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张脸实在让人太过印象深刻,宋嘉言一眼看过去不禁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宋嘉言简直是下意识地瞪了那个人一眼,然后又有些奇怪地侧头打量起了面前这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虽然这个人乍看上去简直和一个多月前来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他们也确实有着差不多的脸,可是如果细看,不仅他们的气质大为不同。就连他们的五官仔细看起来也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这个人身边没有了那位“七郎”,本人看起来也远比那个人温和谦恭,而站在他前面和身边的人多数宋嘉言都不认识,唯一宋嘉言曾经见过的,是走在最前面、孔郡守身边的心腹管事陈常生。
这个人似乎是个“西贝货”!一旦发现这个事实,宋嘉言的第一反应是孔郡守为了帮他们圆谎,真的找了这么个人出来抵数。
这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蒙混过去。除了更白一点,果然是既像又不像。宋嘉言不由对孔郡守的效率有些结舌。
“小人陈常生拜见表少主。”陈常生是认识宋嘉言的,看到宋嘉言出来,他就急忙躬身行礼,引得他身后众人也一起跟着忙着行礼。
这么一大群人又是马又是马车的还挺显眼。
“进来说吧。”宋嘉言大大方方地受了礼,又挥了挥手,没多说什么就率先走进院子里去了。
宋嘉言的预料并不完全对,这几个人并不全都来自南阳郡,其中有七个人其实是来自北方的代国。
宋嘉言在厅堂的主位坐下,跟在他背后进来的陈常生立刻就紧着上前两步。他也并未多言,只是规规矩矩地呈上了一方孔郡守亲手书写的丝帛。
“哦?你们是从代王府过来的?”宋嘉言看过了那张写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丝帛,眸色顿时有些异样——这代王府和宋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送人给宋家?
那七个被孔郡守叮嘱要小心对待的侍卫也毫不含糊,齐齐跪下行礼:“代王府侍卫殷伊(戟戈、钩镶、朱山、朱川、朱河、朱海)拜见宋大少主。”
那为首之人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也举着一方整整齐齐地捆好的丝帛。这方丝帛的末尾署名宋嘉言记忆非常深刻。
这封信的主人是去年从南郡仓促来去的“七郎”。
七郎在信中的语气一如上次见面的温柔和煦,他在这丝帛中说到他们已于年前顺利回到家中,途中风雨就不细数,不过对于宋嘉言当初给他们分出去那些东西的明智之举,他在信中又特地赞扬了一通。
虽然这封信是七郎写的,不过这些人的主人却并不是七郎。
七郎在这丝帛中特地说明,这些人,特别是带头那个和“九郎”有□分相像的那个人的主人,其实却是那个始终冷脸的玄某人。
至于把这些人送到南郡来,也是玄某人回去之后提出来的。
据说这与被称为“九郎”的玄某人有着□分相像的人那一位还正是玄某人的替身影卫之一,而其余那两个戟戈和钩镶也是他的近身亲随。
“……送他们前来,一来能混淆耳目,二来能保护你们兄弟,如此安排,亦是九郎之功……”七郎如此在信中写到。
在信中,七郎还将那玄某人对宋嘉言的计划的推测写了出来,八-九不离十,甚至还对不足之处予以了修饰。
“……有任何为难之事可尽管交付殷伊等人处理,若实在为难,亦可差其中任何一人前来寻我们。”这封传信的末尾,七郎如此殷切地叮嘱着……
宋嘉言本不想接下这几个人,他一点也不想让另有主人的人住到自己家里,打入自家内部,更何况这几个人一看就明显不可能为自己所用,也不知道那个姓玄的打的什么好主意!
然而,无论是这封信上的交代还是孔郡守的叮咛,亦或是这几个人“不能留下就只能自绝以谢主人”的态度都让宋嘉言拒绝不得,总不能真让他们自绝吧?还不如自(宫呢!
宋嘉言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把他们都留下了。
“你们要留下也行,不过在我这就得听我的,如果被我抓到你们有什么对我不利,别怪我不给七郎脸面。”宋嘉言眯起眼睛。
“但凭大少主吩咐。”那几人互相望了一眼,似乎有些迟疑,不过很快,以那个名为殷伊的影卫为首,这七个人像是最后达成了什么共识,还是一起行礼答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管那姓玄的是什么意思,把这些人盯牢了比什么都重要。
宋嘉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成吧,除了殷伊,其他人都先去找马忠,马忠是我们家的侍卫首领,暂时你们都听他调配。”
说完,他又望着那个据说是影卫的殷伊:“至于殷伊,你先留下,正好我这儿有事儿要你去做。”
除了这从代国来的几个人,孔郡守也派了两个孔家的侍卫过来。
这文官家里要培养出两个会点武的似乎不太容易,孔郡守一再在信中表明这两个人是孔家家丁中“功夫不错的”,也对无法调出更多的人表示了隐晦的内疚。
孔郡守信中还说早该要找两个管事过来帮宋嘉言管事,只是一直挑不到合适的,他们家的事也多数都是邓氏在管,想来想去他信得过的也只有陈管事。
他把陈管事派给了宋嘉言,意思是让宋嘉言他们以后和陈管事互相照顾,信后还附了几只竹简:“……附上他三人的身契与你,望你惜才善用,有事亦可命他们快马奔告于我……”
孔家来的两个两个侍卫孔仁和孔义是死契,他们也和其他那几人一样被派给了马忠调配。
马忠和马义手下原来只有十二个人,这回足足增加了一倍,可把马忠给惊到了。
“大少主,这些人……”马忠对能否信任这些人还有些疑问。
“你自己看吧。搭配着先使着呗。”宋嘉言挥了挥手,没多说什么,让他自己判断去。
陈管事是孔郡守手下的能人,据宋嘉言对陈管事的了解,似乎他会的东西很多,也认识很多商行的人,还很擅长采买之类的事情,虽然他的身契是二十年活契,宋嘉言还是动上了脑筋。
宋嘉言现在什么人都不紧缺,最紧缺的就是一个铺子的管事。
如果陈管事愿意帮忙做这件事,那就是给瞌睡的人送枕头。宋嘉言都简直要赞一声孔郡守的英明决策。
“……陈管事可明白?”宋嘉言把他的打算大概对陈管事说了一下,又问一直安静地听着的陈管事,不管怎么说,这个铺子的管事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不仅看能力还得看双方意愿。
“诺,大少主。”陈管事也不含糊,一来就能找到他擅长的事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他想了一会儿,对宋嘉言鞠躬道,“大少主信任,常生自当不负所托。”
宋嘉祥一醒来就发现家里多了许多人,其中一个还有着他不是很喜欢的一张脸。
宋嘉言倒是没发现他多看了那个殷伊好几眼,他只是想到宋嘉祥好到也是家里的家主,可是自己留下了这么些人也没跟他商量,之后就不得不屏退了所有人,跟宋嘉祥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别看宋嘉祥年纪小,宋嘉言每次跟他讲什么,他不仅都能理解,还能偶尔提出自己的看法。
听说宋嘉言对某些事的担忧和怀疑,虽然宋嘉祥心里仍然还很是不高兴,不过,他还是颇有小大人样的在午饭时对这十个新来之人抬手道:“如此,你们就留下吧,以后好好听我阿兄的话,不要偷奸耍滑,我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相对宋嘉祥,宋家对殷伊他们最不友好的反倒是宋嘉瑞。
也不知道宋嘉瑞是不是记得那个人,那天一醒来看到宋嘉言,又看到正站在宋嘉言身边听宋嘉言吩咐要他做事的殷伊,宋嘉瑞就蹬蹬蹬跑上来踩了殷伊两脚。
他小小的,才只有殷伊的小腿高,本该高度警觉的殷伊之前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一时之间居然没躲过去。
在宋嘉言和殷伊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宋嘉瑞又蹭蹭蹭地从被踢了的殷伊身边跑开,还瞪了殷伊一眼,一扭小身子就埋头扑到宋嘉言怀里去了。
“你认错人了,不礼貌,打屁屁。”宋嘉言很是无奈,一边抱着他,一边有些歉意地望着一脸无辜的殷伊,“殷侍卫,抱歉。”
宋嘉瑞讨好地把他昨天因为淘气被宋嘉言打了的手心伸到宋嘉言面前,有些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不打,痛痛,阿兄呼呼……”
那模样简直是可爱到无可救药了。
和这十个人一起来的还有不少东西,其中还有殷伊他们奉命带过来的三只有些焉巴的小黑狗。
那三只小狗不是小型的狗,说它们是小狗实在是因为它们现在看起来不大。据殷伊说它们本来也不是焉巴的。
这三只小黑狗据说原本是活泼伶俐的,带出来时也是精挑细选过,只是一路上赶路赶了一个多月,餐风露宿,它们又才不到五个月才看起来失了精神。
不过宋嘉言第一眼看到他们就有些惊讶——这,是传说中的“冀中黑熊”?!一时之间,宋嘉言也有些激动了。
所谓黑熊,据说是古老的一种犬种,看起来和某种牧羊犬极像,只是浑身漆黑,甚至原始一些的品种,体型比狼犬还要大。
宋嘉言记得,它们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因为它们的祖先曾经被黑熊所哺育,具有了熊的凶悍习性,想不到,它们小的时候居然也是这么可爱的一只。
“这是主公让我等带给大少主的。”殷伊似乎对宋嘉言颇为谨慎,就连说话也是离得至少三米远,见宋嘉言对这几只小狗,他就颇为小声地解释道。
“嗯,先养着吧。”就算是黑熊,宋嘉言也不会养啊,只能先让这些和黑熊有过接触的人先养着,不过宋嘉言怀里的宋嘉瑞可是有兴趣极了。
他偷偷地把头偏了一点出来,先是小心地打量了一会儿殷伊,然后又开始打量那三只据说在篮子里呜呜叫着的小黑狗。
他一副“给我养,给我养”的架势,可惜殷伊跟他心灵并不相通。
“诺,大少主。”殷伊也不知道这宋大少主究竟是喜欢这个还是不喜欢,看了一眼宋嘉言,又想到他安排的那些事,他定了定神,默念着自家主公的那些告诫退下去了。
宋家少主的舅舅给宋家少主送来了不少人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了个遍。
托马都尉和相郡丞到处发通缉的结果,虽然殷伊只在村子里露了几面,宋大少主喜欢的那个奴仆回来了的消息还是慢慢地传开了。
第二天,宋嘉言又特地抽了一天带着“孔泉”到江陵城去拜会了郡衙里的马都尉和相郡丞。
在相郡丞家的院子里,宋嘉言和陪他一起过来的樊老家主一起吃了相家厨子最拿手的点心,然后告诉相郡丞,孔泉的事情就此作罢,他还是宋嘉言的心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宋嘉言当然对相郡丞表示了非常诚挚的感谢,在樊老家主的指点之下,他和相郡丞握手言欢,一副其乐融融的架势。
相郡丞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上次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一个也没在。告辞之后,宋嘉言就和樊老家主一起到内城门口的街上去看宋家的铺子。
樊老家主给宋家找的铺子在外城街上,离内城门口不远,是个人来人往的好位置。
内城的人想要出城一般会经过这里,外城的人想要进城也要经过这边,无论是内城的住户还是外城的住户到这里来买东西都是极为方便。
此时铺子里正在装修。樊老家主和宋嘉言一起进去,就看到铺子里第一层的左右两边都打好了不矮的坐席。
这些坐席离原本的地面大约有半米左右高,大约要经过三级台阶才能走上去,除了上去的台阶,周围都装了围栏,以后客人来了就可以直接用茵席在这坐席上坐下。
除了大约一米来宽的通道,一层的中间也打造了一些和两边差不多高的台子,到时候是要在上面摆上几案用来增加客人的席位或是用来做些别的什么,宋嘉言现在还没确定。
和一般的酒铺不同,宋家铺子的柜台并不在门边,这个铺子的门边只有一个用来给掌柜的站着的台子。宋家铺子用来展示他们家卖的东西的主要台面却是在进门正对、靠近后厨的位置。
“把台面放在这儿,进来的人能知道要什么吗?”樊老家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在墙上挂菜牌的酒铺。
宋嘉言指了指入口处的那个柜面,“我打算在掌柜的身后打一排架子放上要卖的酒,至于其他的菜,”他指了指靠近后厨的那排空地,“不方便放出来的就做菜牌挂在墙上,至于炊饼之类的,就先用蒸笼温着在这儿蒸上了。”
这个酒铺的二楼也和其他铺子不同,二楼宋嘉言各地让马大管事他们给隔成了一间一间的小隔间。
“咱们要走高端路线。”宋嘉言对樊老家主道。
到时候这个铺子从早到晚都会开张,有些人也可能会到铺子里有些事情要谈,总有些人需要一些不会给别人注意到的空间的。
铺子还没改好,二月初二这天肯定赶不上,宋嘉言就特地请樊老家主选个四月左右的日子。
“要这么久?”樊老家主有些惊讶,再整整,买了东西往里面塞不就好?何必这么讲究?
也不是宋嘉言不想快,这屋子里可都是木头呢,总得做好防火吧?防火漆什么总得多抹上几遍,所以,宋嘉言也就很坚定表示,至少也要到四月。
看完了铺子,告辞了樊老家主,想到家里还有那些酱胚,宋嘉言又赶着带着一群人一路回漳溪村去。
路上倒是平静地很,甚至连多看他们几眼的人都没有,似乎大家都忘记了一个多月前宋家才在城里弄出来的那些事。
才到村口,就听说宋家又出事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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