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妈妈、苏嬷嬷和紫竹都沉下脸,满眼警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象有人要干掉明珏,需要她们誓死保护、冲锋陷阵一样。
明珏嘴角弯起浓郁的讥诮,使眼色示意她们后退。她掀开车帘、撩起帏帽,冲温顺侯府传话的婆子灿烂一笑,瓷白尖利的小虎牙和她脸上明媚清冷的笑容恰到好处融合在一起,便如积年白雪中绽放的冰花,清傲且惊艳。
“这位嬷嬷,温家小姐是来见我还是让我去见她们?”
婆子揉了揉眼,脸上闪过恐惧,强挤出几丝笑容,说:“老奴去问问。”
“多谢嬷嬷,我静候佳音。”
明珏坐回车里,轻哼冷笑,温家两位小姐绝不善意拜会,不管她们居心如何,她都要一会。忍耐只是权宜之计,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她一贯的信条,不管前世今生。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往往是对手。
苏嬷嬷笑了笑,说:“老奴在洛家几十年,看着二奶奶长大,老太太今天把老奴给了二奶奶,有些话论理老奴不该说,可是……”
不该说就别说,何必转圈卖关子?明珏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只谦恭一笑,说:“苏嬷嬷是挑饬我刚才问婆子的那句话吗?”
“论品级,温家只是三品侯爵,而萧家是一品侯爵,二奶奶是平北侯爷的正妻,温家小姐就是再高贵也无职无爵,难道二奶奶还想去见她们?”
“嬷嬷教训的是,明珏记下了,多谢嬷嬷。”
明珏低着头,小脸皱成一团,眼底充满委屈,好象一个犯罪的孩子。心里却不忿嘀咕:是猪还是老虎要看最后哪个被吃才知道,何必在乎一句话的得失。苏嬷嬷见明珏如此谦诚,心中不忍,反过来安慰她,对温家小姐敌意更深。
两个衣饰鲜艳、装扮华丽的女孩来到明珏的马车前,她们头上都戴着帏帽,看不清脸。但明珏能感觉她们不友好的气场,感觉很好笑。
“不请我们到车上坐吗?”身材较小的女孩娇问。
紫竹掀起车帘,明珏示意贺妈妈和苏嬷嬷稍安勿燥,让她们下车透口气。郑嬷嬷看到有名门小姐跟明珏搭讪,带着金鸽和翠丝过来询问。听说来人是温贤妃的侄女,几人客气行礼,眼底闪过戒备蔑视。
贺妈妈、苏嬷嬷去和郑嬷嬷在车外说话,车里只留紫竹伺候。温家两女孩上车后摘下帏帽,身材高挑的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鹅黄色绣银莲纹团花交领褙子。她上下打量着明珏,目光骄纵,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妒色。
“我是温顺侯府长房嫡出二小姐温玉嫦,温婕妤是我嫡亲长姐。”温玉嫦指着身边穿粉红底子绣梅花缎面圆领褙子的女孩,说:“这是我嫡亲三妹温玉娥。”
“久闻温家小姐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人之姿。”
温玉嫦姐妹被明珏的马屁拍得很舒服,骄纵得意之气欲发明显。明珏仔细打量她们,浓脂香粉涂抹,两人容貌还算娇美,但却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恶俗浅薄之气,眼底流露出的精明演化成市侩算计,少女的清净之气尽失。
“玉嫦玉娥,名字真好听,中秋将至,很容易让人想到月宫仙子嫦娥。”
明珏一手绞着丝帕捂住嘴,一手挡在自己胸口,脸上流露出自形惭愧的笑容。心里却想:千万别吐,千万别吐,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定要让我把这个马屁响亮拍完,吐了就穿帮了。强忍呕吐溜须拍马,我容易吗?
她在心里用这对“嫦娥”的脸蹭掉脚底的烂泥,长舒一口气。若嫦娥长成这样,奔月的一定是后羿,否则,哭倒万里长城的就不是孟姜女,而是孟后羿。
紫竹的头偏到一边,使劲咬嘴唇,想笑不敢,都快憋出内伤了。
温玉娥冷笑说:“你也知道我姐姐家世好、模样好,你什么时候让贤呀?”
“让贤?”
明珏听懂温玉娥的意思,嘴角的讥讽一闪而逝,暗自责骂萧怀逸这王八蛋还真抢手。她扁了扁嘴,小脸皱到一起,好象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不瞒二位姐姐,我已无家可归,萧家要休我,我……”明珏哭得泪水涟涟。
怕见到洛老太哭不出来,她用辣椒水泡了丝帕,此时终于派上用场了。
“被休很丢人,不如你自己请去。”温玉嫦表现得善解人意。
“此话怎讲?劳姐姐不吝赐教。”
“你自请下堂,到庄子里平安渡日或到庙里带发修行,还可以降为妾室。”
“这些我都想过,只是……”明珏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说。”温玉娥很着急。
“两位姐姐真心相待,我感激不尽,可……”
明珏话说到一半,两眼在温氏姐妹头上、脖子上、手腕上乱转,眼底闪现贪婪的光芒。这两姐妹对萧怀逸,确切的说是对平北侯爷都有意,把白姑娘交给她们整治,她可以看场好戏。若能顺便发笔小财,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温氏姐妹明白了她的想法,脸上流露出嫌恶,敌意消失了大半。她们认为如此见钱眼开的人不配做她们的对手,更不配做平北侯正妻。
温玉嫦脸上挤出几丝笑容,“你有要求尽管提,不过,要看份量够不够。”
“我即将被休离出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无钱财傍身,不知以后如何渡日。”明珏叹了口气,“请两位姐姐相信我,我保证每一句话份量都足够。”
八卦话题份量不够可以编,反正这仪仗队一时半会儿也通行不尽,胡编消遣能解闷。她编的八卦有根有据,怎么听都象真的,还能让人百听不厌。
明珏拿过紫竹的大荷包打开,放到温氏姐妹面前,说十名话至少有五句奉承、四句激将,只有一句正题。温氏姐妹摘首饰动作慢下来,她就会闭上嘴,摆出一副“请听下回分解”的神态,表情配合恰到好处,由不得温氏姐妹不放血。
她把白迎芷吹成天上神仙,把白夫人塑造成世间无敌恶婆婆,并言明白姑娘是她让贤的首选。看到温氏姐妹脸上流露出腾腾杀气,她才适可而止转移话题。
她讲起萧府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掺杂了她从电视上、小说中看到的故事,再加上自己的想当然。说到最后,都是故事,除了有关白迎芷的话题,一句有用的也没有。到最后,温家姐妹听得昏头转向,摘首饰的动作却欲加麻利了。
荷包装满了,温氏姐妹素净了,明珏快吐白沫了,紫竹也快被憋死了。
“紫竹,快给两位姐姐倒茶。”
上茶送客,此道理无人不懂。
“不用了,我们该回去了。”
明珏微笑点头,刚才的小家子气一扫而逝,“紫竹,扶二位小姐下车。”
温氏姐妹下车,互看一眼,再回头看明珏的笑脸,忽然有上当的感觉。温玉嫦很生气,暗自埋怨温玉娥太心急,太主动,掉进了陷井,却只能哑巴吃黄连。
温玉娥也觉察到中了圈套,感觉到温玉嫦的埋怨,心中怨恨难平。她拨下头上仅存的簪子,趁人不注意,狠狠向领头马的屁股乱扎了几下。
领头马受了刺激,焦躁长嘶,四蹄腾空而起,踢翻温氏姐妹,乱蹿乱叫。另外三匹马也焦躁起来,四匹马方向统一,向仪仗通行的主路冲去。
明珏正清点战利品,马车颠簸狂奔,她大吃一惊,车上就她一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