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雾蒙蒙的,视线犹如乌沙覆面,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朦胧。
碧鸢端着托盘走上御花园的石拱桥,远远地瞧见一身紫衣的颜漪岚斜靠着九曲长廊的石栏坐着,走廊间偶有氤氲着水汽的风缓缓吹动,吹起她宽松的衣袖帛带掠水而过,水中艳丽的影子也随着涟漪层层漾开,整座水面犹如着了火一般艳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颜漪岚微微循声侧过了头,看见碧鸢放了托盘里的酒壶在桌上,她这才起身走过去,径自拿过杯盏,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默默品了一口酒,颜漪岚听见碧鸢迟疑道:“殿下,赤竺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是否即刻宣进来?”
颜漪岚仰脖饮尽杯中剩余的清酒,宽袖掩面,只露出一双如墨似然的凤眸,微眯起了眼,颜漪岚若有所思道:“跪了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有大半个时辰了。”
闻言,颜漪岚放下酒杯,冷冷道:“传。”
碧鸢点头退下,不多时,颜漪岚便看见碧鸢领着一名身着鹅黄衣衫的宫人婀娜行来,隔着浓雾,颜漪岚的视线看得并不清晰,依稀可见来人眉目清秀,身姿纤细,走路间步伐规矩优雅。
赤竺转眼已经走到了亭子里,见到颜漪岚,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垂下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奴婢拜见长公主。”
任由赤竺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跪拜着,颜漪岚并不说话,她懒懒地撑着下巴,眼光直直地看着赤竺,直到看得赤竺的身子忍不住显出一丝轻颤,她才轻笑道:“你在害怕?”
“长公主天威浩荡,奴婢只是...只是...”
颜漪岚的嘴角仍旧噙着笑意,可惜眼里却未及丝毫笑意,她那双没有笑意的凤眸藏着一丝冷酷和讥讽,睥睨着身下瑟瑟跪拜着的赤竺,神情越发的冷漠了。“本宫听说你向来同太子妃亲近。”
虽然早有所料,但是如今听到姜凝醉的名字,赤竺心里仍旧是一阵忐忑不安,声音强忍镇定道:“太子妃为人亲善,待奴婢也好,奴婢自然尽心尽力伺候着。”说着,赤竺颤着嘴唇思索片刻,才又道:“不过奴婢已经调往别处,已经无法再继续伺候太子妃了。”
“好。”颜漪岚不明意欲地笑了笑,在赤竺忐忑不安的眼神里,她自顾自斟满了一杯酒,略微沉吟着缓缓饮尽。
颜漪岚未曾透露半点态度,赤竺跪在地上偷偷打量,奈何却一点也揣测不到颜漪岚如今的心思,正踟蹰不安间,她听得颜漪岚戏谑笑道:“本宫见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尽做些糊涂事?”
赤竺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沁湿,她重又垂下头,强笑道:“奴婢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颜漪岚一径笑而不语,她重新斟了一杯酒,这一次却不是给自己的,而是递到了赤竺的眼前,道:“太子妃前几日遭了太子责罚,被罚在老祖宗的灵位前长跪不起,这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她染了风寒,身边少不了人照顾,既然你与她亲近,又是以前伺候她的婢女,日后你便继续留在她的身边。这杯酒,就算是本宫待她敬你了。”
赤竺原本素雅的脸上血色尽失,宫中要想一个人死,可以用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她想着,缓缓地匍匐着来到颜漪岚的身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接颜漪岚递来的酒,指尖刚刚触及杯壁,那杯酒便从指尖旁滑落,她来不及伸手捡起,只听见砰地一声脆响,杯盏瞬间摔落在地,清酒四溅在青灰色的地面上,洒了满满一地的酒香。
这一声仿佛砸断了赤竺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她就着一直跪着的姿势,连忙磕头道:“奴婢该死,请长公主恕罪。”
“不过是摔碎了酒杯而已,你何须如此心慌?”颜漪岚冷笑一声,重新拿过一个酒杯自斟自饮起来,她宽大的衣袖顺着抬手的动作滑落手肘处,衣衫随风扬起,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尽的妩媚和洒脱。喝得微醺,颜漪岚这才放了酒杯,一双妖冶的凤眸没有半点醉态,里面藏着清明冷冽的光,她看着赤竺,起身道:“你随本宫过来。”
赤竺心跳如擂鼓,她不自觉地喘了几口气,伸手抚了抚胸口,许是跪的太久了,她站起身时踉跄了好几步才得以站稳,望着颜漪岚走下桥尾的身影,她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颜漪岚踏着台阶拾级而下,她在湖边站定,半蹲□子伸手划拨了一下水面,漾出涟漪的水面将她的倒影散开,显出一幅狰狞的画面。
赤竺刚刚走过来就看见这样诡异的场面,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步刚刚挪动,不想立即被颜漪岚逮了个正着,见她目光迷离,赤竺强作镇定道:“长公主醉了。”
颜漪岚妩媚慵懒地笑了笑,头微微一倾,头上绾发的凤簪顺势从乌发间滑落,扑通一声沉入了水中。
满头青丝迎风飞扬,颜漪岚也毫不在意,只是冲着赤竺摆了摆手,道:“过来,替本宫绾发。”
赤竺从未见过这般随意而不小心的颜漪岚,心里只道她或许是真的醉了,这般想着,赤竺之前一直悬起的心稍微落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惧意走到颜漪岚的身边,刚刚站定,颜漪岚的手突然攀上了她的肩膀,一阵迷醉的香气混合着酒香传来,耳边响起一阵慵懒笑语:“本宫的簪子不慎落了水,你去帮本宫拿回来。”
赤竺反应倒是快,闻言心口大震,立即往后快步退开,孰知颜漪岚桎梏住她肩膀的手压根让她挣脱不得,她只来得及看见视线一片倒转,天旋地转之际,冰冷的湖水突然从四面八面涌入口鼻,入眼一片碧色,耳里只能听见一阵湖水贯入的声音。赤竺本能地开始大力挣扎起来,借着快要浮出水面之际,刚想要大声呼救,突然头顶又是一紧,她的脸庞再一次被狠狠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所有的声音全部被湖水无情的吞噬。
颜漪岚单身按住赤竺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模糊地笑了笑,轻声道:“这里可比曲荷园要大得多,倒也不知发现一具宫女的尸体,要花上多少时日。”
曲荷园三个字一出,赤竺心神俱颤,她又是一阵拼命的挣扎,错愕间已经看不清颜漪岚的面容,只有那双映着寒冷水光的凤眸越发清晰,那里面倒映着御花园的春光水色,却独独没有自己。
赤竺已经没了多少挣扎的力气,她咳出大口的水,焦急地嘶哑道:“长公主饶命,奴婢...也是...是...受人差遣...!”
肩上的力道蓦地一松,赤竺赶忙双手撑着岸边提起上半身,空气重又回到胸腔,赤竺赶忙大口喘着气,她一边咳着水,一边转向身边的颜漪岚,说道:“长公主饶命,奴婢知晓太子妃落水一事的真相,太子的所有计划奴婢都知道!”
“没想到太子虽愚不可及,但是挑选线人的目光倒也值得赞赏。”颜漪岚轻笑出声,笑声里是满满的揶揄和讥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与本宫谈条件,就凭这一分胆色,难怪敢另附他人,吴王当真好手段。”
听闻此话,赤竺愕然抬头,她不甘心地想要挣扎起身逃跑,不想颜漪岚早有预料,她眼疾手快地按住赤竺的肩膀,迅速将她摁进了冰冷的湖水里,艳魅的紫色衣袖被湖水溅湿,大片衣袖遇水而湿,波光荡漾,整个水面顿时一片湖光艳色。
冷漠地看着赤竺在水下徒劳的挣扎,颜漪岚凤眸微眯,笑道:“你的确该死,但是留着也尚有用处。”
赤竺闻言,已经昏沉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她隐约感觉到按住肩膀的力道随之撤去,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她拼尽全力撑着身子冒出水面,拼了命的大口呼吸着。
“奴婢...奴婢愿意...为长公主效劳。”
死死攀着岸边的栏杆石雕,赤竺勉强朝着颜漪岚跪拜好,道:“只求...事成之后,长公主能让我宫外的弟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赤竺死不足惜。”
“真是个聪明人。”颜漪岚啧啧笑道,“放心,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姜凝醉睡眠一向很浅,到了半夜,四周一片静谧,她突然听得寝宫外传来一阵细碎声响,顿时清醒了过来。
偏殿并没有掌灯,姜凝醉下了床,循着声响穿过重重帷幔,在最后一层帷幔后面,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她能够清晰地看见纱幔后透出的那道淡淡人影,即使隔着帷幔,那抹艳魅绝伦的身姿,仍旧能够一眼识别出来。
皎洁的月光下,颜漪岚隔着纱幔站在窗边,如银的月光洒在她的脸庞,仍旧照不化她身上的寒意和冷冽。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倦意,犹如帷幔,一重又一重的缠绕。
姜凝醉默然看了许久,她伸手拨开帘幔,来到颜漪岚的身边。
夜风吹来,帷幔拂过姜凝醉的身侧,飘到了颜漪岚的身边去,她依然纹丝不动地站着,这样寂寞的背影在此刻显不出半分往日的强势和从容,唯余一片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姜凝醉缓步走上前去,步伐这时终于惊动了颜漪岚,只见颜漪岚收回打量窗外的目光,侧目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逆光的阴影里,姜凝醉看不见颜漪岚的神情,只听见她的声音略带沙哑的响起,带着依稀的温柔。
“我吵醒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的作者菌觉得自己是个大美人,尤其是在国庆这样的节假日还能如此勤劳(喂,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你没对象吗?
所以(╯‵□′)╯︵┻━┻既然知道,泥萌就快来给我撒花呀,不然我真的要哭给泥萌看了魂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