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那拉淑娴的目光有多深沉,问题是贾赦从不知晓何谓自知之明。于是,那拉淑娴在做了半天无用功后,也索性放弃了。
半响之后,那拉淑娴柔声问道:“事已至此,那珍哥儿如今人在何处?”
“他到底是咱们贾家的后人,哪怕被敬大哥哥逐出了家门,身上却还流着咱们家的血,更别说他是有官职的人。”贾赦叹息一声,事实上但凡珍哥儿之前别那么过分,他也不至于下手那么狠。当然,像他这么鬼精鬼精的人,即便真的下了狠手,也敢担保珍哥儿绝不知情,故而只无奈的道,“我让人帮他在翰林院旁赁了个小院落,又买了对老夫妻照顾他,还给他留了少许钱财,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那拉淑娴颇有些怀疑。
年初那会儿,也就是璟哥儿刚出生没几日,贾赦便回了京城,待了十日后又再度离开。也是在那个时候,贾赦带走了珍哥儿和田氏这对苦命鸳鸯。当然,在最初那会儿,那拉淑娴并不知情,她是后来才听十二提起的,就连十二也是打听了许久后才得到的消息。
二月中旬,至如今眼瞅着就要十月底了,这中间的八个来月时间,贾赦就真的甚么都没做?想也知晓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略微迟疑之后,那拉淑娴聪明的选择了绝口不提。
管他呢,且不说珍哥儿活着铁定是事实,就算他真的被贾赦给玩死了,那也不该是由她来出头的。与其想这些个有的没的,她还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督促琏哥儿用功上进,该如何约束十二愈发能耐的捣乱能耐,以及该如何让迎姐儿少吃点儿多动点儿。
其实仔细算起来,大房的这几个哥儿姐儿,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相较而言,如今才八个月大的璟哥儿稍稍让人省心了点儿。可认真思量起来,比起璟哥儿那些个变着法子瞎折腾的哥哥姐姐们,也许像璟哥儿这种成天睡大觉的孩子更让人头疼。
“老爷,改明个儿您去太医院寻个擅长小儿科的太医罢。”那拉淑娴也是随口一说,哪怕璟哥儿看着并无任何异常,可太能睡了本身也是一种古怪的现象。
不曾想,她这番话却是将贾赦唬了一大跳。
“啥?哪个身子骨不舒坦了?先前怎的一点儿也没提起?”贾赦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担忧的道,“罢了罢了,甭管是哪个,这事儿可万万不能拖着,我这就去太医院,一会儿就回来!”
没等那拉淑娴开口,贾赦撂下这番话后,就立刻窜了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几息之后,容嬷嬷带着一脸的狐疑进了屋里,见那拉淑娴呆呆的坐在床榻上,忙不迭的问道:“这是怎的了?主子您跟老爷吵嘴了?也不对呢,方才老奴瞧着老爷那副模样,竟像是被狗撵着一般,怎么一回事儿呢?”
“没事儿。”那拉淑娴嘴角微微抽搐,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一会儿就回来了。对了,嬷嬷让奶娘将璟儿抱过来罢。”
容嬷嬷答应了一声,出去唤了个小丫鬟,没一会儿工夫,奶娘就抱着睡得昏天暗地的璟哥儿过来了。
这先前,每次要挪动璟哥儿时,都需要至少两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他的摇篮,唯恐将他吵醒了。然而没多少日子,诸人就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璟哥儿睡得太沉了,莫说抬着摇篮了,就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他都不带醒的。再往后,又因着迎姐儿年岁小,比较闹腾,每次见到璟哥儿时都是大呼小叫的,可惜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人家该睡还是睡,管你敲锣打鼓。
久而久之,荣禧堂这头就习惯了,也没人刻意在璟哥儿睡着时压低声音说话了,每次那拉淑娴唤人,也都是奶娘直接将璟哥儿打横抱过来的,左右一准不会被吵醒,哪怕很偶然的一次醒转了过来,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因为眨眼间这孩子又能睡着。
“璟儿……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衬他,索性再给他另取个小名得了。”那拉淑娴叹息一声,从奶娘手里接过了璟哥儿,将他放在了床榻上。这个过程里,璟哥儿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规律的打着小呼,睡得喷香。
奶娘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并不接话。一旁的容嬷嬷见状,向她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去歇着了,待奶娘走后,容嬷嬷才向那拉淑娴笑着道:“见过那么多的奶娘,她怕是最轻省的了。”
几个奶娘里头,最操心的该是迎姐儿的奶娘,毕竟迎姐儿如今也不大,加上她好吃,偏那拉淑娴和贾母如今统一了战线,限制了迎姐儿的吃食,弄得迎姐儿频频哭闹,有时候还会绞尽脑汁的四处寻摸吃食。
琏哥儿的奶娘,早在多年前就被那拉淑娴打发了,原因是不曾精心照顾琏哥儿,左右哥儿对于奶娘的需求并不大,索性就没给他另寻。
至于十二的奶娘,跟个摆件也没啥差别。一来,是当时十二早产了近两个月,奶娘是临时挑的老实人,真心派不上甚么用处。二来,就十二那性子,原就对奶娘、丫鬟婆子嫌弃得很,才三五岁大时,便已开始培养心腹小厮,弄到如今,奶娘的作用也就只剩下了替他管理房中琐事,以及帮着收拢箱奁。
而璟哥儿的奶娘……
“也确实挺轻省的。”那拉淑娴掩嘴笑了,又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璟哥儿的痒痒肉。许是感受到了来自于亲娘的“恶意”,璟哥儿不耐烦的哼唧了一声,旋即转了个身,继续沉沉的睡去。
“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容嬷嬷笑得一脸阴森恐怖,不过看久了之后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慈爱,“瞧瞧,能吃能喝能睡能拉的,多能耐。”
那拉淑娴忽的就无言以对了,好半响才寻了话头,继续道:“那嬷嬷觉得,我该给璟儿起个甚么小名儿才好?嗯,让我想想……”
恰好此时,十二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正好听着那拉淑娴最后那句话,当下吐槽道:“叫小猪呗,除却猪外,哪个这般能睡?”
容嬷嬷先愣后笑,再看那拉淑娴却是完全愣住了。
“爹呢?去作甚了?”十二也只是随口一说,见没人理会他,便紧挨着璟哥儿坐下,还拿手捏了捏璟哥儿露在外头的小肉手,“方才听人说,爹急慌慌的跑掉了,娘是不是又吓唬他了?”
“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吓唬他玩儿?”那拉淑娴没好气的道,旋即想起十二方才那话,却是忽的笑开了,“小猪……挺合适的呀,以往倒是听说,那些个百姓家中,喜欢给孩子起一些贱名,图的是贱名好养活。要不咱们府上也试试?就拿璟儿起头,小名就叫小猪好了。”
十二猛地抬头,一脸懵圈的看着那拉淑娴,结结巴巴的道:“娘,方才我只是开玩笑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呢!”
“挺好的建议,为何不能当真?对了,回头要是旁人问起来,我就说这个名字是你给想的。”那拉淑娴笑得一脸满足,三两语的就将这件事儿给定下来了。
偏在场的人中,除却十二外,也就只有凡事都以那拉淑娴马首是瞻的容嬷嬷,以及一个还不会言语的璟哥儿。十二抬眼四下扫视,绝望的发现似乎这已经是个事实了,登时夸张的扑倒在床榻上,跟璟哥儿脸对脸的道:“弟弟哟,三哥对不起你,你长大以后千万别恨我。”
睡梦中的璟哥儿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似乎是梦到了甚么美事,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身上发生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
……
一个时辰后,贾赦回来了,带着太医院最擅长小儿科的邹太医赶了回来。
可怜的邹太医,他是跟荣国公贾代善一辈儿的人,年岁真的不算小了。好在这当太医的,在正常情况下,也不讲究体力问题。然而,包括上一回在内,连着两回他都被贾赦强行从太医院拖出来,打马飞奔赶到荣国府。
邹太医一脸的崩溃。
“贵府的政二老爷不是去汝州赴任了吗?难不成府里还有其他人喜欢打孩子吓唬孩子?等等,你等等……不对,我是喊你等一等,不是让你拖着我走!贾赦!我告诉你……哎哟诶,我这把老骨头哟,贾将军!贾御史!求求您了,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我哟!”
毫不夸张的说,邹太医就是被贾赦扛到荣禧堂的,至少在最后一段路,完完全全的用扛的。
闻声出来的十二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直到贾赦将肩上扛着的邹太医放回了地上后,十二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仍惊魂未定道:“爹,您就算打算抢人,寻个年轻貌美的小丫鬟不好吗?为啥要找个老头子呢?瞧他都老成这副样子,您也真能耐……啊!”
贾赦一个没忍住,伸手给了十二一个脑瓜崩儿,之后却是顾不得理会假意呼痛的十二,只将邹太医拽进了屋里,冲着内室喊道:“我把太医寻来了,是哪个不舒坦了?”
这话一出,好悬没把邹太医气了个倒仰:“敢情你还不知晓谁不舒坦了,就将老夫拽了过来?哼,老夫告诉你,老夫不舒坦了!”
然而,贾赦完全没理会邹太医,只颠颠儿的跑进了内室,恰好见那拉淑娴已经抱着璟哥儿起身走了过来,登时大惊失色:“璟儿怎的了?先前怎的一点儿没提起他不舒坦?”
“不是不舒坦,而是……”那拉淑娴迟疑了一下,她也不知晓该如何形容璟哥儿的情况。
只是她这么一迟疑,落在贾赦眼里,却是事态愈发的严重了。贾赦忙伸手将璟哥儿接了过去,好在他都当了好几回爹了,熟能生巧这话用在他身上也没错了。安安稳稳的接到了怀里后,贾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直接将璟哥儿送到了邹太医跟前:“邹太医,先别忙着生气,赶紧帮我瞧瞧我这小儿子。”
话说邹太医方才也只是因着赌气才说了那些话,如今眼见贾赦抱了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出来,他立刻严肃了起来,示意贾赦先将孩子放在一旁。偏外厅里头并无小榻,贾赦只得自个儿坐在椅子上,将璟哥儿放在膝盖上,又拿了他的手摆在一旁的小几上。
“这孩子……”邹太医微微皱眉,却并未将话说完,便欺身上前为其诊脉,心下却暗道,这般折腾孩子却并无苏醒的预兆,看来问题很大啊!
半响,邹太医这才收回了手,却捻着花白胡子不知晓该如何措辞。可他越是这般,贾赦越是吓得厉害,也不敢催促,只直勾勾的盯着邹太医猛瞧。
“据脉象所看,这孩子身子骨极是康健,并无任何异常。”许久,邹太医才略有些不怎么肯定的开口道,“至于为何晕睡不醒……要不你掐他一下?”
贾赦登时黑了脸。
“我说邹太医!这是我亲儿子!亲的!他还这般小,你竟然让我掐他?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贾赦将璟哥儿搂得死紧,看向邹太医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不信任。
邹太医也颇为无奈:“脉象并无异常,却偏生不醒,这总归该有个理由罢?你将他闹醒,让我再仔细瞧瞧。再不然,你告诉我,他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多久?”贾赦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旋即立刻回头去看跟着自己出了内室的那拉淑娴。
此时,那拉淑娴面上的神情比邹太医更为无奈,长叹一口气道:“老爷,璟儿只是嗜睡了一点儿,并不是昏睡。要闹醒他也容易,你推搡他两把,自然就醒了。再不然等过会儿他渴了饿了,也一样会醒。”
“那你叫我唤太医作甚?”贾赦并不曾发怒,只是满脸的狐疑和茫然。
那拉淑娴又道:“我只是怀疑璟儿这种情况究竟是否正常。老爷您想呢,先前几个哥儿姐儿,除却二丫头略能吃了点儿,旁的都很正常罢?璟儿如今都八个多月了,不是刚出生那会儿了,按说一天里头起码该有半天是清醒的。结果呢?除却吃喝的时候,偶尔会睁眼瞅瞅,旁的时候他都在睡。我这不是生怕他有甚么不舒坦吗?”
闻言,贾赦顾不得细究,先低头瞅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璟哥儿,旋即立刻抬眼去瞧邹太医,急切的问道:“邹太医,我小儿子这是甚么问题?”
“这……”邹太医也很茫然,又细细的诊了一回脉,仍是道,“看脉象,并无异常。”
“那他为何总是嗜睡?”贾赦又追问道。
“许是这孩子天生就喜欢睡觉?再不然就是他原就没睡够!”许是知晓这样的回答铁定不会让贾赦满意的,邹太医想了想,又道,“倘若并不影响吃喝拉撒的话,即便嗜睡一点儿,问题也不大。不过,要是再出现甚么异样的情况,一定记得要支会我一声。”
“也就是说,你看不出来?”贾赦鄙夷的看着邹太医,只差没在脸上写着“庸医”二字了。
邹太医被气得够呛,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上呢?老夫把话撂在这里,我是不行,可旁的人一定没我行!其实这真没甚么大不了的,这世间有人贪财有人好|色,也有人专好杯中物,你儿子也就是好睡了点儿,比起旁的要好很多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少顷,贾赦勃然大怒:“你当我傻是不是?贪杯好|色那是长大以后的事儿!贪财,但凡是个人就没有不贪财的,这是一码事儿吗?你根本就是糊弄我!”
“那你想如何是好?这光看脉象,你儿子的确康健得很。我让你把他闹醒我瞧瞧,你又百般不愿意。既如此,我还能如何?这么丁点儿的孩子,莫说如今我并不知晓该开甚么方子,就是知晓,那也不能直接给他灌药罢?”
贾赦迟疑了一会儿,伸手轻轻的推了一把怀里的璟哥儿。
璟哥儿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依旧睡得昏天暗地。
“爹,你得这般叫醒他。”十二看不过眼,凑上来捏璟哥儿的小肉手,捏了两把后又伸手拽了拽,还不忘在璟哥儿的耳朵边上吹气,成功的把璟哥儿闹醒,还附赠嚎啕大哭。
“你小子给我走开!”贾赦无比嫌弃的瞪了十二一眼,忙不迭的哄着大哭不止的璟哥儿,心疼的眼圈都红了,“宝贝璟儿不哭,回头爹帮你走你哥哥,不哭不哭,爹最心疼你了。”
十二满脸狰狞的瞪了贾赦一眼,蹬着小腿跑到了容嬷嬷身边,仰着脸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可惜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璟哥儿身上,十二注定是要失宠了。
又见邹太医急急上前再度为璟哥儿把脉,还趁着璟哥儿大哭不止的机会,仔细瞧了瞧他的嘴,又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之后才皱着眉头道:“没问题呢。”
“没问题你叫我把他弄哭?”贾赦气愤不已,幸而璟哥儿没哭一会儿,便又合眼沉沉的睡去,只是即便睡过去了,小脸蛋儿还挂着两颗泪珠儿。
贾赦心疼坏了,其实他每个孩子都疼,关键是这每个孩子一大,就格外的嫌弃他。先前的琏哥儿、十二是这样,如今连迎姐儿都无比嫌弃他,弄得他压根就不想往那几个小皮猴子跟前凑。自然而然的,他也就只能疼这个尚不曾学会嫌弃他的璟哥儿了。
目测这时间也不会太长的。
“暂时看不出有甚么问题,贾将军你就索性当你这个小儿子天赋异禀,擅长睡觉好了。”邹太医没甚诚意的道。
天赋异禀,擅长睡觉?!
要不是怀里正搂着睡得香甜的璟哥儿,贾赦一准要撸袖子跟邹太医干架了。听听,这像是人话吗?你家孩子天赋是睡觉呢!!
可甭管怎么说,邹太医还是开溜了,且既没留下方子,也没给任何忠告。唯一的收获就是,璟哥儿身体康健,哪哪儿都好得很。要是撇开那句天赋异禀之外,其实结果还是很不错的。
然而,贾赦没法心安。
贾赦一直觉得,他对于自家的几个孩子都有所亏欠。
头一个瑚哥儿那就不用说了,虽说是因病早夭,可贾赦总觉得,要是自己当时再警觉一些,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狠戾一些,再不然就是看情况不妙早早的请了太医过来……也许结果会改变罢?
可惜,并没有如果。
次子琏哥儿也是如此,贾赦很清楚那段时间府里头有多混乱。瑚哥儿夭折了,荣国公贾代善过世了,偏那段时间那拉淑娴还病着,他不得不将琏哥儿暂时送到了贾母处。当然,贾赦绝不会认为贾母会苛待琏哥儿,可在他看来,这孩子总归是要跟父母待一块儿的,要不然岂不可怜得很?
轮到十二时,那就更简单了。几个孩子里头,唯独只有十二是个早产了,刚出生时,只小小的皱皱巴的一团,连大夫都说了,这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只能看天意了,他如何能不心疼?更何况,真要是细究起来,十二之所以早产,却是跟贾母脱不了关系。贾赦没法寻贾母的麻烦,只能将愧疚深埋在心中。
至于如今这个璟哥儿,则干脆就是没见过两次了。刚出生时,贾赦人在外头,之后虽相处了几日,可不久之后他就再度离京。一晃眼,八个月过去了,他才总算回了京城。
仔细想想,唯一没啥亏欠的估计就是迎姐儿了。一来,贾赦始终认为姑娘家的教养看贾母和那拉淑娴。二来,说到底迎姐儿也不是那拉淑娴亲生的,且打小身子骨结实得很,确实没啥好亏欠的。真要算起来,顶多就是这几日眼瞅着迎姐儿不能敞开肚子吃点心,他微微有些心疼和不舍。
“淑娴,要是璟儿一直这样,你会不会嫌弃他?”
自打从那拉淑娴手里接过璟哥儿之后,贾赦就一直抱着他不放手。想想就知晓了,他亏欠了璟哥儿好多个拥抱,连迎姐儿他都没少抱没少亲近,唯独只有璟哥儿,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二回抱这孩子。
然而,对于贾赦这话,那拉淑娴却只有无奈。
“没那么严重的。我只是觉得他爱睡了些,想着回头寻太医瞧瞧,也好安心一下。如今邹太医也看过了,这不就无事了?再说了,我是他娘,您还怕我苛待了他不成?”那拉淑娴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赶紧将他给奶娘罢,老爷您先歇一歇。”
“我不累,我要抱着璟儿!”贾赦梗着脖子道。
那拉淑娴愈发无奈了,只好道:“那您愿意抱着就抱着罢。”
结果,贾赦这一抱就是小半日。还是十二看不过眼了,特地跑到荣庆堂拉了迎姐儿过来,小兄妹俩在房里大吵大闹,才逼着贾赦不得不将璟哥儿交给奶娘。
可璟哥儿是还回去了,贾赦却是拽着十二和迎姐儿,严肃的警告道:“璟儿还太小了,你们俩往后不许闹他,知晓了吗?”
十二见不得贾赦这副稀罕璟哥儿的模样,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只嗤笑一声:“叫甚么璟儿?娘说了,他叫小猪!”
迎姐儿极为惊讶的望着十二:“甚么小猪?”
“就是璟儿,咱们的弟弟,娘说了他的小名就叫小猪了。二丫头记住了吗?”十二坏心眼儿的哄着道,“来,叫一声,小猪!”
“小猪小猪小猪!”连着唤了三声,迎姐儿还自创道,“小猪胖乎乎,小猪爱睡觉,小猪像爹爹!”
再看贾赦,他已经心塞到快心梗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孩崽子真的很讨人厌。又想到,也许当年贾母偏心眼儿是有道理的,毕竟他的确是蛮气人的,至于房里的哥儿姐儿……
他绝对不承认那是像了他!!
问题是,不像他还能像谁呢?
贾赦垂头丧气的叹着气,即便他再没自知之明,也很清楚那拉淑娴是怎样一个温婉贤淑的好女子。如此一来,自个儿房里的哥儿姐儿都那么熊,怎么看怎么像他。
得亏贾母并不知晓荣禧堂发生的事儿,要不然绝对会拍手叫好的。
该!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然而,就在此刻,京城某处却也在欢呼雀跃之中,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处于惊喜交加之中。
前太子殿下的幽禁之所。
既然已非太子殿下了,长青帝又从来不曾给他赐下封号,如今的前太子殿下可以说就是个光头皇子,啥都没有。然而,前太子殿下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然成年,既迎娶了正妃,还有两位侧妃,并好几个美人儿,连儿女都有了,长子都已是二十岁及冠之龄了,甚至还有了一个孙子两个孙女。以往,他们一大家子都是住在东宫里头的,可既然他已不是太子,那就再没有住在宫中的理由了。
搬出去吗?
这亲王有亲王的府邸,郡王也有郡王的府邸,以长青帝素来的做派,即便并不曾封王的皇子,也会给予一座皇子府邸,其规格以郡王府为标准。至于开府的赏赐,以及安家银子,都绝对不会少了去。
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该的一份,只除了前太子殿下。
想当初,他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自然不需要府邸,也不需要安家银子。他可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天子,既如此他还需要甚么?将来,整个天下大好江山全是他的,他自然甚么都不需要。
然而,一朝被废,他甚么都不是了。那些个还算给脸的人,会唤他一声二皇子殿下,旁的人则压根就不会来瞧他。可即便是所谓的二皇子殿下,前太子也完全不能接受。要知晓,他可是打从周岁起,就被长青帝赐封为皇太子了,如今的他,如何还能习惯旁的称呼?
除非是陛下!
可对于前太子而言,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自打他同家眷一道儿被送到了幽禁之所后,随着被幽禁的时日越来越长,随着长青帝的态度越来越冷漠,随着他所在的东宫逐渐变成了冷宫……
端闰四十七年九月,他头一次被废黜,然而仅仅隔了不到三个月,至同年腊月,他便被释放了。及至次年三月,他就再度被复立。严格来说,那一次他被幽禁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两个半月。甚至他的正妃侧妃,包括他的长子在内的其他儿女,依然进出自由。因此,那一次他并不害怕,也不惶恐,更别说他进去没多久,廉亲王便派人给他传信,让他静待时机到来。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他又再度进去了。
至端闰五十一年十月,他再度被废黜,这一次却是所有与他相关之人,都一并被幽禁。也许最初,他的长子还能进出宫中,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没了自由。
如今已是端闰五十三年十月底了,就在他已完全绝望之时,冷不丁的听到了一个对外界来说已经算是旧闻的消息。
廉亲王在早朝之上联合诸位大臣替他向长青帝求情。
在那一瞬间,毫不夸张的说,他整个人从原地弹了起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余岁。
“父亲,这是真的吗?四皇叔他真的替您求情了?”前太子的长子,曾经的太孙闻讯匆匆赶来,同样是一脸的惊喜,只是面上却隐隐的透着一股子青灰之气。
前太子抬眼望去,顿觉苦涩难耐。
严格来说,他的长子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长子。他真正的长子打从一出生身子骨就不大好,精心养育了多年后,到底还是去了。而眼前的所谓长子,其实是他的次子,只是这个孩子打小就像极了他,他也有心培养着,才十来岁便已名扬天下。
可惜呀可惜,也不知晓是不是他们父子俩命都不好,终究是倒在了离那个位置还差一步的地方。
“消息应当是真的,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再说你四皇叔那人……”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眼前却是浮现在了上一次见到老四的时候。还真别说,他的确是错看了老四,可同样的也证实了老四真正的身份。
倘若说,今个儿是旁人替他求情,他还会觉得惶恐不安,毕竟先前几次长青帝对于求情之人都是狠狠训斥,甚至贬斥发落的。可如今是老四替他在求情,那就没有问题了,毕竟老四是真正的皇党。
“那咱们能出去了吗?”
“你这孩子……再看看罢,希望就在眼前了,你一定要稳住。稳住啊!当年,要是我知晓这个道理,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了。记住,你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一定要静下心来,稳住,再稳住。”
这话,乍一听像是教导,然而仔细一琢磨,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前太子已经老了,这话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他是实实在在的老了。若说头一次被废黜之时,他还抱着几分希望,那么第二回却只剩下绝望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如今又再度燃起了希望。
老四,老四啊!二哥能不能出来就靠你的了!!
……
……
在并不遥远的廉亲王府,廉亲王一脸打了好几个喷嚏,唬的一旁伺候的亲王妃都变了脸色,忙不迭的唤人去大厨房吩咐一声,赶紧送一份姜汤过来。廉亲王起初还想说别折腾了,不过眼见亲王妃已经吩咐下去了,他又懒得说了。左右不过是一份姜汤,喝了就喝了呗,即便没用也一样没害处。
然而,廉亲王并不知晓,比起被困在幽禁之所只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的前太子殿下,旁的人才叫真的可怕。
也许最初贾赦只是好心,或者干脆就是贪那些个银子,可他并不曾料到,那日在早朝之上的举动,却悄无声息的传播了开来,且越传越离谱。到年底传到了江南一带,却是变成了长青帝即将释放前太子,甚至有意在大年夜再度复立太子的传闻。
谁也不曾想到。
谁也不曾意识到一场风波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