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誉墙上仔细寻找, 林夕很快就锁定了薛素馨曾经的班主任李在荣, 并且借着探访老师的名号从学校前台问到了这位老师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李在荣六年前已经迁职去了嘉里高校的分校担任高中部的老师。要知道, 教师这个职业靠的就是熬资历, 十年二十年的就任期并不奇怪,李在荣曾经在嘉里高校任职了十三年, 因此即便他后来迁职去了分校,学院本部依旧保留着他的联系方式, 拿到手的过程并不困难。
于是趁着学院闭校封锁, 林夕背着背包牵着叶青就这样跳上了通往外地的火车, 前往嘉里高校的分校寻找李在荣。
其实以林夕现在的状态来说, 她应该像个真正的抑郁症病人一样每天颓废如狗,按时接受心理治疗而不应该这样上蹿下跳。但是哪怕是失了忆, 林夕兽性一般的直觉依旧在跳动, 不停地警告林夕为解开心结而付诸行动。直觉告诉林夕, 她追逐这些枉死之人的脚步, 或许终有一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抑郁症的诞生一般都有一个病因, 在病情尚未反复并且演变成永久性心理疾病之前,找出病因, 解开心结, 抑郁症或许能缓解。
必须在大脑定格这种情绪之前,找到病因。
李在荣是一位很平凡的教师,他就像领着固定薪水打卡上班熬资历的老师一样每□□九晚五地上班, 夜间还要批改学生的作业。他有一个妻子, 还有一个即将毕业工作的儿子, 一家人过着不咸不淡的小日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平凡而又朴实的中年男子。
林夕跟叶青来到地址显示的这处小区时,看见的就是一片已经有些许年岁的建筑群,小区内用以绿化的灌木肆意生长,却因为缺少修剪而长得十分杂乱。草坪绿一块秃一块,看得出来平时总有人“不走寻常路”,为了节省一点步程而从草坪上踏过。小区的建筑群是公寓的样式,一眼扫过去,阳台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看着有些不雅,却处处都透着红尘烟火的气息。
“总而言之我们要从李在荣的口中套话,问出薛素馨当年的死因,以及她的身世或者遗失的家人之类的。”林夕被叶青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叶青身后,看着叶青认真地核对地址寻找李在荣的住处,还是忍不住操心道,“问出前者我们可以划定凶手的杀人名单,提前找到下一个目标;问出后者,我们可以在凶手下一次动手之前将人找到,但是我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在荣当年突然离职很有可能跟薛素馨的死有关系。”
“我会帮你问清楚的。”叶青撕开吸管,将一袋甜牛奶塞进了林夕的手里,淡着眉眼说道,“你安静地听就好了,别瞎操心,已经够累了。”
在那一晚的事情结束之后,林夕和叶青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重点就在于林夕应该多顾及自己的身体,别一门心思只想往前冲,做什么事都事必躬亲,有必要的时候就应该想想自己身边的人,别将好好的金大腿搁在一边不用权当做好看的花瓶,她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总会有人担心。
林夕被说得心中有愧,那天晚上的确是自己乱跑才差点送了命,于是虚心纳谏,态度十分诚恳。
李在荣的住址并不难找,小区中随便拉一个人问一下都能轻易问出李在荣所在的具体地址,而林夕和叶青特意选在了周末前来拜访,为了确保李在荣在家。徒步走上五楼,叶青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上门拜访必备的礼物,敲响了李在荣的家门。
“请稍等。”门内传来一声有礼的回应,很快,一名仪容端庄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你们好。”
林夕跟在叶青的身后,被勒令了不许随意开口说话,于是便只能面无表情心中惊悚地看着叶青微勾唇角,露出一个极尽风度温文尔雅的笑:“夫人您好,我叫金智佑,这一位是我女朋友林清妍,我是李老师曾经教导过的学生,特意来拜访恩师的。”
中年女子应该是李在荣的妻子,对于叶青的说辞没有半点怀疑,十分自然地笑了笑,热情而又礼貌:“原来如此,快进来,孩子。你们真是有心了,我丈夫恰好在家,没让你们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他,你们先进来坐坐吧。”
叶青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两人进了屋,中年女子给两人倒了杯水,便上楼去叫自己的丈夫李在荣。
林夕被叶青的突然变脸震得有点懵逼,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一口口的抿着,不敢开口说话。没一会儿,楼梯口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衣装整洁严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叶青凝视了他大概两秒的时间,立刻露出了略带腼腆又热情得恰到好处的笑。
“李老师,多年不见了。”叶青站起身来寒暄着,他站在神情明显带着一点懵的李在荣面前,娴熟地客套着,“我叫金智佑,六年不见,老师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原本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学生,不过那时候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经常缺课,也不太敢跟班上的同学交流,后来听说老师迁职了,没能见老师一面一直觉得很可惜,所以今天特意来看看您。”
李在荣教书二十多年,别说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名字了,只怕是连印象都没留多少,但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名号一出,他就面容微微一僵。
他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要将这两个不速之客赶出去,但是叶青已经自然而然地将礼物递给了站在他身侧的中年女子,微笑着道:“听说学校那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叫做薛素馨的女孩子失踪了,可惜我当时候在准备一场大手术所以进了医院,跟班上的同学都不太熟,不然我家里的势力或许能班上点忙。”
李在荣低头,看见妻子手中抱着的礼物——那是一瓶包装十分精致的洋酒,装在高档次的木盒里,连logo都是鎏金的色彩,处处昭显着它昂贵的身价。眼前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当年令人触目惊心的案件,语气轻佻地说着“家里的势力”——该死的,要怎样显赫的家世,才能这样淡然地说出这样嚣张的字眼?
李在荣怯了,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教没教过这个学生,但是还是勉强挤出一丝亲切的笑,道:“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都六年了,过去就过去了。”
李在荣不愿意继续深究这个话题,原以为来者不善的少年却从善如流地一笔带过,笑着说道:“是啊,六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初老师参加了高教授开办的课题,课题小组最后解出了一道学术界内三年无解的数学难题,在学校里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呢。”
李在荣心里一舒,他当年的确参加过这个课题小组,虽然没做出什么贡献,但是的确沾了不少光。六年前的事情了对方还记得那么清楚,看样子的确是自己的学生,只是自己大概是真的年老多忘事,居然对这样俊逸的少年没多少印象。而对方也没有继续那个敏感可怕的话题,这让李在荣心里松了口气,想来对方提起薛素馨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是自己想多了。
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李在荣的态度也热情了起来,两人交谈了片刻,李在荣发现这位少年谈吐有物,绝不是那种有钱人家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纨绔子,不由得心生惜才之意:“你们应该快要参加大学修业考试了吧?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里呢?我很高兴你们来看我,但是还是要学业为重啊!”
叶青无奈地笑了笑,他一举一动都宛如出身显赫的世家公子,听见李在荣这话也只是往沙发上一靠,一只手放在林夕背后的沙发上,形成了一个略带亲昵仿佛半搂抱一般的动作。在长辈面前如此其实多有不妥,但是叶青一身清贵,这样的动作做来仿佛随性而至,不显突兀反而带出几分慵懒的优雅。与之相比,李在荣正襟危坐态度严谨,主动权仿佛瞬间落到了叶青的手上,隐隐把控全场——不,从交谈开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掌握了一切步调。
“说起这个,我和清妍正觉得头疼呢,最近学校里出了好几起自杀事件和凶杀案,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接二连三的死人,算下来居然差不多死了九个人了。”叶青仿佛一个跟长辈撒娇抱怨的少年人一样,碎碎念念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有不满,“警方认定死去的几个学生是自杀,但是有谁自杀会把自己干过的坏事写出来摆在那里啊?又是校园霸凌又是强迫卖身什么的,警方把整个校区都给封锁了,我们连课都没法上了。”
“您说这都叫什么事啊?临近复习冲刺的阶段,居然叫我们回家自己复习?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警方从他们留下的认罪书里找到了很多陈年旧案的案底,还有一些是当年被判了失踪不了而了的悬案,听说现在警方要翻案,为了避免再出现伤亡,才会封锁校园呢。”
仿佛没有看见李在荣骤然变色的脸,叶青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学校里接二连三地遭难就起了很多流言蜚语,还有什么校园怪谈说是女鬼回来报复。我听见他们说的女鬼名字叫做薛素馨,有点耳熟,后来翻了同学录才发现原来是本校直升的老同学。唉,要不是这件事,我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叶青叹了口气后便转移了话题,笑意温和地道:“不说这个了,说起来闹心,老师这些年来没什么变化,不知道这边的教学环境如何啊?”
一松一紧,一张一弛,李在荣的心随着叶青的诉说已经完全悬了起来,他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道:“我还是老样子,朝九晚五的,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们,本校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妨跟我详细说说?毕竟很多孩子都是我教过的学生呢。”
叶青淡淡一笑:“也对,我都忘了,老师肯定会挂心的,其实说起来我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挺好奇的呢。”
林夕默默地灌下第二杯白开水,忍不住在心里为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李在荣默哀了几句。
你大佬终究是你大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