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赵光安排了宴会迎接郑玄、太史两家,作陪的当然是军中将领以及几个临淄高级官员。在宴会开始前,赵光又专门将周仓、卜已、卞喜三人叫到一起,背着其他人,吩咐他们开始有目的的结交拉拢临淄权贵,分化临淄原有势力,为整顿吏治做准备。奉命腐败这种事卜已不喜欢。周仓是个直肠子,不善做伪。只有卞喜对这个命令喜在心里。周仓虽然不想违抗命令,可是这种事实在非他所长,便委婉说出他的担忧。
相处数日,赵光对周仓还是挺了解的,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便说:“周将军,你不要有顾虑,大家也不用担心,我不是要你们刻意跟临淄的权贵虚与委蛇,假情假意的跟他们交好。保持本性就好。我们的目的是向他们释放一个信息,我们愿意和他们共建一个和平的临淄,我们愿意和他们友好相处,我们愿意和他们共享财富和权力。在自由平等的法制社会下,这些都是真实的。我们无需欺骗。我们要做的是放下曾经的仇恨,拿出我们的友好态度,传递我们的善意。我知道,这很难。可是复仇只会让我们的情绪得到一时释放。并不能换回我们逝去的亲人。我们要做的是让我们在世的亲人,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遭受我们曾经承受的苦难。而杀戮只会带来新的仇恨,失控的杀戮只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苦难。”赵光说到这儿,讲了一遍伍子胥的故事。“失控的权力争斗,王朝兴衰,从来都伴随着说不尽的苦难。牢记历史,放弃仇恨,才能帮助我们创造新的制度,才能让人类远离战争。郑老现在长居临淄,你们一定要多抽时间向郑老学习,提高自己。将在智不在勇,能帮我们打胜仗的是头脑!你们都要抓紧了!”
周仓苦着脸说:“大人,我一向就不够聪明,最怕读书这事了。”
赵光笑着在周仓肩头锤了一拳。“你这家伙,还没开始就想打退堂鼓了?咦,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你要是怕读书,就专门找个人给你读书听。这也是学习。”
“好吧。我试试。”
宴席上看着别人开开心心,尹涵却开心不起来。虽说单福死了,赵光似乎也无意揪着这事不放,可是尹涵还是担心。原本还指望朝廷迅速镇压赵光,可是从各地传来的消息却并不乐观。各地黄巾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看这架势,颇有成事的可能。即便最终失败,也不是短时间内会出现的。以后的日子不好熬啊!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尹涵不敢把心事流露,可是重压之下,时有走神。
“子义,这位是咱们青州的中丞尹涵尹大人。”
“尹大人,小民太史慈见过大人!”
虽然太史慈是个没什么来历的毛头小子,不过赵光亲自带着,尹涵也不敢不给面子,连忙回礼。‘这小子什么来路?好像颇得赵光器重。唉,赵光这家伙到底想要怎样?’
赵光带着太史慈给他介绍与宴的临淄军政官员,而这些人却主动参拜郑老太公。一来,郑玄的名声摆在那儿。二来,大概也体现了这个时代崇敬老人的风气吧。毕竟年过七十的老人在这个年代绝对属于稀有事物。
给太史慈介绍完,将他扔给周仓,赵光自己坐到龚景和尹涵中间。闲聊几句,赵光玩笑着说了一个故事:有三个人,分别名叫‘权力’、‘财富’、‘健康’。三个人结伴出行,一日傍晚,到达一个村庄,说是村庄,却只有一户人家,夜里只能到这家借宿。三人上前敲门后,这家的主人出来开门,听了三人的来意,主人说家里小,只能留宿一个人,让三个人商量一下谁去住。故事讲到这儿,赵光向龚景、尹涵提问说:“二位大人,假如你们是这位主人,愿意留宿哪位?”
龚景和尹涵对望一眼。虽说表面上是玩笑闲聊,可是两人都不信赵光只是随便说说。正当两人苦思赵光是何用意,一边的谢超大声问:“龚大人,你和赵大人、尹大人聊什么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大伙也高兴高兴吗!”
龚景趁机将赵光讲的故事和问题大声告诉众人,然后将问题抛出去,让大伙儿说说自己的看法。最终一番谦让,却将问题推给郑老太公郑谨。长者为先,郑谨推辞不过,开口说:“老朽以为赵大人的意思是,人面对‘权力、财富、健康’的问题,三选一的时候怎么选。到了老朽这把年纪,对权力和财富都没什么想法了。只想着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郑谨说完,大伙又一致推举龚景发表意见。龚景便说:“我也快到知命之年了,老了,没什么想法了。安安心心活着就知足了。权力啊财富啊这些东西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听了龚景的话,尹涵突然想到,赵光是不是借机让大伙表态,想活着,就得放弃权力和财富!‘这家伙!胃口可真够大的!’尹涵暗恨,表面上却和颜悦色的说:“依我之见,无论长幼,都当以健康为先。失去了健康,即便权力和财富摆在面前,也无福受用。赵大人,你看下官说的对吗?”
“尹大人说的对。失去健康就意味着失去一切。”赵光笑容和煦。“可是当健康再次去敲门的时候,主人却说,你把他们两的都叫过来吧。健康惊讶的问:为什么啊?不是说只能住下一个人吗?主人说:这是对你们的考验。如果来的是权力或者财富,我一个也不让住。如果是健康,你们可以都住下。因为权力和财富从来都跟随在健康身边。只是人们常常忽视了他们的存在。只要拥有健康,那么用心去找,一定会发现身边的权力和财富。大家不妨也找一找,你身边的权力和财富藏在什么地方。”
尹涵心中一动,笑问:“赵大人年轻有为,想必已经找到了身边的权力和财富。不知赵大人的权力和财富是什么呢?”
“我的权力和财富就是人民百姓。人民百姓当家做了主人,天下再大,还有哪里找不到一个借宿之地?那么尹大人呢?找到自己的权力和财富了吗?离开临淄,容身之地又在何方?”
赵光的笑在尹涵眼里意味深长,尹涵讪笑。“赵大人领导有方,临淄在赵大人带领下,和平安定,未来必定大有前途。下官何必离开呢。”
虚情假意也罢,真情实意也罢,宴会总归是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开始,又在歌舞升平中结束。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心思各奔东西。
卞喜的心情不怎么好。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了。赵光正在逐步安插亲信,控制临淄的部队。那个叫太史慈的家伙看来颇受赵光看重,初来乍到,赵光就有意安排他做周仓的副手。假以时日,必将更加位高权重。而随郑玄家人一起来的郑玄的学生,也都被安排到各军中,做文书之类的职务。而赵光给他们布置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编制所有将士的花名册。这在军队中是常规工作,而在黄巾军中,因为成军仓促,人才缺乏,这项工作一直没有开展。这项工作看似普通,却能给战士们找到组织的感觉。否则,一旦在任务中死亡或者走散,连个知道他存在的凭证都没有。卞喜不是很希望赵光主持这项工作,可是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让卞喜忧虑的是,赵光给这些新任的文书最主要的工作是宣贯军纪军规,以及自由平等的法制社会这些东西。不得不说,赵光的这套很能蛊惑人心。虽然卞喜对赵光那套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真让赵光在军中大肆宣传,卞喜很怀疑不久之后,他对这批人马还有多少掌控力。
“卞将军!”
卞喜苦恼之时,突然有人呼唤他。循声看去,原来是谢超。“谢大人!”
“我哪里还是什么大人。今日饮酒未能尽兴,我看将军也意犹未尽。不知将军可否赏光到舍下一聚,一醉方休?”
‘这家伙突然相邀,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卞喜刚要拒绝,突然想起赵光所说交好临淄权贵一事,便虚情假意的说:“谢老兄盛情我心领了。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多有不便,就不打扰了吧。”
“这个时候正是坐拥美色,细品美酒的时候。怎么能算晚呢!我听赵大人说什么军民一家亲,难道我现在成了百姓,卞将军就嫌弃我不成?那我可要到赵大人那里好好问一问,这个军民一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美色’二字,卞喜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我岂敢嫌弃谢老兄!实在是害怕打扰了谢兄休息。既然谢兄有如此雅兴,那我就不客气了。”
感受到临淄欲来的风雨,暗地里动作的可不止谢超一个。让黑夜中的临淄上演一幕幕不同寻常的忙碌。
太史慈是个孝顺的乖孩子,宴会后又没人惦记着他,他又惦记着母亲的吩咐,便直接回到家里。
看到儿子的身影,洛芸不平静的心神才慢慢平静下来,跟儿子聊了几句宴会的事,便将话题转到赵光身上。“蛮儿,你知道这位赵光赵大人的来历吗?”
太史慈回答说:“娘,孩儿知道一些。今天赵大人把他和黄巾军的关系,以及他夺取临淄兵权的经过都告诉我了。”
洛芸问:“噢?他都说了些什么?”
太史慈把赵光所说的向母亲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