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罗拉的是蝙蝠侠。
当然是蝙蝠侠——除了他, 也不会有别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监控自己的同伴。
在你自己有主意的时候,控制狂会让你觉得崩溃和抓狂,但在你对你所处的情况束手无策的时候,必须承认, 一个习惯安排一切的控制狂提出的意见, 是非常值得参考的。
尽管克拉克极端怀疑布鲁斯在教育方面的能力——他养的四个罗宾, 个个都和他理念不合,理念不合就算了, 四个罗宾个个都试图离家出走——但这次,布鲁斯的意见还是解救了对小女孩束手无策的克拉克。
“带她来哥谭。”蝙蝠侠说,“我们需要确定她的身份, 然后,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夜翼很擅长和年纪小的女孩相处, 他会喜欢自己多出一个乖巧的小妹妹的。他做梦都想要一个乖一点的弟弟或者妹妹。”
“我觉得……她恐怕不乖。虽然她装得很像。”克拉克回答, “但还是谢谢你的意见。”
他最终没有带罗拉去哥谭,因为罗拉的强烈反抗:“我不喜欢哥谭!我不去哥谭!”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克拉克很无奈, “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和你呆在一起,我想你明白……”他不禁觉得如果露易丝还在就好了, 露易丝一定能把罗拉照顾得很妥当。
“我想去见莱克斯。”罗拉说, “可以吗?”
克拉克觉得这是个坏主意。
但他没有拒绝。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里,超人和卢瑟的关系……那么罗拉对这个世界的卢瑟产生好奇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这个世界的卢瑟还在逃狱中, 但找到他的据点没有花掉克拉克太长时间。当你和另一个人保持了太久的敌对关系, 那么你就很难去说你不了解对方了, 克拉克只是不喜欢去揣测和监控,他更愿意将卢瑟,以及所有卢瑟引起的问题抛诸脑后。
“这有点让人唏嘘。”罗拉对莱克斯·卢瑟说,“过去那么多年以后你还是恨他,但你的仇恨已经无法动摇他了。他对你的恨意只有两种感觉:疲倦和迟钝。”
卢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小小的罗拉。
黑头发,蓝绿色的眼睛,五官和超人肖似,神态却很像卢瑟。
淑女裙非常可爱,但穿在她身上稍微有点可笑。她更适合铠甲,或者至少更干练一点的衣着。
——几乎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卢瑟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他无视了罗拉的第一句话,“看起来你被照顾得很好。”
“你叫我瑞贝卡。”
“另一个我。”
“那或多或少也是你了。”罗拉耸了耸肩,“对你们来说,那和你不是同一个人,但对我来说其实区别不大——当然有区别,但区别不大。”
“可怜的女孩。我能想象你的状态有多不稳定,你迷失了自我。”卢瑟说,“你同时承认我和超人是你的亲属,而我们之间的矛盾撕扯着你,让你迷茫和困惑。为什么不选择其中一个呢?那至少比你现在的状态要美好得多。”
罗拉看着卢瑟,半晌后,她摇了摇头。
“我来见你,不是因为我内心的迷茫或者我不明白自己的方向,也不是因为什么小女孩的幻想。”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可以有多坏。”
“这样的指责太过火了。”卢瑟傲慢地说,“即使是对我。”
“所以,你承认你是邪恶的。”罗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你清楚你是邪恶的。”
卢瑟挑眉:“难道他不是?”
“……不,他不是。”罗拉说,“他当然也使用不道德的、违法的手段实现自己的目标,但是他的行为模式更贴近政客和商人,他还在努力维护自己的形象,遵守规则,他作恶不会过火——他把这两者之间的界线处理得很好——而你就完全是反派的作风了。”
“难以置信。”卢瑟评价,“他让我感到羞愧。”
“他比你成功多了,任何意义上都是。”罗拉毫不客气地说,“超人是他的男朋友。”
“……”
卢瑟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钟。
然后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形象,说:“……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罗拉朝他点头,“你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你们本性如此,无法改变,你们之间的区别只在于谁更愿意忍耐——”
“而你继承了这部分特质。”卢瑟终于笑了,他用一种混合了志得意满、兴致勃勃和充满嘲讽的表情看着罗拉,“看起来你已经完全认识到了你的性格?让我猜猜,另一个我一定在你的基因里动过手脚。”
“不管你的猜测是什么,事实的真相都和你的猜测完全不同。”罗拉说。
她转头走出了这个据点,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卢瑟没有阻拦。
克拉克在冷饮店里找到了情绪低落的罗拉。
不管她的心智是否成熟,她看起来毕竟只有那么大一点点,克拉克笨拙地靠近她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了周围向他投来的充满了不赞同和责备的眼神。
“你不应该让她长时间地一个人呆着,先生。”店员毫不客气地对他说,“我有理由怀疑你对她的监护很不到位。她的母亲呢?”
“……抱歉,都是我的错。”克拉克好脾气地说,“她没有母亲。我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对待她。”
店员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剧情,打量着克拉克老土的打扮,她的神态从厌恶转向同情:“我很遗憾,先生。多陪伴她吧,她是个很懂事的小女孩儿。”
“对不起让你被骂了。”罗拉说。
“没什么,是我做的不对。”克拉克在罗拉身边坐下,老实说,他这样的大块头要把自己塞进小小的座位还真有些困难,而且滑稽,“如果他让你觉得失望了……”
“他没有让我觉得失望。”罗拉舀了一勺子圣代吃掉,“不如说,他完全符合我对他的预想。”
克拉克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因为我预想中的莱克斯·卢瑟就是一个傲慢自大冷酷无情的混球。”罗拉忧郁地——起码看起来很忧郁地说,“而他确实是。”
克拉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他越来越尴尬地意识到他是真的不擅长带孩子,并且不由有些抱怨卡尔为什么要把罗拉扔给他。他当然不觉得罗拉是个麻烦,或者想要把她甩脱,他只是觉得……现在陪在罗拉身边的不应该是他。
“他送我来这里是对的。”罗拉忽然说,“你真是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情,对不对,教父?daddy比你难读懂多了。”
克拉克决定保持沉默。
他再一次确定,罗拉是个性格有些古怪的、很难对付的小女孩。
“很抱歉,我恐怕比他无趣得多。”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克拉克能清楚地感受到卡尔的恶趣味,“他是个很好玩的人。”
“而你比他更稳定,更坚韧,更目标确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坚信不疑。”罗拉说,“我完全理解他为什么送我到这里来了。我想我以后也还会常来这里。”
克拉克……克拉克其实根本没搞懂罗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太搞懂卡尔的想法。虽然他已经见过很多平行世界,见过很多平行世界的自己,但卡尔依然是相当与众不同的那个。
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做出最正确的那个回答。
“欢迎你再来。”他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妈妈会喜欢你的,如果你想,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同龄的朋友。”
“为什么要等以后呢?”罗拉笑起来,“同龄的朋友以后再说,但你的父母?我很想见他们。”
“我很难向他们解释平行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管他呢。”克拉克说,“我们走吧。”
罗拉笑起来——这个笑容并不显得十分轻松,但克拉克忽视了这一点。
daddy就不会忽视这样的细节,罗拉想。
她侧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克拉克,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不对劲。
乔纳森和玛莎对她很好,虽然克拉克在费尽口舌后依然没能讲清楚罗拉的身份——
“他是平行世界的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
“平行世界?你知道我从来不看科幻小说的,克拉克。别为难你的老父母了。”
“好吧。她是我的教女。”
“那真是棒极了!”
罗拉得到了热情的款待。
温暖的问候、温馨而丰盛的晚餐、干干净净的小房间,玛莎对她热情得有些过火,实话说,她太关注她而忽视克拉克了,至于乔纳森,他是个典型的沉默而慈爱的父亲,他时而关注罗拉,时而关注克拉克——但因为太沉默了,你很难感受到他的体贴与温柔。
夜晚降临后克拉克带着罗拉躺在玉米地中看星星。
“你被问题所困扰。”克拉克说,“别忙着否认,我看得出来,我猜他也看出来了,所以才将你送到我的世界。”
“……承认这一点让人不快,但我天生就不可爱。我有太多缺陷了。”罗拉回答,“我聪明得能在别人意识到之前就理解自己的缺陷所在,并且理解我永远没办法变得更好。我没办法变得符合期待。”
“做你自己就好。”
“这么说话太不负责任了。”
“你需要和他好好谈谈。”
“我不想谈。”罗拉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