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变故(1/1)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有光投射进来的时候。

长乐将沉重的眼皮掀起了一条缝,馥郁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雪后初晴,却让人有种春至的错觉。

她便就着这慵懒倦意又眯瞪了一会儿,待到彻底醒转过来还是听见隐约的说话声。

顾渊已然穿戴齐整,着一身藏青衣袍,青丝却仅以乌簪半束,此时正立在门口。

他半掀锦帘听着外头的人说着话,并不知长乐已经醒来。

长乐挣扎起身,脑中忽然闪过昨夜种种,又连忙缩回被衾里。

然而衣料柔软的触感却让她诧然间松了一口气,原来她的身上已换了干净的衣裙,俱以收拾妥当。

直到此刻,她的脑子里还像断了线一样的混乱,可无论是似梦非梦中零碎的片段,身上明显的酸痛与那处的不适感,还是隐藏在被衾之下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如今已然成为了顾渊的妻子的事实。

意识到这一点,那熟悉的热度又在脸上弥漫开来。

她将被衾往上拉了拉,躲在床榻上整理思绪。

不知是那说话的一时忘了压低声音,还是因为这间屋子实在不隔音,她竟听到些许字句飘进耳朵里。

“昨晚一举并获,尽数押入刑部受审,上头怕夜长梦多,今晨就定罪问了斩,为了斩草除根,共斩了千人有余……”这些话虽不真切,却犹如惊雷炸响在长乐的心中。

顾渊似乎也觉察到屋内的动静,立刻示意那人住口,将锦帘放下。

可是为时已晚,长乐断掉的思绪也在这一瞬间续接上来。

她再顾不得许多,掀了锦被下床。

才刚下地,难以言说的地方就牵扯出阵阵酸痛,她便拼命忍住,反复踉跄着,总算到了门边。

她不管脚下有没有站稳,只是扑上前去掀起锦帘。

门口早已是空无一人,好似他刚才只不过在这里欣赏初晴的景致。

适时的被接入怀中才不至于跌倒,长乐却攥紧了他的衣襟,歇斯底里道:“人呢?告诉我,他们怎么了?谁被斩首了?”

她并没有马上得到回答,只是觉得脚下一空,竟被他裹了衣袍抱起来。

他在她全无所觉中褪了外袍笼在她的身上,拥着她边往床榻边去边道:“昨夜皇上回宫路上遇袭,然而早有并未让刺客得逞,不仅如此还一举将长安城中的叛党扫尽。”

他说得语调平静,可听到她的耳朵里却再也没有办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泪水抑制不住的簌然而落,她仰头看向顾渊,攥得那光华的锦缎都起了皱。

“为什么?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所以昨夜才将我绊住!”佯装无事的戏码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再演下去,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向他质问。

凝视着满目迷蒙的她,顾渊眉宇微皱,手上却一丝不苟的为她擦拭着眼泪。

“是的,我都知道。”他依旧平静的道。

“是你告诉他的?”长乐眼中隐约透着绝望。

顾渊仿佛不忍般避开她的目光,答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没有。”

即便到了这一步田地,她潜意识的还是愿意选择相信她。

无声的对峙之后,她竟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痛苦的啜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若我提前告诉他们,也就不会……”

因为悔恨和无助而颤抖的身子被他紧紧的拥入怀中,她听见他携着轻叹在耳边道:“皇上打定主意要剿灭余党,若是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就算回不来又怎样……”她陷入绝望,完全乱了阵脚,早已无道理可讲。

裴元集结的那些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复辟唯一的希望,却在顷刻间被斩断,也使得她这段时间的隐忍和蛰伏都失去了意义。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一切顾渊都已看透,她的刻意所为的那些,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笑话。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还是一样,她到底还是斗不过他啊。

当所有一切都暴陆无遗,顾渊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质问她或者嘲弄她。

他只是将她揉入怀中,不似过往那般带着疏离,也不似昨夜那般疯狂,仿佛与她相互偎依着,将彼此视作这世上唯一的依赖。

歇斯底里的情绪好不容易稍稍平复,打击却接踵而至。

正当顾渊用轻吻与低语安慰于她时,有人却冒失的冲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顾大人!”门口的侍从早已被顾渊屏退,那人掀起锦帘时才意识到失礼,连忙惶恐的跪伏在地。

顾渊拉下床帐将长乐掩在身后,而后起身至门边,压低声音责问道:“何至于如此慌乱?”

他吸取方才的教训,欲将此人带离再行问话,却不想那人着急,抢先一步答道:“不好了,宫里来人传话,逍遥王自尽了!”

刚才见这人神情,顾渊已知是十万火急之事,然而连他也没有想到的是,此人带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消息。

“知道了,退下吧。”他迅速的吩咐那人离开,转身欲安抚长乐之时却顿住。

此时的长乐已从帐帘中出来,正立在床榻边目光空洞的看着他。

“乐儿……”他启唇轻唤,拉开步子向她踱去。

短短的时间之内接连受到这样的打击,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罢。

凝视着她的双眸,除去她和司徒翎举行婚礼的那次,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钻心的疼痛。

然而,当他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之时,她却不顾一切的朝着门口冲去。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长乐彻底的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的要挣脱他冲出去。

挣扎只是徒劳,她便将怨恨都加诸于他的身上:“为什么?你不帮我是你的本分,我不怨你,但至少不该阻拦我,原本着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会……”

直到现在,她也根本无法接受这现实。

逍遥王虽然荒淫,但至少不似瑞王那般残暴不仁,只要他还活着,对于长乐来说就是希望。

眼下瑞王刚剿灭了叛党,逍遥王就自尽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这对于长乐来说,虽然保全了性命,可也彻底的切断了所有的退路。

“斩首千人有余……”长乐现出讽刺的表情,已然精疲力竭的长乐看向顾渊道:“裴大人便是再有本事,最多不过集结百人,他却斩了千人……子皙,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你真以为换一个皇帝就不一样了吗?”

她的质问竟让顾渊无言以对。

“很快就要轮到我了罢……”

听着这满含自弃的话语,顾渊收拢双臂将她拥紧。

她真的再无力气,只能倚靠在他的身上低声啜泣。

耳畔却传来了他的声音:“我会护着你,一定,一定……”

他轻声低喃着,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顾渊说着,忽然捧起她的脸,在那因为哭泣而紧咬的唇上印下一吻。

唇齿纠缠之间,都是咸咸的味道。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仿佛带着安慰,却也同样充满了绝望。

来自于他的蛊惑让她原本清晰的思绪变得迷乱,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痛苦,却到底不能缓解心上的揪痛。

纤细的柔荑攥紧了他襟前的锦缎,而指甲也嵌进了掌心。

顾渊仿佛觉察到,握着她的柔荑迫使她展开玉指,将纤长的手指插扖她的指尖。

就这样与她十指交缠、掌心想贴,昨夜种种立刻随着记忆浮现。

熟悉的玉念如同骤起的火焰在身子里腾的被点燃,他却微撤身子,拼命的按捺下来。

因为他知道,此时无论是身子还是她的心都已经经受不起。

顾渊于是极尽温柔的安慰着她,就如同年少时她在别的皇子和公主那里受了气,他耐心的安慰她一样。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长乐才终于平静下来,却是因为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不住的垂着密睫。

顾渊拥着她躺下,又顾念着她一整夜到现在滴水未进,于是倒了一盏茶,抿了一口含在嘴里,而后覆上她的朱唇渡进她口中。

难得这一次她毫无挣扎的接受,顺从的将那些水吞咽下去。

延伸到梦境里的泪水渐渐止住,长乐倚在顾渊的怀里,终于在低声的啜泣中睡着过去。

凝视着她的睡颜,那紧蹙的眉,泛着微红的双颊和不点而朱的唇,每一样都是他觊觎多年的。

如今她终于躺在他怀里,从上到下一切都为他所有,可他却莫名的觉得心疼。

他不喜欢这样失控的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阻拦她生出远离他的心,可偏偏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这样的感觉就跟随着他。

原以为得到了就好了,可事实远非如此。

正因为得到了所以才更加割舍不下,就算费尽心机也要将她永远的留在身边。

怀着这样的念想,顾渊俯身将吻落在她的额上。

睡梦中的她似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因为受到扰动而蹙紧眉尖。

他停下动作,仿佛怕惊醒了她,可顿了许久之后,他却再度俯身,这一次却是将吻覆在了她的唇上。

此章加到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