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203章(1/1)

这声婶娘一出口,在场的诸人皆笑开了。

就连说话的保龄侯夫人在最初的愣神之后,也拿帕子掩嘴轻笑着。倒是她怀中的女儿湘云时年三岁,正是最可爱懵懂之时,虽说不大明白诸人为何发笑,倒也乖巧的开了口,冲着那拉淑娴甜甜的唤了一声:“婶娘。”

有道是,女子出嫁从夫。因着保龄侯爷跟贾赦乃是表兄弟,这保龄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唤那拉淑娴一声表婶娘也是应该的。虽说如今省却了一个“表”字,却更是显得两家亲厚。

唯一的问题便是,保龄侯夫人却是那拉淑娴娘家内侄女。这母女俩人,当娘的刚唤了小姑姑,当闺女的却随后唤了婶娘,岂不是彻底乱了套?

在场之中,估计也就是年仅三岁的湘云完全没弄明白其中的缘由,只径自甜甜的笑着,还不住的拿眼去瞧长得白胖喜庆的迎姐儿。犹见迎姐儿向她瞧了过来,湘云更是喜气洋洋的伸出小手,唤道:“姐姐抱!”

不曾想,这一声姐姐,再度引得诸人连声发笑。

就连素来有些迟钝的迎姐儿都反应过来了,半是好笑半是纳闷的道:“我管铃表姐唤姐姐,如今铃表姐生的姐儿也管我叫姐姐,这可怎生是好?”

“叫你你就应着呗。”那拉淑娴拿手轻碰了碰迎姐儿,一面示意她去寻湘云玩,一面又伸手将保龄侯夫人揽了过来,又好笑又好气的道,“听说你嫁人以后都不往娘家来了?啧啧,可见姑娘家的胳膊肘还真是往外拐的。”

“小姑姑……”保龄侯夫人看着那拉淑娴,满脸的无可奈何。甭管她在保龄侯府如何的威风,可一回到娘家,瞧着这些个至亲,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年少时候。尤其在见着素日里极为疼惜她的小姑姑时,更是一副乐呵呵的任凭奚落的模样。

哪知,瞧着她这副模样,那拉淑娴愈发没好气了,只拿手点着她的额头,一副嫌弃的模样:“可算是瞧出来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故意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让老太太觉得是我这个当姑姑的为老不尊,可劲儿的欺负你,对罢?那可不成,这回且暂饶过你,等回头,我寻个没人的地儿,再狠狠的欺负你一通才是!”

眼瞧着这对姑侄愈发闹腾了,张家老太太赶紧笑着叫了停。

“多大的人儿了,一个两个的,早当了娘不说,尤其是淑娴你,这眼瞅着儿子都快娶媳妇儿了……对了,同我说说,你打算让琏儿啥时候成亲呢?对方是哪家的姑娘?”

那拉淑娴有点儿不想开口了。

说真的,王氏女的名声在京城里头还真算不上有多好。倒不是她们本身做了甚么,而是王家的门风太彪悍了。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倒是无妨,京城很多人家,哪怕是一些书香世家,也不会逼着女儿家做学问。可王家的彪悍在于,拿姑娘当小子养,却将小子彻底放养,能出甚么结果还要看天意,这个还真说不准。

不过,这会儿见张家老太太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那拉淑娴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实话。

果不出所料,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当然这里肯定不算迎姐儿和湘云,小丫头早已跑到一边玩开了。

过了半响,张家老太太一脸犹豫的开了口:“王家……是我想的那个王家吗?我怎么隐隐记得,你同你那妯娌有些不睦?”

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就连那拉淑娴也没法厚着脸皮说,她已经跟王夫人和睦了。准确的说,她俩不过是从相看两厌,到如今的退避三舍。既然你也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那能少见就尽量少见一些罢。又因着贾母愈发的变了态度,她俩就是想要闹矛盾,可也得有个挑事的人呢。

“我那二弟妹呀……其实人也不坏,说白了,也不过是被教唆的罢了。”略一思量,那拉淑娴决定将锅往贾母身上推,“这长幼有序的道理,老太太您也是知晓的,偏我府上那位,只恨不得将她那小儿子捧上了天,可我家老爷那性子哟,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就因着府上老太太的态度,闹得他们两兄弟三天两头的闹意见,我和王氏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

张家老太太一脸的震惊。

荣国府的那些事儿,虽说有不少传到了外头,可架不住那拉淑娴这个当事人从来不往娘家说。又因着张家这头原也不是好打听消息的人,也因此,这算是头一回,张家老太太明确的从那拉淑娴口中得知贾母的性子。

……这是有病罢?

“敢情荣国府前些年闹成这样,都是你那婆婆惹的祸儿?”张家二太太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旋即自知失言,忙掩了嘴,笑得一脸尴尬。

那拉淑娴虽不好明讲贾母的不是,却也没打算替贾母隐瞒着。哪怕这些日子以来,贾母对大房、二房的态度变了许多。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拉淑娴总觉得,恐怕贾母将来还会再生事端。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罢。”那拉淑娴长叹一声,“恐怕你们都不知晓,自打我府上老太爷去了以后,府上那位政二老爷一直都是窃居荣禧堂的。王氏的心态我倒是能理解,既有婆母和夫君在旁撑腰,能住正院子又有甚么不好的?就算真的要怪罪,那也落不到她身上来。若非之后惹恼了我家老爷,逼的他跟府里彻底翻脸,还不知最后会落个甚么结果呢。”

因着贾政一家子窃居荣禧堂乃是孝期发生的事儿,加上之后没两年,那拉淑娴便携容嬷嬷取代了原主和奶娘的身份,故而这些事儿虽也有人知晓,却并没有惹起太多的关注。

见屋里诸人皆是一副长见识的模样,那拉淑娴苦笑着摇了摇头。

贾母干过的极品事儿,那真的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相较于她,王夫人那绝对算是好的,起码她做事是图一个利字,而贾母却是全凭喜怒行事。

“不提这些扫兴事儿了,你们只需知晓,其实我府上大房和二房之间并无太深的矛盾,可架不住有人在里头挑事儿呢。如今,我家老爷算是彻底豁出去了,要是再有人想不开挑事儿,天知晓他能干出甚么荒唐事儿了。这人呢,素来都是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听得那拉淑娴这话,在场的人皆一副心有戚戚然的神情。

哪怕如今看来,贾赦跟张家、史家的立场并无任何冲突,还能偶尔出手拉拔一把,可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可真是个祸头子。

饶是像张家老太爷这般经历了极多事情的长者,都对自家这个混不吝的女婿甘拜下风了。说真的,见过能折腾的,却没见过这么豁出去命折腾的。况且,就算以往曾经出过几个胆肥的人,那也是折腾死对头,唯一贾赦却是往死里折腾自个儿家里。

不过,有了那拉淑娴之前的那番话,张家老太爷却是悟了。

——摊上这么一个光会作幺不干正事儿的亲娘,贾赦便成啥样儿都不稀罕。

“怪不得人常说,娶妻不贤祸及三代。也亏得贾赦是被逼到了极点,索性豁出去了,要是他一直忍着憋着,怕只怕荣国府迟早得毁在荣公夫人手上。”张家老太爷长叹一声后,看向那拉淑娴,一脸严肃的告诫她,“记着,但凡跟你那婆婆有关的事情,你皆不要插手,有事尽管让贾赦去面对,身为男子,理应为后宅的妻儿撑起一片天。”

那拉淑娴笑着点头称是,心下暗道,就贾母那德行,只怕是轻易不敢跟贾赦较劲的,毕竟万一贾赦豁出去了,上嚷嚷着要将国公府归还于泰安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又提起之前说过的那事儿,张家老太爷倒是对王家没甚么意见,毕竟王家虽门风彪悍了点儿,可到底也没干出甚么荒唐事儿来。再说了,哪怕他已经不在朝堂了,却也知晓王家那王子腾绝对前途远大。

想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们,如今又有几个后人还在仕途?又有几个是有真本事而非蒙祖荫的?即便有几分本事,若本身没有气运又有何用?要知晓,那些个老臣后人,有一多半都是站在前太子那一边的。

亦如贾家,亦如张家,还有小铃铛所嫁的史家。

“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荣国府那头看中了王家的姑娘,想来也是仔细考量过的。”张家老太爷看出来了自家老太婆面上有些不情愿,当下笑着开解道,“再说了,谁让咱们家没适龄的姑娘呢?若是有,淑娴还会挑上王氏女吗?”

“少贫嘴,就算咱们张家没姑娘,其他人家呢?”张家老太太凝神思量了起来,一副非打算好生寻个像样姑娘的模样,看得那拉淑娴无奈的同时,又有些好笑。

张家老太太的意思,那拉淑娴自是明白的。说真的,这武将世家期盼着能迎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可书香人家却是万万不会挑武将家的姑娘。且不论文采如何,单是那个性子,就让人很是吃不消了。再一个,王家的彪悍在于,不单养出来的姑娘都是这般骄横跋扈的性子,连带嫁进去的媳妇儿,甭管以往在娘家多么的温婉可人,没两年就被王家同化了。

你说吓人不吓人?

但凡有的选择,张家老太太才不想跟王家扯上关系。就连当初将闺女嫁到荣国府时,她也是事先不知情的。毕竟,原主张氏才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媳,至于王夫人则是在张氏进门半年后才嫁进来的。虽说这消息荣国府是知晓的,可在张氏当年说亲时,张家这头确实是不知情的。

可饶是亲家,也没有插手管对方娶哪家姑娘为媳妇的。况且,荣国府这头跟王家原就是故交,都是金陵的大家族,上百年的老交情了,岂容后来的姻亲指手画脚?

也因此,当知晓自家闺女将要跟王氏女结亲事,张家老太太那叫一个忧心忡忡。尤其王家那头,听说子嗣各个都是习武练剑的好手,这张氏女不怕勾心斗角,可论武力却是不堪一击的。

“淑娴,我且问你,王家人是不是各个都能征善战的?”一想到自己担心了几十年的问题,哪怕闺女全须全尾的站在自个儿跟前,张家老太太也不由的担心起来。这闺女已经嫁了多年,且跟王夫人又仅仅是妯娌,问题倒是不大。可万一自家外孙娶了个母老虎进门……

“各个都能征善战?”不想,那拉淑娴听得这话直接笑了出来,“这话合该让王家大老爷听听,尤其是他被我家老爷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一回。”

张家老太爷也抚掌大笑:“王家能征善战的人是有,可真的比较起来,却也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人物。老婆子你仔细想想就知晓了,若是王家人真的那么能耐,为何当年太|祖皇帝赐封四王八公十二侯,却完全没有王家的份儿?倒是最近几十年来,那些悍将的子嗣愈发的不着调了,倒是将王子腾显了出来。不过,要我说,那王子腾连荣公贾代善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更别提宁荣二府的先祖了。”

不是王子腾特别能耐,而是同时代没有出过一个悍将,可不就是将他显露出来了吗?

听得张家老太爷这番解释后,张家老太太终是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些不大放心的追问了一句:“那王家的姑娘呢?不会也打小跟着舞刀弄枪罢?”

“咱们家还有传承了数百年的书香世家呢,你看我啥时候跟闺女、孙女过不去了?”张家老太爷也是真无奈了,“就算比旁人家多识得几个字,会作几首诗,若论文采如何同咱们那几个儿子孙子相比?我绝不会因着闺女、孙女不上进而责骂,王家那头也一样不会逼着女眷去习武。再说了,王湛那老小子若真有这个本事,也该将王子胜往死里打呢!”

提及前两年刚过世的王湛王老爷子,张家老太爷也颇有些唏嘘不已。虽说他跟王湛并没有太多交情,可到底是同辈人,也都是有本事的,加上两家并无任何冲突,倒也算是互相敬佩的。

“老太爷怎的知晓当年王老爷子没将他家长子往死里打呢?可惜,没甚么用。”那拉淑娴轻飘飘的说道,“倒是据我所知,王家那位大老爷最近两年爱上了打孩子。准确的说,就是一天三顿的往死里收拾他那长子王仁,啧啧,别提有多惨了。”

在场诸人无语凝噎,这算是甚么?一脉相承的爱好打儿子?

好在就算再怎么不理解王家,也知晓没人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的打闺女玩的,更别说在场的还有一位得了王熙凤恩惠的保龄侯夫人了。

因着最初张家老太太面露不悦,保龄侯夫人也不会上赶着让老人家不痛快。及至这会儿见张家老太太总算缓了神色,这才笑着替王熙凤说话:“老太太您这是忘了?先前,我在侯府遇到难事儿时,还有凤丫头特地跑去帮了我。还真别说,这王氏女果真是有些手段的,若是当对手确是麻烦,可若是成了一家子人,却是没提有多痛快了。”

“可不是?”那拉淑娴也接口着,却是拿了王夫人说事儿。

其实,王夫人浑身上下的确是毛病一大堆,却比较起来,她却是要比贾母靠谱得太多了。这荣国府有一多半的祸事就是拜贾母所赐,若非她为母不慈,在两个儿子之中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荣国府何苦会闹成前些年那种样子?

至于王夫人,打从一开始,她就站定了自己的立场。她为的是二房这个小家,为的是她那几个亲生骨肉,当然也许还有她的夫君。王氏女是自私自利的,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缺点。

有正院子不住,何苦去偏院住?

有中馈可以掌着,何苦放弃到手的好处?

有贾母为二房撑腰,何苦自个儿去拼搏还吃力不讨好?

对于王夫人而言,大房就是对手,只要大房少了一分好处,他们二房就能多些甜头。其实,王夫人也并非一定盼着大房不好,就拿国子监监生的名额来说,若有可能,王夫人也希望阖府的子嗣都去国子监,可若仅仅只有一个,她却是眼巴巴的瞅着恨不得立刻夺过来给她那心肝宝贝的儿子。

这种心态就好似遇到灾荒年间,都快活不下去了,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活着。到了那时候,甭管是偷也好抢也好,都无所谓了。王家的人都是很直白的,我想要我得不到,所以我要拼命的去争抢。

可若是机会很多,甚至是那种多到用不完的,却非要藏着掖着,不让人够到,甚至倒打一耙看着家里人去死,那就不是一般般的脑子有问题了。

很不幸的,贾母就是那种人。

明明知晓二房天生较之于大房势弱,若真的心疼二房,倒是将她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私房财物都给二房呢,在这点上,就算抠门如贾赦都从未惦记过贾母的私房。可贾母偏不,她的东西就要死命的藏着掖着,哪个都不给。却又不忍心见着二房受委屈,偏帮二房对付大房,硬要从对方身上咬下肉来,喂给二房吃。

“……我不觉得王氏那性子有甚么不好的,她原就不是圣人,自私自利也是人之本性。相反,她那性子若是用得好的,绝对是一把利刃。”那拉淑娴笑着解释了荣国府如今的形式,忽的想起了今个儿自己的来意,登时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贾母担心张家牵累到宝玉,可王夫人却是巴望着宝玉能跟着张家人做学问,天知晓今个儿那拉淑娴若是将宝玉领回去了,王夫人会怎样恼火呢。更不得了的是,贾政已经彻底被母亲、妻子伤透了心,怕是闹将起来,他也会选择两不相帮的。

那拉淑娴说了自己的来意,却见保龄侯夫人笑得一脸灿烂,忙问怎的了。

“小姑姑回娘家,是得了你府上老太太的吩咐,将宝玉接回去?可你府上老太太去给我家大爷去了信,说要接云儿去荣国府小住一段时日。”顿了顿,保龄侯夫人忽的冷笑一声,“她这是在打甚么主意呢。”

能打甚么主意?湘云时年三岁,乃是保龄侯爷的嫡长女。甭管保龄侯爷将来有多少孩子,这头一个孩子铁定是极为看重的。再说了,不论旁的,单一个侯府千金的名头,就足以唬住不少人。再看贾母最宝贝的金孙宝玉,却仅仅是荣国府二房的次子,他爹还是一个白丁。

一个亲爹是白丁,自个儿不单无法继承荣国府家产,甚至连二房的家产都轮不到的黄口小儿,居然肖想堂堂侯府千金大小姐?

默默的侧过脸看着窗外,那拉淑娴感概道,今个儿的天气真不错啊!

“小姑姑,要是你家璟哥儿有心,我倒是愿意的。可那甚么宝玉,让他玩他的玉去!”保龄侯夫人气呼呼的道,“对了,要是回头见了你家老太太,我可以呛她吗?”

那拉淑娴思量了一下,当即就给出了个馊主意:“你不是同凤丫头关系不错吗?你同她说,再让她同她那好姑母提一提。正好,我今个儿把宝玉领回去,要是下回王氏还打算送她儿子过来,我就让她表个态。张家可不是她想来就来的!”

“凤丫头明年就该出嫁了罢?到时候她那个性子,再加上她姑母,还有我那好姑父……你家老太太不会有事儿罢?”饶是对贾母颇有意见,保龄侯夫人都不由的起了同情心。王氏女是真厉害,若是两个王氏女相斗绝对有看头,可万一这俩选择了合作……

——会逼死人的罢?

“所以才让你别插手。”那拉淑娴忽的心中一动,“对了,我家老太太就是史氏女呢,你的正经姑母。怎样,我这个小姑姑比起她如何?”

保龄侯夫人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虽说夫家那头才算是正经亲戚,可她一直将贾母当成长辈的长辈,还是划分到老不死一栏的。可如今一算辈分……太渗人了。

打着哆嗦,保龄侯夫人还不忘跟那拉淑娴要准话:“那说好了,我家云儿才不往荣国府去。之前还听说那老太太居然将林家姐儿和她宝贝金孙搁一屋休息,太吓人了。”

“是呢,要是你家云儿去了,指不定就是三人在一屋休息了。”还真别说,这事儿绝对是贾母干得出来的。

再看保龄侯夫人,一脸的惊悚:“不送了!她要再来为难我,我去她家住着!!”

“没事儿,回头我就让王氏将宝玉带回她院子里。这哥儿跟娘住才是正理,再说了,二房那么多的庶子庶女,要是老太太喜欢的话,让全给抱到荣禧堂,随她闹腾。”

作为亲姑侄,那拉淑娴和保龄侯夫人三言两语间就将坑贾母的计划敲定了。当然,计划是计划,具体实施起来还需要仔细商榷,这就是后话了。不过,亲眼目睹了自家曾经天真无邪的姑太太和姑奶奶黑化的张家人,登时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若说王家的门风彪悍异常,那么张家就是清纯可人了。

或者应该这么说,王氏女嫁出去以后是逼死婆家,张氏女嫁出去后就是被婆家逼死了。原主张氏便是如此,小铃铛若无闺阁最后几年的磨砺,加上娘家给力,还有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姑父,估计也是以死收场。

而摆在眼前的却是……

俩张氏女联手谋划,打算让俩王氏女齐齐上场逼死恶婆婆的典型——贾母。

#惨绝人寰,喜大普奔#

那拉淑娴和保龄侯夫人皆在张家待到了傍晚才离开。在这期间,除却闲话家常外,也略提了一些关于张家的打算。

其实,张家并不是真正的太子|党,而是保皇党。他们会选择支持太子,理由跟当年的廉亲王一般无二。就是因为太子乃是太子,才会站在他那一边。也因此,当太子成为前太子时,张家也无任何背叛之意,他们只是又回到了当今的身边,转而支持下一任太子亦或天子。

问题是,这个理由真的很扯,基本上脑子正常人都是不会相信的。那么,就要挑选一个脑子不那么正常,又颇得泰安帝信任的人去游说了。

显然,这个差事非贾赦莫属不可。

待离开了张家,那拉淑娴坐在马车凝神思量着,而马车另一边迎姐儿却又开始了作死日常。当然,迎姐儿跟贾赦完全一样,就算是他们自己作死,最后死的也是别人。

“你咋那么矮呢?你咋那么胖呢?你咋那么白呢?笨蛋宝玉!”迎姐儿一叠声的喷着宝玉,还伸手去捏宝玉嫩嫩的小脸蛋儿。

宝玉则是一脸的懵逼,直到自己的脸蛋落入魔爪后,才堪堪回过神来,先是伸手打掉,再然后就是回击了:“我还小,当然矮,我长到你那么大就高了。我不胖,你比我胖多了。白……白不好吗?老祖宗最喜欢我了!”

迎姐儿眯着眼睛杀气腾腾的盯着宝玉:“宝玉,你的礼貌呢?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要记得唤我二姐姐,还要说您。知道了吗?笨蛋宝玉!”

“你你……”宝玉瘪了瘪嘴,想哭又强忍着不哭。

“叫我二姐姐。”迎姐儿笑得一脸嘚瑟,“我爹是你爹的哥哥,我是你的姐姐,你们全家都比我全家小,知道了吗?笨蛋宝玉!”

虽然这个逻辑的确很扯,可宝玉愣是寻不出理由来反驳。毕竟他爹的确比贾赦小,而他也的确比迎姐儿小。所以,当哥哥姐姐的就可以欺负弟弟妹妹?宝玉忽的悟了,旋即拿眼角横着迎姐儿:“我要告诉老祖宗,二姐姐欺负我,还叫我笨蛋。”

“是笨蛋宝玉,才不是笨蛋。笨蛋宝玉你知道了吗?”迎姐儿扑闪的大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来,跟姐姐说,笨蛋宝玉。”

宝玉先是愣愣的看着迎姐儿,旋即一个没忍住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这下子,总算是引起了那拉淑娴的注意力,先是看了看宝玉,又瞥了一眼迎姐儿,当下那拉淑娴就没好气的道:“闲成这样儿了?那回去以后,先将葡萄和石榴的嫁妆单子拟出来,再将中秋节的节礼单子拟一遍,另外今年中秋家宴就交给你来练手了。”

有道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哪怕迎姐儿作死经常会连累到别人,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

“哈哈哈哈哈!你活该!你活该!”宝玉乐坏了,也不哭了,拍着巴掌笑话迎姐儿。

迎姐儿登时就怒了,拿手一下接着一下的拍着宝玉的头顶,哪怕并不疼也将宝玉给拍懵了:“笨蛋宝玉笨蛋宝玉笨蛋宝玉!跟我一起说,笨蛋宝玉!”见宝玉并不开口,迎姐儿再接再厉,想着反正惩罚已经下了,还不若趁机狠狠的出一口气,“说啊,笨蛋宝玉!”

到底只是个小毛孩子,宝玉忍了又忍,旋即再度放声大哭。

那拉淑娴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将宝玉抱过来揽在怀里哄着,还不忘警告迎姐儿:“你就作罢,信不信回头我将年礼的事情也一并交给你?年礼可不是普通的节礼,要是出了差错,你就小心点儿罢!”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只见迎姐儿转了转眼珠子,旋即颜面嘤嘤嘤起来:“娘不喜欢二丫头了,娘竟然喜欢隔壁房的笨蛋宝玉!”

“少来这套!”那拉淑娴完全不理会,这要是摊上心思敏感的孩子,当娘的是应该注意一些。可惜的是,大房一帮的小狼崽子,各个心大无比不说,还都坏得流油。就连早些年天真可爱的琏哥儿,这几年也愈发的像老油条了,也不知晓是跟贾赦学的,还是跟翰林院那帮老翰林学的。

见假哭没用,迎姐儿果断的放下手,格外的淑女的袖手坐好。

宝玉没瞧过这种架势,窝在那拉淑娴怀里瞧了一会儿,没片刻就忍不住跳下去寻迎姐儿玩了。那拉淑娴见这孩子也是个心大了,估摸着跟他哥哥应该不是一个性子的,便懒得理会,由着他们去了。

待马车到了荣国府,那拉淑娴直接打发迎姐儿领着宝玉回梨香院,并告知宝玉归来的原委,她本人则一身轻松的径直去了荣庆堂。

迎姐儿那里是完全无需操心的,传个话而已,那丫头不单能将话传到,还自带添油加醋的本事,毕竟有些话不适合那拉淑娴说,而从迎姐儿口中说出来,不单更有可信度,还显得愈发的气人了。

别看迎姐儿一副白白胖胖憨厚可爱的模样,可事实上,她却是大房那么多孩子里头,最像贾赦那一个。毕竟,琏哥儿只是外表像,贾赦的精髓还不曾学到;十二的性子是上辈子就养成的,只能说他天生就跟贾赦是一类人,并不能说他像了贾赦;璟哥儿则是年岁太小,又懒得要命,实在是看不出来哪里像贾赦了,毕竟贾赦只是坏,可半点儿不懒。唯独只有迎姐儿,且不论外表如何,也不管她小时候有多傻,可如今这心黑得简直跟贾赦有的一拼。

等那拉淑娴到了荣庆堂,向贾母表示事儿已经办妥,并已将宝玉送回梨香院后,正准备等待着贾母的怒喷时,王夫人杀气腾腾的赶到了。

……屁股后头跟着个名为迎姐儿的小胖丫头。

仿佛就跟毫无察觉周围有甚么人似的,王夫人一走进正堂,连个眼神都不曾给那拉淑娴,直接立住开始运气。

“先前耽搁我家老爷的前程,又险些误了我的珠儿,本以为经历了这般多的事情,您老人家总算也该认识到甚么了。结果呢?我真的是太天真了,还以为您之前没拦着宝玉不让他上进,算是已经开了窍。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宝玉好好的在张家做学问,您怎么就忽的想起他了?我这个当亲娘的也没有这搬巴心巴肺的想着念着,就您想?倒是衬得我跟个后娘似的!”

可怜的贾母,在此之前刚被告知,宝玉直接给送到梨香院了,她还没有就此向那拉淑娴问罪,就听着王夫人跟个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的就是一大通话。

然而,即便王夫人因着喘气而略停顿了一下,已经完全懵了的贾母,也没有抓紧机会反驳。有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这么片刻的迟疑,王夫人又开始了。

“瞧瞧您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疼着冲着我家老爷,可如今我家老爷却仅仅只是一介白丁!说起来都好笑,我家老爷为何会被削官罢职呢?别扯上大老爷,赦大老爷只是依着律法办事儿。是我家老爷先贪污受贿,将自己的官途逼到了绝路上,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瞪我作甚?对,没错,我是帮着老爷收钱了,可这是谁让我做的?谁哭着喊着闹着说府里头没钱啦!咱们家已经家徒四壁衣食无着啦!就算要流落街头沿街乞讨啦!”

王夫人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旋即立刻换了一副讥讽的语气。

“哼,也是我天真,我家老爷则是纯孝,竟是人家说甚么就信甚么了。别瞪我,我在娘家那会儿,就没人教过我甚么是律法,我们王氏女呀,就是这般的目不识丁不通道理,不像某些侯府千金,竟也跟我这种粗鄙妇人一般没有见识!”

若说方才还只是指桑骂槐的话,那么如今却是实打实的指名道姓了。

贾母被气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连声大喘气着,却愣是没有丝毫晕厥的前兆,倒是看着很像是随时都可以冲上来跟王夫人拼命。

可惜,王夫人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她才不怕!

“我家老爷被您宠了半辈子,算是彻底给废了。我家珠儿,也被您宠了近二十年,要不是他摊上个能耐的大伯,别提废了,只怕连小命都得丢掉。还有我那可怜的元姐儿,那会儿我是说好生寻个人家嫁过去的,偏您不允,非要寻那甚么教养嬷嬷,吃了十来年的苦,才给巴巴的小选入宫!”

“那不好吗?她如今可是圣上的女人!”贾母终于逮着个话头,愤恨不已的吼道。

“好好!当然好啦!也不看看当初元姐儿刚被赐给廉王殿下时,您那副担心得快晕过去的模样!得了,我算是看透了,但凡您瞧不上眼的,那一准有大出息。反过来说,您觉得大好的特好的,那一定讨不了好!”

王夫人简直就是豁出去跟贾母拼谁的嗓门响了,结果当然是明摆着的,王夫人吼的整个荣庆堂鸦雀无声,包括立在一旁已经彻底傻眼的那拉淑娴,以及之后尾随进来的迎姐儿。

“不是吗?不是吗!我家老爷,您瞧着好罢?他如今就是一介白丁!我家珠儿您瞧着好罢?他险些没了前途还差点儿丢了小命!我家元姐儿您瞧着好罢?费尽心机给弄到宫里,进去前吃了十来年的苦,进去后还不知晓给作践成甚么样子呢!”

顿了顿,王夫人狠狠的撸了一把袖子,一副战斗到底的狠戾模样。

“再仔细想想,元姐儿给赐予廉王殿下时,您就说不好了要糟了!结果,她如今是圣上的妃嫔,就算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得封赏,可铁定也远不了。再譬如,赦大老爷您瞧着不好罢?坏话说了一大通,只差没有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是个废物了,结果人家如今是正一品的殿阁大学士!”

“那是他走了狗屎运!”贾母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行啊!那您也走一个呢!”王夫人不怕死的跟她对吼道,“我读书少,我出身低,我还没见识!可就算如此,我也知晓甚么叫做正一品殿阁大学士!难不成,老太太您的意思是,当今圣上没眼力劲儿?!”

就算再给贾母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接王夫人这话。哪怕私底下她真的认为贾赦是个废物,而圣上是个昏君,那也没胆子直接说出来呢。

眼见贾母气得拿手直捶胸口,王夫人反而愈发的嘚瑟起来了:“老太太,我这个当儿媳妇儿的给您跪下了,我跪下来跟您磕头赔不是求求您放过咱们二房罢!我不图旁的,只求您可劲儿的嫌弃咱们二房,可千万别太待见咱们二房了。就这样好了,我家老爷是怂货,是一无是处的废话;我呢,是个泼妇,出身低微没脑子;我的珠儿又蠢又笨,我的元姐儿是个没福气的,我的宝玉更是浑身上下寻不出半个优点来……我求求您说咱们二房的坏话罢!”

“王氏!你信不信我让政儿休弃了你!”贾母勃然大怒,王夫人这话分明就是在指责她是乌鸦嘴嘛!

王夫人猛地一拍巴掌:“就这么办!对了,您索性立刻下令将我撵回娘家去,就跟当年趁着大老爷不在家,您将大太太母子二人连夜撵出家门一个样儿!”

“甚么?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几乎王夫人的话音刚落,贾赦就一头冲了进来,又惊又怒的抬眼瞪着贾母。方才,他刚回到府上,就被告知后宅翻天了,还道是贾母又跟王夫人联手欺负他家温婉贤淑的好媳妇儿了,结果……

“赦儿,你别听这个蠢妇胡说八道!”贾母暗叫不妙,忙急急的开口反驳道。

可惜的是,虽然贾赦对王夫人有着千百个意见,却唯独不觉得这是假话。哪怕他刚进门没多久,也才听了几句话,可联系上王夫人那怒火冲天的模样,明显这是在盛怒之下将心里头都倒了出来。再说了,这不还有那拉淑娴在嘛?

结果,贾赦刚打算回过头来询问那拉淑娴,就被王夫人截过了话头:“我王氏对天发誓,那绝对是真的!对了,还不止是他们母子俩,当时大嫂都已经怀上了琮儿,老太太还是将他们赶出去了,连夜赶出去呢!!”

这话一出,贾赦总算是有了印象。其实事情的原委未必就有王夫人说的那么夸张,比如说,连那拉淑娴当时都不知晓自己怀了身孕,更别提贾母了。可不得不说一句,整个事情还真是如此,顶多就是掐头去尾掩去了不少细节处。

毕竟,那拉淑娴也不是甚么善茬,与其说是贾母单方面的将她和琏哥儿并肚子里的孩子连夜撵出家门,不如说那原本就在那拉淑娴计划之内。

但王夫人也没说谎,不是吗?

贾赦目光森然的望着贾母。

这下子,王夫人更嘚瑟了,她来之前就已经瞧过贾政那货了。很明显,贾政因着前段时间的事情,算是被贾母彻底伤透了心,就算碍于孝道仍会站在贾母那边,可一心一意的对待贾母,跟敷衍的只做表面功夫,那是完全不同的。再说了,王夫人如今长子有出息了,女儿的前途更是敞亮,唯一没着落的次子年岁还小,也不用太担心。

况且,有一件事儿王夫人谁都没有告诉,那就是她早年间嫁到金陵城的娘家妹妹给她来信了,信中有意无意的提及,想来个亲上加亲。

她的娘家妹妹哟,可是嫁到了皇商薛家的!当年薛家来王家下聘时,王夫人还特地回过娘家,那绝对是拿钱撒着玩儿。且薛家也是一脉单传的,当然族亲有很多,可紫薇舍人薛公却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她的妹夫,而她妹夫膝下的一儿一女皆是她妹妹所出,这要是将薛家那姐儿娶回来,岂不是娶回了个财神爷?!

又思及自己的大儿媳妇儿,王夫人只觉得万分膈应。

也许在旁人看来,李纨是千好万好。不单娘家是读书人家,本人知书达理不说,还在进门第二年就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

可王夫人一点儿也不稀罕!

生小子有甚么好稀罕的?哪个女人生不出了?想她不也是进门第二年就生了珠哥儿的?让她尤其烦恼的是,李纨她没嫁妆,也不是完全没有,而是整副嫁妆加到一块儿,统共也只有不到两万的钱。其中一大半还是荣国府下的聘礼!要知晓,就是她当年也是带了几十万的嫁妆进门的,而她妹妹算上薛家给的聘礼,足足有上百万的嫁妆!

女人嘛,生儿子不稀罕,有钱才是稀罕。只要一想到李纨那穷酸的嫁妆,王夫人就心肝儿疼。好在,珠哥儿是二房的长子,将来家业肯定是予了他的,倒是不用发愁。可她的宝玉却是次子,将来少不得她用私房贴补些,最好就是给寻个有丰厚嫁妆的媳妇儿,那才叫妙呢。

而李纨还有一点让王夫人格外厌烦的,那就是李纨她向着贾母!

也并非完全心向着贾母,而是李纨她知礼数,事事都已贾母为先,这点让王夫人格外的受不了。这太婆婆有啥好在意的?随便糊弄一下就得了,有好处当然是想着自己婆婆了。李纨她是不是傻啊?

王夫人打定主意,长子既然已经如此了,那么次子定要好好谋划。宝玉的媳妇儿定要娘家有钱,嫁妆丰厚,本人聪慧能耐,最最重要的是一心要向着她。

所以,得罪了贾母才是好事儿,免得回头贾母硬给她家宝玉强塞一门所谓的“好亲事”!

“老太太,咱们今个儿索性把话说清楚罢!咱们二房的事儿您就少掺合罢,咱们实在是没福气享受您的好心!对了,您要是真想含饴弄孙,我回头将我那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全给您送来,死活不论!!”

说罢,王夫人一扭腰身,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飞快的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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