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口血吐了出来,武自强眼神从疯狂慢慢变成了绝望,最后变为了呆滞。
仗打到了这个地步,还怎么打?别说贺国现那个王八蛋已经举起白旗投降了,就算贺国现跟他一起突围,甚至就算他们这两营数千人马都是肯打能拼的老兄弟,今天也冲不出这个鬼门关了。
可这也败的太快,输的太惨了,好不甘心。
当顺天王贺国现发现事不可为,把自己身上那件白色丝绸中衣当做白旗高高举起时,整个沟里的那些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贼匪们才终于醒悟过来。
他们甚至激动高兴起来,终于有活路了,怎么早就没想到呢,还打什么,投降啊。
“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无数的贼匪也加入了喊投降的队伍里,喊声越来越大。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这些贼兵们甚至主动的把手中的简陋武器扔到了地上,仿佛那是个烧红的炭一样,生怕留在手上烫手。
一件件武器被丢在了地上,各式武器五门八门,很快堆成一座座小山。
他们根本顾不得此时官军的攻击还没有停止,甚至好些人主动的向其它人劝降,那些稍晚了一点,犹豫了一下没立即弃械喊降的人,就会遭到那些人的群起围攻。
刘钧也很意外的看着山谷里发生的事情,一切发生的太快,战斗开始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可战斗却已经有了结果。
“鸣金,停止进攻!”刘钧放下千里镜,有些感叹的说道。
“将军仁慈!”傅山称赞道。刘钧看了他一眼,道。“战场之上跟敌人讲什么仁慈?我让停止进攻,只是不愿意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弹药而已。”
刘钧记得后世好像有人说过,说那些先进的军队。对付那些落后的军队时,其实战斗就相当于是演习。历史上。清军跟英法联军在八里桥交战,结果也似乎就验证了这句话。那一战,僧格林沁带着近三万人马与数千英法联军交战,结果最后据说英法联军只战死了不过十二人,伤二百余人。而清军却伤亡过半,大败特败。当时面对联军的可并不是那些最烂的绿营兵,其中光蒙-古骑兵就有数千,不能不说这些兵是当时清军的精锐。可依然打出那样的结果,确实说明了双方装备、战术的不对等所带来的巨大区别。
现在刘钧这一战也差不多如此,拥有大量火器的九头鸟,以优势的兵力打伏击,还布下了如此狠辣的工事,面对的只是一群根本算不得兵的流匪,取得这样的战果也属意料之中。
可虽然这么想着,但真正看到这样的战果时,还是极为震憾人心的。九头鸟的将士们震惊,复社来的那些人震惊。蕲黄四十八寨来的那些乡绅子弟也震惊,贼匪们,则更震惊。
傅山感慨的道。“某也曾听闻戚少保当年在浙江福建平倭之时,经常动不动就击败贼人数百数千上万,每次斩首几百上千,可自己却常常无一人战死,或每战仅战死二三人,那个时候,我常常觉得难以置信。兵法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为何戚少保杀敌上千,却只战死一两个?”
他长叹一声。“今日过后,我终于相信戚少保当年之战绩了。”
刘钧笑了笑。“九头鸟本就是仿戚家军而练的,我们处处都是仿照他们。用的是戚爷爷的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两本兵书做练军指导,下面的队伍编制、军中条例等也大多是按他之法。甚至我们九头鸟也和戚家军一样,最重火器。同时也严禁战阵上割首级等,可以说,其实我们这九头鸟,就是复活的戚家军。”
“复活的戚家军?”傅山为刘钧的这个说法而惊讶。但他很快郑重的点头,以九头鸟这一路行来的战绩,他们确实有资格自称是戚家军第二了。
“恭喜将军了,兵入四川以来,短短几天时间,已经前后两次大捷,先灭扫地王和十反王,如今又再败顺天王和混世王,两战歼敌过万,此等战功,必令天下称赞。”
刘钧却摇摇头,“没什么好太得意的,我们其实面对的只是一群无处可活的流民百姓而已。剿灭这些人,算不得功绩,也不值得称赞。我倒是希望,将来能有一天率领着训练已成的九头鸟,北上出关,抗击建虏。比起中原的流贼,这些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谈话间,四面的九头鸟兵马都已经停止了进攻,但大家依然紧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松懈,也没有欢呼。
大家只是静静的观看着谷沟里正发生的那恐怖的一幕。
谷沟里贼匪在内讧,一开始可能只是想活的人让其它人弃械投降,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演变成了内讧,斗殴、群殴,继而重新拿起兵器相互砍杀,然后就失控了,已经没有为什么,只是如疯掉的野兽一样见人就砍。
“不阻止他们吗?”
“过一会他们自然就会冷静下来了。”刘钧有些冷酷的道,下面好多人已经疯掉了,是真的疯掉了,就和营啸时一样,过大的心理压力,在某些时候突然就引爆了。这个时候,谁阻止都没用,不等他们自己冷静下来,谁去他们就会砍谁。
特别是这种状态特别容易传染,营啸就是如此,一开始只是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突然失心疯,然后很快把其它人感染,最后全营崩溃。史书上记载过不少这样的营啸,有时候天亮了这些人疲倦过后也就清醒了,可有时候,整个营的人都会自相残杀的不剩几个。
山谷里的贼匪现在也同样进入了这种状态,没有理由。
那些疯狂的人互相乱砍,然后有人居然向着山坡上冲来,当面的九头鸟将士毫不犹豫的就是一阵排铳射击,然后地上只留下了一片尸体。
再次响起的铳声,却把那些发疯的人唤醒了。他们终于想起,原来这里还是战场,他们还被官兵围着。他们还站在鬼门关里。
还带着血的兵器再次扔下,这次所有的贼匪都弃械投降了。
“将军。顺天王和混世王派了使者过来,说是谈招安之事。”一名亲兵报告。
“招安?”刘钧一声冷笑,目光里充满着不屑。这什么顺天王和混世王还真是有些好笑了,他们以为自己也跟那些官老爷们一样,一听招降就立即动心了。
当年陈奇瑜出任五省总督,负责剿匪,把贼匪们打的连连败退,后来还成功的把张献忠等贼匪主力围困在车厢峡。
被困的贼匪无路可逃。便祭出了他们屡试不爽的两件法宝,即行贿和诈降。他们拿出攻掠所得的金银珠宝来贿赂陈奇瑜的左右,疏通关系,伪称请降。
结果陈奇瑜真的信了,结果自然是叛军一脱离险境立即翻脸。贼匪这种一遇困境就请降,然后一脱脸就翻脸的情况,实在是多的不能再多了,张献忠等那些老贼们,哪个没降过三五回的。而顺天王等也是一样,反反复复。早就无常了。
真要相信了他们是要真心投降,那刘钧宁愿相信世上有鬼,相信母猪能上树。
“他们有何资格与本将谈条件?”刘钧让亲兵把那信使带上来。然后对他笑道,“你回去告诉二贼,让他们赶紧清醒一下,认清楚如今谁才是砧板上的鱼肉。不要跟我提条件,你们必须无条件的弃械投降,且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如果你们没有丢掉武器,脱光了排队走出谷口,那么我将下令继续进攻,直到谷中贼匪一个不剩为止。本将说话算话。”
使者匆匆跑回去,把刘钧的最后通牒带到。
山谷里。顺天王贺国现和混世王武自强,还有二人部下的头目们又聚在了一起。只是两人环顾周边。许多熟悉的老兄弟都不见了。武自强吊着一条断臂,心中痛楚难言,不但是断臂之痛,也是兵败之痛。
“还不如刚才跟他们拼到底,临死也好歹能拉个垫背的。”武自强不满的瞪着贺国现。
“拼到底?怎么拼,你看这阵势,那就是鬼门关阎罗殿,你刚才不是去拼了吗,你有杀到一个两个?咱们就是死光,也休想拉到一个垫背的。况且,我现在还不想死。”贺国现嚷道。
“要是事先能派出点斥候哨探,也不至于一头钻进官兵的埋伏。”武自强道,他们两部虽一起行军,可贺国现部是在前面,他在后面。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贺国现红着脸喊道,“要是不想死,还是说说现在怎么办?”
“还怎么办?你不是已经举白旗投降了吗?”武自强嘲讽的道。
“可官兵让我们丢了刀枪,还要脱光了衣服排队出去投降,这他娘的不安好心。”贺国现说道,他确实见事不可为便打算先投降,也打着等有机会再反的想法。可另一面,也想着若是可以,就算真受招安也行,只要条件能满足就可以了。
本以为,他好歹也是义军中的重要人物,提出投降,那官军还不巴巴的立即答应,甚至主动开出价码来。不说总兵,给个副总兵参将什么的总要吧。
但结果却是那官兵的将领居然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还提出了放下刀枪脱光衣服出去投降,并且只给了半个时辰的最后通牒。
“咱们再派个人去跟那将领谈一谈。”
“谈什么?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就是他们案板上的一条鱼,生死尽操他手,咱们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武自强道。
贺国现想了一下,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条件的,现在官军肯定想着要早点平定叛乱,听说皇帝恨透了黄虎,早想得他首级。若是咱们答应官军,反过来为他们去攻打黄虎,你说他们会不会愿意?”
“你要帮着官兵打义军兄弟?”武自强震惊。
“这有什么,乱世之中,保全性命要紧。更何况,咱们也不一定真要那样做。咱们先这么和官军讲,先把咱们险境脱了再说,然后保全好手下人马。若是朝廷到时真肯给我们个副总兵、参将什么的,咱们就帮朝廷。可若是他们到时给的条件太差,等咱们出了这牢笼,到时再反他娘的不就是了。”
下面一个头目也跟着叫道,“就是,那闯塌天刘国能和射塌天李万庆降了朝廷之后,如今可都当上了副总兵,手里还依然领着一营兄弟,还有了自己的地盘。朝廷若真也有给我们官职地盘,咱们投降了朝廷也没有什么不可。有句老话不是说的好么,杀人放火受招安,那水泊梁山上的一众好汉,不也一心想着要招安嘛。”
几名头目纷纷点头,“投靠朝廷也好,总比被掉了脑袋强吧。最关键的是,只要咱们保着手里的队伍不失,不管是成了官兵,还是义军,又有何区别。”
贺国现对武自强道,“老弟,咱们现在首先得保住性命要紧,至于过了这关后你是要继续造反还是死心跟着朝廷,那是后话。你若到时不愿跟着朝廷卖命,你完全可以拉着自己的人马再反他娘的,没兄弟拦着你。”
武自强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知道现在也只有如此了。
“那再派人去跟官军谈一谈。”
贼人的使者再次上山,转告了二贼提出的条件。他们愿意向官军投降,还愿意做为前锋,去替官军攻打张献忠等反贼。而他们的条件是,希望官军能够给予顺天王和混世王二人副总兵头衔,两人部下依然归他们带领,另外他们手下的头目也得授予官职。
那使者的话还没有说完,刘钧已经不耐烦的一挥手,“砍了!”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好人话未完,亲兵王狗蛋已经挥刀将那使者人头砍下。
刘钧冷笑一声,“瓮中之憋,釜底游鱼,还想跟我谈条件。把人头挂到旗杆上,我会等到一刻时间满,如果到时还不听话投降,那就杀无赦!”
看着官兵阵前那根高高旗杆上挂着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贺国现和武自强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们没有想到,那个官军将领居然如此狠辣,丝毫没有通融的可能。
“哎!”贺国现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力的一挥手,“遵照官兵的意思,降吧!”他算看出来了,官军根本不跟他们谈条件,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降,而且是无条件的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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