她是不会回公主府的。那曾经是她的天堂和乐园,现在却成了回忆折磨的地方。
七皇子一党被彻底铲除,以后都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会有余孽出现。但公主并没有感到很轻松,事实上她满心以为时间会慢慢淡化伤痛,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却越来越想念那条名叫大黑的狗。
失去后她才想起往日那么多的小细节。她难过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总是大黑最先察觉,他总是黏着她,明明只是条狗,伺候她却比小蝶还贴心,很多时候她都怀疑大黑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虽然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