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四宁家的条件还算不错,在闫宝书提议要喝酒之后就载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完四宁个人最爱吃溜肉段,这是必点的硬菜,除此之外他还点了两个下酒的小菜,大豆腐蘸大酱和油炸花生米。饭菜都上全了,两个人分居两边坐好,完四宁替闫宝书斟满一杯酒,“生死各安天命,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
闫宝书仰起头把酒一口闷了,辛辣的感觉让他觉着无比的爽快,“放心吧,我没啥事儿,过两天就好了,喝酒。”闫宝书来这里这么久了,他和陆向北学会了抽烟更学会了喝酒,也不知道这样的习惯是否还能戒得掉。
闫宝书说的没事儿,完四宁是绝对不信的,不过就眼前的情况来说,他也只能陪他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常言道“心里有事儿醉的快”,闫宝书正应了这句话,一两白酒下肚就醉了,而后就是胡言乱语说些撒酒疯的话。当然,等他酒醒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闫宝书这顿酒喝的痛快,醉的深沉,他这是在用醉酒一场来送了巩小海最后一程。闫宝书醒来的时候睡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他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床上地上都堆着散落的衣服,可尽管如此,闫宝书仍旧觉着屋子是干净的。
“哟,你醒了?”完四宁光着膀子进门,裤脚卷到腿肚子的位置,手里拎着半桶冷水,“我还以为你得睡到中午才能醒呢。”
闫宝书大惊失色,扑棱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结巴道:“你……你咋在这儿啊?”
完四宁笑道:“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去哪?”
“你……你说这是你家?”闫宝书诧异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哦,我想起来了,昨天咱们喝酒来着是吧?”
“亏你还记得啊。”完四宁弯腰从水桶里投湿了手巾,随手扔给了闫宝书,“擦擦脸精神精神。”说完,完四宁搬着板凳坐到了火炕前盯着闫宝书看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就仿佛在看什么外星来客似得。
闫宝书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一边擦脸一边疑惑道:“歪嘴子,你这么看我干啥?我脸上有花?”
完四宁双手托腮,笑道:“我总算知道你为啥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陆向北了啊。”
闫宝书一愣,“你啥意思?”
完四宁摇了摇头,起身把板凳挪到了一边,“我妈做了中午饭,你赶紧起来吃吧。”
闫宝书看着完四宁忙活的背影,一股冷汗从背脊处冒了出来,他该不会是喝醉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不然完四宁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闫宝书越想越是后怕,没酒后乱性是走运,可这酒后吐真言也让人吃不消啊。
“你想啥呢?赶紧下来吃饭,一会就凉了。”完四宁一脚踩在板凳上,端起碗吐露吐露的喝了几口疙瘩汤,“嗯,好吃,我妈做的疙瘩汤最带劲儿了。”
闫宝书是在魂不附体的状态中下了炕,来到桌前看到了那满满一碗的疙瘩汤正冒着热气,“你啥事端进来的?刚进门不是拎的水桶吗?”
完四宁大笑,“我又不会变戏法,肯定是之前端进来的啊。”
“哦”闫宝书坐下之后拿起了筷子,低着头就着碗边喝了一口疙瘩汤。
完四宁边吃边盯着闫宝书看,他昨晚的确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不过这都无所谓,至少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全当是一个秘密吧。完四宁是属于那种越战越勇的男人,他既然有心把闫宝书当作“兄弟”就不会因为他和陆向北走的关系而中途放弃,更何况他是真觉着闫宝书这个人不错。
“我说……歪嘴子,你能不看我了吗?”闫宝书厉声澄了完四宁一眼。
完四宁笑道:“啊,那我不看了,你赶紧吃,吃饱饱的,完了再上炕睡会。”
“还睡?我可睡不下了。”闫宝书如果不是因为喝酒才不会来到完四宁的家里,更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感到后怕,他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快点的离开这里。
“那你想干啥?文工团那边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闫宝书一愣,“你咋帮我请的假?”
完四宁得意道:“我就跟你们团长说你生病了啊,多简单点的事儿。”
闫宝书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借口。”
“我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啊?”完四宁边说边笑,手里拿着筷子从小盘里夹了一小丢的咸菜放在了闫宝书的粥碗里,“别急着走,我妈都说了,我好不容易带个朋友回来,说今天晚上包饺子吃。”
闫宝书疑惑的看着他,“你平时都不带朋友回来的?”
完四宁笑道:“那也要入得了小爷的法眼啊。”完四宁越说越来劲儿,趴在桌上和闫宝书说:“我这人吧虽然不咋样,但对看中的兄弟那都是这个……”完四宁冲闫宝书竖起了拇指,“来过我家的人不多,除了你之外还有冯海棠他们几个,算来算去也就三个?四个?”
闫宝书被他逗乐了,“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那肯定的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把你当兄弟看了。”完四宁叹了口气,“你别总因为陆向北的关系就看我不顺眼,你得用自己的眼睛看啊,说不定在相处的过程中你会发现,我比陆向北招人稀罕呢。”
闫宝书调侃他说:“那你可要加油了。”话音落下,闫宝书多少有些好奇的把目光转移到了完四宁的胸口上,他承认完四宁长的不错看,但这并非是被他的好看而吸引的,闫宝书的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另外一个人所吸引,他虽然喜欢男人,但他并不滥情。所以,闫宝书盯着完四宁的胸口看是有原因的,“你这……是怎么弄的?”
完四宁毫不避讳,低头往胸口上看了一眼,“你说这道疤啊?”完四宁抬手从疤痕上摸了一把,“前一年跟人打架留下的。”
闫宝书听的直咧嘴,“都动刀子了?”
完四宁笑道:“这有啥的,菜刀斧子镰刀该用的时候都得上。”
闫宝书一阵恶寒,“你这也邪乎了吧?看来我不和你做朋友是对的。”
“操,老子就是吓唬吓唬你,你至于的吗。”完四宁拍了下胸口,“这是小时候回我姥爷家那头弄的,不小心倒在镰刀上了。”
闫宝书横了他一眼,“我发现跟你唠嗑真是累死了。”
完四宁大笑,“我发现跟你唠嗑贼有意思。”完四宁竟然在闫宝书毫不警觉的情况下伸手捏了闫宝书的脸蛋子,后者被掐后一脸的震惊,完四宁则是笑容绽放,“还挺细皮嫩肉的吗。”
闫宝书从震惊中回过神,“歪嘴子,你找揍呢是吧?”
“你打的过我吗?”
“那咱就罩量罩量?”
“哎呀呵,那咱就走着?”
闫宝书最近的确压抑了太多的事情在心底,有陆向北走的不舍,更有巩小海去世的哀伤,所以他在和完四宁打成一团时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当两个人体力耗尽躺在炕上倒气儿的时候,完四宁歪头看着他说:“感觉咋样?心情好点没?”
闫宝书长吁一口粗气,“嗯,好多了。”
“嗯,那也不枉我这么费尽心思的哄你了。”
闫宝书歪头看着他,笑道:“谢谢。”
“不客气。”
闫宝书接受了完四宁的挽留,决定留在他家吃饺子,这不仅仅是因为完四宁的执意挽留,更多的是因为他没办法拒绝完四宁母亲的好意。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在完四宁去帮他母亲包饺子的时候,闫宝书独自坐在屋子里的火炕上拿出了巩小海的日子,一页页认真仔细的看了起来。
巩小海的日子大都是没有什么文法的,看起来有点像是流水账,但偶尔会用特别的辞藻来修饰他委屈不甘的心境,然而最让闫宝书难过和气愤的只有两页。一是巩小海某一年的生日收到了他姥爷给的一样礼物,具体他也没在日记中提起,然而这个礼物他只拿在手里两天,就被巩小山抢走了。巩小海是当哥的,按理来说让着弟弟无可厚非,但他的父母却完全忽略了他也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珍惜的东西;另外一页是近期才写的,日记中提及了他被陈宏兵揍的那一天,末了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我的恨没有人知道,但无所谓,只要我记着就可以了,我不仅恨陈宏兵,更恨我的这个家,恨我的那个犯了错误却要让我来背负一切的爹,我的内心几乎要被恨意填满,我恨每一个人,恨每一个过的比我好的人。”
闫宝书看到这里便把本子合上了,他靠着墙坐着喃喃道:“小海,你恨的人里,也包括我对吗?”闫宝书看完整本日记,这才算对巩小海这个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开朗活泼,与其说他在强颜欢笑,倒不如说他习惯了带着面具示人。
就在闫宝书独思期间,完四宁开门走了进来,他人都走到闫宝书身前了,也不见他有任何反映,“嘿,你想啥呢想的这么入神?”
闫宝书回过神,看着完四宁面无表情的说:“歪嘴子,如果你真把我当朋友,那就帮我一个忙。”
完四宁一愣,“啥事儿?”
“废了陈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