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的牙齿,小米粒一样,长长的凤眼弯成了月牙……
“肚子饿?”析秋蹲下来看着他:“鑫哥儿没有吃午饭吗?”说着,又回头看着正露出尴尬笑容站在门口的奶娘。
奶娘就有些拘谨的回道:“鑫爷吃的少,大夫嘱咐少吃多餐,所以……”
所以才常常喊肚子饿。
析秋摸了摸他的头,又去问睁着大眼好奇看着她的鑫哥儿:“你想吃什么?”
鑫哥儿歪着头想,又很难抉择的挠了挠头,忽然回头看向自己的奶娘:“奶娘,中午吃的什么?”奶娘就回道:“鑫爷,中午您吃的素菜包子,和一碗南瓜鸡丝燕窝粥。”
“吃包子!”鑫哥儿眼睛一亮,就笑眯眯的看着析秋,生怕她没有听懂,或是没有见过包子,又再重复了一遍:“包子!”
“好。”析秋微微笑着点头,回头看向守在外面的碧槐:“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包子,再端碗粥来。”停了停又道:“再去太夫人房里一趟,就说鑫哥儿到我这里来了。”
碧槐听着满脸迟疑的看了鑫哥儿一眼,想了想才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析秋就将鑫哥儿抱坐炕上,又让奶娘端了杌子坐旁边,让春柳上了茶,她笑着帮鑫哥儿掸了掸一身大红蜀锦的小夹袄,他短短的小腿垂在炕下一摆一摆,眼睛骨碌碌四处看着,样子很可爱,析秋失笑问道:“鑫哥儿在看什么?”
鑫哥儿听着就脖子缩了缩,声音也不由压住小了点:“我……我在看四叔在不在。”要是在他就不敢进来说话了。
原来是在确认萧四郎在不在,析秋笑着点头:“四叔不在家,鑫哥儿放心。”
他听着就点头小脑袋。
鑫哥儿自小身体虚弱,太夫人不敢让他乱走乱动,便是稍稍活动后就有可能气喘不止,面色发紫,所以满府里的人都不敢去和他玩,他常常闹着让别人陪,别人却唯恐有事退避三舍……他现在还小,可能等大一些就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了。
析秋叹了口气,又问鑫哥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和敏哥儿一起玩吗?”
鑫哥儿小脸就垮了下来,撅着小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敏哥儿,不给我……跳跳。”析秋听着一愣,这个年纪的孩子说的话,只有常在身边服侍的人,才能完全听的明白,所以析秋就笑着去看奶娘,奶娘就回道:“五爷给两位小爷编了两只蚂蚱,鑫哥儿的被晟爷拿走了……”小主子的事,奶娘作为下人不敢议论。
应该是五爷给两个人都编了蚂蚱,然后鑫哥儿的就被五爷房里的晟哥儿抢走,鑫哥儿没的玩,敏哥儿的又不给他玩,所以他就气呼呼的落了单到她这边来了。
“这个给鑫哥儿玩好不好,鑫哥儿别生气了。”析秋说着就随手在针线簸娄里找出个她练打络子时,才编出的一只蝙蝠,说不上漂亮但因为颜色搭配着,胖乎乎的很可爱。
鑫哥儿一看就爱不释手,抱在怀里笑眯了眼睛:“我就说四婶婶人很好的!”
好像有人说她不好似得。
析秋讶异,正要问鑫哥儿是谁说的,这边碧槐已经带着个粗使婆子,提了食盒进来,一起跟着来的还有紫薇,析秋挑了挑眉,碧槐已经笑着答道:“奴婢说夫人这里人少,怕鑫爷在这里服侍不周,所以就请示了吴妈妈,吴妈妈就让紫薇姐姐陪着我一起来了。”
析秋就深看了一眼碧槐,转头让人将包子和粥放在炕桌上,又去招呼紫薇:“紫薇姑娘快坐!”
紫薇就笑着半坐在奶娘不远处的杌子上:“吴妈妈说怕鑫爷闹了四夫人,就让奴婢跟着来瞧瞧!”
这是在和她解释,析秋笑着点点头,这是吴妈妈的好意,她又怎么会拒绝:“劳烦姑娘了。”
说着又转了头让人拿了帕子给鑫哥儿擦了,这边鑫哥儿已经趴在桌上,和两只和他拳头一般大小的包子大眼瞪小眼,析秋纳闷问他:“怎么不吃?”
鑫哥儿就歪着头看着包子,想了想忽然道:“我昨晚,梦到包子了。”
析秋眉梢一挑:“嗯。然后呢!”鑫哥儿又想了想,回道:“还梦见了四婶婶。”
包子和她有什么关系么,析秋失笑点头道:“嗯,所以你就趴在桌上看着包子?”去引导他说话。
鑫哥儿就嗯嗯想了半天努力组织语言:“我……我在告诉包子,我昨晚梦到它了。”又忽然抬头看着析秋:“四婶婶,您梦到鑫哥儿了吗?”
奶娘和紫薇听着,脸色就变了变,有些尴尬的看向析秋。
析秋错愕,可还是如实相告:“四婶婶没有梦到鑫哥儿。”说完,怕他介意就解释了一句:“四婶婶睡觉很少做梦。”
鑫哥儿就满脸的不解,困惑的看着析秋:“鑫哥儿梦到你,为什么你没有梦到鑫哥儿。”他睁着大眼看着析秋,忽然就爬起来从炕上的另外一边绕到析秋身边站着,胖胖的小手拉着析秋的手,然后面对面大眼瞪着析秋看:“我现在就看到四婶婶了,那四婶婶有没有看到我?”
这一句好长,他竟然说的一字不差!
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点了点头:“看到了,鑫哥儿就在四婶婶的面前。”
奶娘和紫薇,春雁几个也俱都面面相斥,不知道鑫哥儿想说什么。
就见鑫哥儿就嘟着嘴巴,显得有点困惑:“那鑫哥儿在梦里见到四婶婶,那四婶婶也该见到鑫哥儿才对。”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屋子的人转过头,偷偷笑了起来!
析秋却有些为难,难道要和他解释什么是梦境么?
奶妈看到析秋面露为难,就立刻上去抱着鑫哥儿:“鑫爷,我们快回太夫人那边,免得她找不到你会着急。”鑫哥儿就满脸不乐意:“包子还没吃!”
然后就从奶娘怀里爬到桌子前,拿了包子小口吃了起来。
梦境的事,算翻过去了,析秋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是不会解释,只是鑫哥儿身份不同,教育的事还轮不到她越俎代庖。
鑫哥儿吃了大半个包子,又喝了两口粥就摸着小肚子很满足的笑道:“吃饱了,谢谢四婶婶。”
“不客气!”析秋正要说话,这边门帘子一掀,敏哥儿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规规矩矩的先给析秋行了礼:“母亲。”又转头拧着眉头看着鑫哥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半天!”
鑫哥儿看着敏哥儿就气嘟嘟的转过头:“哼!”
敏哥儿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又偷偷看了眼析秋,涨红了脸:“我……我把跳跳给你玩,你跟我回祖母那边好不好。”
鑫哥儿一听跳跳,立刻就嚷着让奶娘给他穿鞋,一边迫不及待的和敏哥儿确认:“你真的给我?”敏哥儿就很认真的点头。
“好!”鑫哥儿笑了起来下了炕,敏哥儿立刻过去拉着他的手:“跳跳放在祖母房里,我们回去我再给你。”
“那我们回去吧。”鑫哥儿不疑有他,立刻点头不迭。
析秋就看到敏哥儿浅浅的小口袋里,露出一截草编蚂蚱的长长的须,一动一动的……是想诱哄鑫哥儿离开这里吧。
她笑了起来,敏哥儿真的很聪明,不过才两岁多三岁的孩子。
两人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往外走,两位随身的奶娘就紧张的跟了出去,紫薇就露出歉意的表情尴尬的道:“四夫人……两位小爷……”不懂事!她不敢说,可又怕析秋介怀!
析秋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笑着摆手道:“我没事,你快去吧,免得又跑到别处去。”
紫薇点了头,打了招呼赶紧追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碧槐就小心的站在析秋面前:“夫人,奴婢是怕鑫爷在这里出了事,所以才私做主请了紫薇姑娘来。”说完,忐忑不安的看了析秋一眼。
“你做的很好。”析秋目露赞赏道:“鑫哥儿年纪小又不懂事,他来了我们不能拒绝,可是他的身份在这里,我们还是要小心些!”
碧槐松了口气。
她真怕四夫人说她自作主张,这侯府不比在佟府,她自从进来就日日提高警惕,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当她看到鑫爷在房里时,心里就开始提着,鑫爷是这府里未来的世子爷,有多少人觊觎他的位置,况且,他的身份又很尴尬,生母早逝如今又有个身份尊贵的继母,若是出了事在她看来也实属寻常。
鑫爷出了什么事与她无关,可是决不能因此连累了四夫人!
所以,她才去禀了吴妈妈,请了紫薇来!
本来担忧的心放了下来,碧槐小心的看着析秋道:“夫人,奴婢刚刚去太夫人院里时,正好碰到太医从太夫人房里出来。”
析秋眉梢微挑,问道:“太夫人房里?”她想到早上太夫人喝的药,说是从苗疆回来后就一直有的,那就是陈年旧疾了?可是看吴妈妈的表情又不像严重的样子,会是什么病呢?!
“吴妈妈亲自送太医出来的,奴婢这才轻易见到吴妈妈……”碧槐正说着,碧梧从外面端了点心进来,放在桌上笑着对析秋道:“是厨房送来的,说是二夫人为鑫爷做的,又听说鑫爷在这里,就让人送到这里来了!”
“放在那边吧。”析秋目光落在那盘粉黄相间的芙蓉桂花糕上,微微露出嘲讽的笑意来!
这个家里,果然谁都不是简单的人。
碧梧看着那盘子粉黄相间的芙蓉桂花糕咽了咽口水,析秋见她这样就笑着摇了摇头:“你拿去吃吧!”
“可是……是给鑫爷的……”碧梧满脸不舍的,砸了砸嘴!
碧槐就拧了她的耳朵,皱着眉头道:“就知道吃,什么都敢吃!”
碧梧就满脸的委屈:“人不吃东西就饿死了。”说完又看着析秋:“夫人,既然鑫爷不在这里,那我着人送去太夫人那边吧。”
“不用。端来端去的也冷了。”析秋摆着手又坐回到炕沿上去剪鞋样子:“你拿去吃吧,搁着也浪费了。”
碧梧一听真的可以吃,脸上立刻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开心的上去抱着碟子就往外跑,碧槐跺了跺脚:“夫人,您太宠着她了!”说完就追了出去,在门口揪住了碧梧,拧着眉头斥道:“你都多大了,整日里就知道吃,二夫人送糕点是吃的吗!”
碧梧就满脸不解,呆呆的问:“东西不是吃的,那是干什么用的?”
碧槐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那是二夫人提醒我们夫人的,鑫哥儿是她的儿子!”碧梧听着一愣,随即垮了脸捧着一碟子东西,顿时觉得烫手。
“碧槐,碧梧,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夫人不在吗?”宝珠笑着从院外进来,见到两人正站在门口说话,就走了过去,又看到碧梧怀里抱着一碟子芙蓉糕,顿时眉梢一挑语气有些酸的问道:“是夫人赏的?”
碧梧目光一转,拦在碧槐前面开了口,嘻嘻笑着点头:“是,说你和紫阳姐姐辛苦了,让我把这些拿给你们。”
宝珠满脸讶异,不相信问道:“赏给我们的,那你们的呢?”碧梧就一脸正经的回道:“我们的都吃了,就你们不在,这正给你们留着呢。”说着一把将盘子塞进宝珠怀里:“趁热吃,热乎着呢!”
“真的?”宝珠将信将疑,又那眼睛去看沉稳的碧槐,碧槐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是点头道:“是!”
宝珠听着就笑了起来,颠颠的拿着点心走了。
碧梧就转着大眼,得意洋洋的看着碧槐。
碧槐失笑!
析秋剪了两双鞋样子,就收拾了带着春柳春雁出了院子,刚刚出了如意门,上了抄手游廊远远的就看到五夫人和一位穿着石灰色戴着圆顶帽的婆子在说话,析秋过去,五夫人只停下来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那打扮古怪婆子头也不回的去了别处。
春雁就满脸的疑惑:“五夫人这是怎么了?”四夫人又没得罪她,何必摆这样的脸色!
析秋也暗暗纳闷,五夫人这样分明就是生了她的气,想了想她摇头道:“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说完,几个人就拐了弯出了抄手游廊。
太夫人正笑眯眯的听敏哥儿背诵百家姓,鑫哥儿在一边玩,二夫人则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夫人身边喝着茶,目光落在鑫哥儿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见析秋进来,敏哥儿立刻停了下来,戒备的看着析秋,太夫人看出他的异样就转头看向门口,见析秋进来就笑着指了指杌子点头道:“坐吧!”
“娘!”析秋走过去行了礼,又朝二夫人行了礼,二夫人微微点头,笑道:“四弟妹。”
敏哥儿抱着拳头喊了声母亲,鑫哥儿却是停了手里的棉布沙包,愣愣的看着析秋,和前面的反应有些不相同。
她暗暗疑惑,在杌子上坐了下来,这边太夫人就对敏哥儿道:“雷贺倪汤……后面呢。”
敏哥儿就瞄了析秋一眼,垂了眼睛继续往下背。
析秋和二夫人相隔着坐着,二夫人笑着看向析秋,问道:“四弟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是,早上走的。”析秋笑着回道,想到她是荣郡王的妹妹,就有意的模糊了回答,笑着道:“中午二嫂让人送芙蓉糕去,鑫哥儿已经回了娘这里,我想着糕点端来端去的也冷了,就留在我房里了!”二夫人听着微微皱眉,又听析秋掩袖笑着道:“我也沾了鑫哥儿的光,偷偷尝了一块,正想问二嫂这是怎么做的,味道既不觉得腻,又很香脆……改日里我也试着做做。”
她轻轻笑着,面颊微红眼睛明亮的看着二夫人,毫无心机的样子。
二夫人下午生出的防备,和适才的一些不快,随即消散了去,或许……是她想多了!二夫人笑着点头:“回头我让人把做法给你送去。”说着,又仿佛想到什么:“你院子里的小厨房人手是不是不够,不如这样,改明儿我从大厨房里拨两个婆子去吧,虽平日的饭食从这边送过去,可若是想做一些糕点,宵夜有小厨房总是方便些!”
“这怎么好意思。”析秋感激的看着二夫人:“我和四爷两个人,就不用配了灶上婆子了,省的给二嫂添麻烦。”
二夫人就毫不在意的笑道:“无妨,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宫里跑来回跑,四弟成婚院子里的事我也没仔细过问,今天听你说起糕点,才想到这事儿,倒是我疏忽了!”
析秋红了脸掩面笑着道:“那……多谢二嫂了。”余光看见鑫哥儿正偷偷看着她。
二夫人正要说话,这边有个面生的妈妈就探了进来,析秋依稀见过好像是二夫人身边的邢妈妈,她笑着朝太夫人行了礼,又和析秋打了招呼,和二夫人道:“郡王府田嬷嬷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二夫人就站了起来,看着太夫人道:“娘,我去看看!”
“去吧!”太夫人就摆着手:“老二,老四都不在,晚上过来吃饭吧。”二夫人就点头应是,又和析秋道:“四弟妹稍坐。”
析秋就起身送二夫人到门口。
再回来时,敏哥儿已经换了三字经在背,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会了这么多,她也不由感叹!
这边鑫哥儿跑进了里间的碧纱橱里,奶娘跟在后面直喊:“鑫爷小心些。”太夫人听着就有些不放心,拿眼睛四处去找吴妈妈,析秋看着就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吧!”
太夫人想到下午听到紫薇说起鑫哥儿在析秋房里高兴的样子……
总归有层血缘在,便是不曾见过也比旁的人亲。
她微微点头:“去吧!”说完,又去听敏哥儿背三字经。
析秋就走进碧纱橱里,鑫哥儿正站在床上够挂着帐子的钩子,奶娘一边看的胆战心惊,张着双手虚拦着他,生怕他从床上跌下来。
析秋笑着走过去:“鑫哥儿。”她走到床边笑着道:“在拿什么?”
鑫哥儿停了下来,看了眼析秋又掂着脚踩在枕头上去够,析秋就伸手帮他拿下来:“鑫哥儿要这个?”
鑫哥儿就点着头,拿着圆圆的挂着流苏的帐钩,一个人坐在床上玩,和下午的眉飞色舞大不相同。
“他怎么了?”析秋小声问奶娘。
奶娘也是一脸莫名,皱着眉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从下午您那里回来,就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连太夫人和他说话都不怎么回。”
析秋点点头,却没有上前,而是和奶娘一起站在床前看着鑫哥儿,忽然鑫哥儿就抬头看着析秋,道:“四婶婶,我有话问你。”
像模像样的,一副大人的腔调。
析秋也正色以对,认真回道:“嗯,婶婶听着,鑫哥儿问吧!”鑫哥儿就歪着头看着析秋,问道:“他们说,你是我的六姨母,不是四婶婶,是真的吗?”
析秋一愣,随即沉了脸,鑫哥儿一岁左右承宁郡主就嫁进来了,那时候他那么小,很多事情都不会明白,想必太夫人也不会刻意去和他解释他自己的生世,那么会是谁告诉他,他的嫡母不是二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还有,她是鑫哥儿的六姨母是没错,可如今满府里都忌讳去提佟析华,生怕二夫人听到会不舒服,若是让鑫哥儿喊她六姨母,这不是等于在提醒二夫人她是继室,萧延亦的发妻是佟氏而不是她!
她无意和任何人去争什么,也不会去替佟析华打抱不平,可是鑫哥儿是孩子,稚子无辜,到底什么人竟然利用小孩子,用意又是什么?
鑫哥儿自然不知道析秋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就歪着头等她回答。
析秋想了想,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了下来,看着鑫哥儿道:“别人说什么无所谓,我虽是你的六姨母,可我现在更是四婶婶,所以鑫哥儿只要知道我是四婶婶就可以了!”
鑫哥儿似懂非懂,满脸天真的问道:“那您认识我娘我吗?她长的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六姨母一样漂亮?”
“见过!”析秋笑着道:“很漂亮,比六姨母漂亮!”说完,想要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就道:“鑫哥儿下午和谁一起玩的?什么时间回来祖母这边来的?”
本以为鑫哥儿会和中午一样,打了茬就绕过去了,谁知道他却是较真了一样,眼睛晶晶亮的看着析秋:“您说的是真的吗?我娘真的很漂亮吗,那我娘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
儿不嫌母丑,析秋就点着头道:“是的,她很漂亮……人也很好!”说着一顿,她又道:“不过你现在的母亲更漂亮不是,她对你也很好,所以鑫哥儿要多念着现在的母亲才是,知道吗?”
鑫哥儿不懂,还在想他娘的事情,忽然他看着析秋的身后,就眼睛一亮,一下子扑过去:“大伯母。”说完已经张开双手,让大夫人抱。
大夫人沉着脸脸上有些薄怒,走到床边将鑫哥儿抱在了怀里。
析秋站起来看了眼大夫人,喊道:“大嫂!”
大夫人就冷冷的看了析秋一眼,抱着鑫哥儿就出了碧纱橱,析秋愕然……她不会认为鑫哥儿知道佟析华的存在,是她告诉他的吧?!
奶娘见鑫哥儿出去,就紧跟着出了门,等析秋也走出来时,大夫人和鑫哥儿正围着太夫人在说话,她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异色,却始终未侧着头,不去看析秋!
果然误会了,析秋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不想去解释!
太夫人没有发现异常,待析秋坐下便去问太夫人:“听说下午请了太医,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夫人也抬头看向太夫人。
“没事!”太夫人眼神稍暖:“平日里吃的药不够,太医来再开一些罢了。”并不想说。
大夫人将鑫哥儿抱坐在腿上,用手摸着他的头,和太夫人说话:“娘,你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一定和我们说,您瞒着我们是为我们好,可我们心理担心您,心里又没底反而更是不安!”
这是析秋听到大夫人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平日里她也是言简意赅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有你们在,我定要好好顾着身子,放心!”
析秋也松了口气。
五夫人进来了,看见大夫人也在露出一丝讶异。
“娘。”五夫人走过来挽着太夫人的胳膊,笑着道:“刚刚周道婆来了,我陪她说了会儿话,所以来的迟了,您不会怪我吧!”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分,没有急着回五夫人的话,而是将手里的书给敏哥儿:“和鑫哥儿到里面去洗洗手,等会儿出来吃饭。”敏哥儿就拉着鑫哥儿,两个人下了地往房里走……
大夫人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们。”说着也不和五夫人打招呼,不等太夫人说话,就已经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进了碧纱橱。
太夫人这才拧了眉头去看五夫人,质问道:“今天上午又闹什么,满府里都听到你们两个拌嘴。”
五夫人脸色一变,飞快的看了析秋,眼睛也红了起来:“娘,这回可不是我找她闹的,是他一大早的也不知发什么疯,进了房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有你这样说自家相公的吗?”太夫人满脸不悦:“小五脾气向来温和,也处处让着你,他能发这样的大的脾气,就必然有他原因,你怎么不去弄清楚原因!”
析秋听着就垂了头去喝茶,她没想到太夫人和五夫人说这些,若不然她怎么也会避出去才是。
五夫人听着就满脸的委屈,太夫人沉了沉敛叹了口气:“算了!”说完顿了顿又道:“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不了,但你们既是拌嘴也该避着孩子一些才是。”
五夫人垂了脸擦了眼角的泪花:“知道了!”
太夫人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着析秋问道:“老四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两三天的功夫。”析秋笑着回道。
正好吴妈妈进来问饭摆在哪里,太夫人就道:“就摆在次间吧。”吴妈妈就笑着出去,太夫人喊紫薇:“去看看二夫人可来了。”
紫薇应是而去,析秋看了眼五夫人就站了起来:“娘,我去帮吴妈妈摆碗筷。”太夫人点点头,析秋就出了暖阁。
五夫人站在后面,就鄙夷的看了析秋一眼。
她擦了眼泪坐在太夫人身边,小声说话:“娘,我错了,您别生我的气了!”说着,又挽着太夫人的胳膊。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闪,沉了气嗔瞪了五夫人一眼:“你也别和我说,往后你们的日子你们自己过去!”五夫人身子一僵,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娘,我本也没想和他吵的,是他不知在四哥那边听了什么话,就回来一口咬定是我说的,也不分青红皂白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能不和他置气嘛!”
太夫人眉头一拧,问道:“怎么又扯到老四了?”
五夫人就擦了眼泪道:“我也不知道,正好四嫂在这里,娘不如问问四嫂罢!”
“析秋?”太夫人一愣,眯着眼睛审视着五夫人,目光仿佛利箭一般射了过去,带着少有的凛厉,她斥道:“她才嫁进来几天,便是有事也不会去说,你也不用拿话来匡我!”
五夫人一愣,没料到太夫人会去维护析秋,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娘,我不是说四嫂说的,只是这件事四嫂是知道的,昨儿我和四嫂说起来府里的风水格局,就说到大嫂要建的花房,四嫂也觉得风水很重要,想着让大嫂换个地儿去建!”说着她顿住:“不信,娘您找四嫂来问问嘛。”
太夫人摆着手,脸彻底冷了:“我还没老糊涂,不要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说着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晟哥一个人在家,你赶紧回去吧!”
连饭都没留!
五夫人脸一白,喃喃的退了出去。
等二夫人过来,析秋陪着太夫人用了饭,又各自喝了茶便辞了太夫人出来。
她和大夫人是一个方向,只是大夫人出了门便径自走了,连招呼也没有和她打,春雁满脸的不忿:“太欺负人了!”
析秋也叹了口气,她不想和别人掏心掏肺,自然也不能要求别人对她热情,大家若一直这样客客气气的,倒也不是坏事。
只怕有人连这份客客气气也不想保留!
她想着目光就落在娉澜轩的方向。
等析秋她们各自走了,吴妈妈和太夫人在房里说话:“一回去就闹了起来,这会儿正关着门在吵呢!”
太夫人将茶盅搁在茶几上,面色愠怒:“随他们去闹,不过建个花房,便上跳下窜的惹了这么多事出来。”
吴妈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太夫人又道:“老四家的在干什么?”吴妈妈就笑着回道:“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奴婢去的时候正在炕上画花样子,旁边摆着四爷的鞋样子,看样子像是打算给四爷做鞋子。”
太夫人的脸色终于好了点:“昨儿老五家的去她那边,我当她今儿会和老五家的一样,信这些牛鬼蛇神……算她机灵!”
吴妈妈也暗暗点头,四夫人虽是才嫁进来,可是这两天她冷眼瞧着,四夫人远比她想象中要机灵许多,原还担心她不受太夫人喜,会画蛇添足做什么多余的事来,又或是见五夫人去示好,抓了妯娌想靠着在府里站稳脚跟。
如今看来,她心里是清楚的,想要在这里个家里站稳脚跟,四爷才是她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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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秋这边回到房里,就拿了笔墨画了一会儿花样子,春柳在一边站着就闷闷不乐欲言又止,析秋抬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春柳就嗤着声的道:“小姐,咱们禀了太夫人搬出去吧,这府里的人奴婢瞧着一个个对您都不好,我们在这里平白的受气!”说完,坐在一边自己生起气来。
析秋就搁了笔,笑着道:“去哪里不是如此?你便以为搬出去,就能无事了?这府里住着的四爷的母亲,我们出去就能摘干净了?到时候事情只怕比在府里还要多。”
“小姐。”春柳走过来看着析秋道:“那您总要做些什么,只要太夫人喜欢您了,有她撑着您在府里日子就好过了不是!”
析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春柳暗暗着急,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析秋梳洗过后,正准备休息,萧延筝却突然连夜跑了过来,搓着手往析秋房里钻:“我一个人睡不着,晚上我和你睡。”
析秋愕然,拉着她道:“你便是来也早些,怎么这么晚过来。”说着将她让进去:“和娘说过没有?”
萧延筝脱了褙子,钻到炕上缩着:“没有!娘这时候怕是也睡了,我明天再去和她说吧。”说完就露出两个大大的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看着析秋。
析秋失笑转头喊来春雁:“你带着婆子跑一趟吧,和吴妈妈说一声,说二小姐晚上在我这里睡了。”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说着提了墙角的灯笼带着个粗使婆子跟着,一路出了院子往太夫人院子里走。
==
“五爷,五爷您着是要去哪里?”晴霜跟着从房里追了出来,拉着萧延庭的手:“夫人只是一时的气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萧延庭厌恶的甩开晴霜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晴霜脸色一变,跺着脚进了房里,又拿了件披风过来:“五爷,夜里凉您披肩衣裳吧。”说着追出了院子。
萧延庭一路出了门,想到五夫人的无理取闹:“那镇魂阵我和周道婆费了那么多心思,如今轻易就被大嫂破了,晟哥儿可是我们的独子,你怎么能为了大嫂,不顾他的安危呢!”
萧延庭怒容满面,斥道:“这和晟哥的身体有什么关系!”五夫人就眯着眼睛回道:“这件事你不用管,反正你听我的就行了,明天你就去和大嫂说,让他把花房移到别处去,什么地方都行,就是那里不行。”
“满口胡言乱语!”萧延庭甩袖,冷冷看着她:“整日里怪力乱神,那周道婆什么人,她的话你也信?”说完便往外走:“要说你去说,反正我不去说!还有,四嫂那边你也不准去说,免得连我都受了连累。”
五夫人气了个倒仰,指着五爷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窝囊废,被老四说两句就缩了脖子躲在家里,好!你不让我去找四嫂,我偏要去,佟析华当年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要百倍还给她妹妹。”
萧延庭顿住脚步,想到萧四郎和他说话的表情,四哥对四嫂的维护,恐怕远远大于他的想像,他不敢招惹四哥更不敢让五夫人招惹四嫂:“我说过,不准去!”
五夫人冷笑连连:“你怕什么,你是我们藤家的女婿,如今这侯府里你用得着怕谁,便是皇上都要高看我们三分,就是现在二哥让了爵位给你,我都敢接了来坐。”
萧延庭惊的瞪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指着五夫人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一挥袖子就出了门。
他独自走在花园中,想到五夫人刚嫁进门时温顺敦厚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跋扈不讲理……
不知不觉中,他就走到他们夫妻原来住的梅园,他嘲讽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往回走。
忽然,幽黑的花园中,有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
萧延庭脚步顿了顿,随即就看清来人……
穿着秋香色的褙子,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子一双眼睛温柔明亮,他的心不知为何就漏跳了一拍,愣站在小径的入口看着灯笼的光线越走越近。
“啊!”对面的人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是一惊扔掉了手里的灯笼,顿时四周落在一片黑暗中。
萧延庭露出歉意,赶忙出声道:“是我,别惊!我是萧延庭。”
对面的人一怔,随即跪在地上对他道:“五爷恕罪,奴婢惊着五爷了!”
萧延庭看不到对面女子的表情,就垂手小心的走近了几步,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对面的女子就回道:“奴婢春雁,在四夫人房里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