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文也在往这边跑。他虽然知道地震这个词,但是活到二十来岁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被摇醒的时候都还迷糊着,还是他老妈穿着睡衣把他从床上拖下去脑袋在地板上磕了一下才彻底醒过神。
一家子从屋里跑出来,惊慌未定中周玉瘫坐在地上,还记得叫赵志文赶紧去看看景临两个怎么样了。
赵志文视力好,隔老远便借着月光看见景临抱着乐乐往这边走,等走近了见乐乐在打哭嗝,急忙问道:“怎,怎么样?没事儿?”因为他这会儿心还在嗓子眼儿蹦着,自己说话都还结巴喘气。
“没事,吓着了。”景临心疼的摸着乐乐的后脑勺。
乐乐经历过地震,才被接到景临身边那段时间,景临和他睡一床压根不敢大动作翻身,动作稍微重一点就能把人惊醒吓哭,让他总以为是房子带着床在晃。
或许是想起被地震带走的爸爸妈妈了,乐乐一直趴在景临肩膀上小声的抽泣,景临怎么哄都不管用。把赵承怀两口子也给急得没法子。
村里被地震惊醒的人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景临看到那个严非一家人也从那边过来了。
严非光着上身,就穿着条大裤衩,跑出来的时候就来得及穿了人字拖。他这几天都忙着到处收粮买东西,除了出去买东西的第一天和景临照过一回面儿,最近几天都没再碰上景临。他一来这边儿,月光下首先看到的不是景临那张脸,而是那双在月夜色里也显得格外白皙的双脚。
要不怎么说秀色可餐呢,严非快走到景临身边的时候清晰的听见自己吞咽的声儿。他这样的,褒义叫一见钟情,贬义则是见色起意了。
严非往景临那边去,跟在严非身后的严家人也跟着走过去。
“你们没事儿吧?”严非问景临,顺便往趴在景临怀里的乐乐看了一眼。
虽说这几天没再见着景临,但是他已经把景临的情况打听清楚了,知道对方现在就乐乐一个亲人,有关系比较亲近的发小一家人。
景临的心神都在乐乐身上,并没怎么主意严非,听见严非问他,也只是点头问好,摇头回答。
严非也不介意,毕竟他们现在真的不熟。
“你们好,我叫严璐,是他妹妹。”严锐锋和妻子周菲菲往人群多的地方走去,严璐则跟着她哥一起过来的,对景临他们笑嘻嘻的自我介绍道。
景临还没开口说话,见到严璐双眼一亮的赵志文急急忙忙的开口:“你好你好,我叫赵志文,他是我哥们儿,叫景临,怀里的是他外甥,叫乐乐。”
严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把眼神放在景临身上不挪窝了。
严璐帮着景临哄了哄乐乐,等乐乐不哭了后,就一直在打量景临,也就没注意赵志文也在打量她呢。严非倒是察觉到了,皱了皱眉,然后扯着赵志文聊天,问村里的人际情况把他的注意力从自家妹妹身上拉开,偶尔转头去看景临,带着景临说话。
村子里都闹哄哄的,这一地震,把大家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震没了。刘英华家的房子就在赵承怀隔壁,婆媳俩这会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地上哭,她俩哭孩子也跟着哭。她们家顶梁柱都在外面,如今没有电话联系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坐火车都要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想出去找也不现实。
有那同样有家人在外面的被她俩哭得心慌,自己也跟着抹眼泪,一边抹一边骂有啥好哭的。
还有的人担心娘家人,村里人就有娘家人的房子是住了三十几年的老瓦房了,也离不太远,肯定也受地震影响,这么一震也不知道塌没塌。他们村情况倒是好,这两年基本家家户户都建了新房,没有房屋倒塌的问题。
赵承怀原本有个兄弟,不过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因故去世了,父母也已经去世多年。至于周玉,倒是两个弟妹,却是异父异母,关系并不好。周玉以前在家时就经常受两人欺负,继父对她也不好,当年她执意要嫁给穷小子赵承怀,出嫁前的一天继父还拿着剪刀把她陪嫁带的被子给剪掉了,以至于母亲去世后,周玉就再也没回过娘家,已经多年没和娘家那边联系了。所以如今,她和赵承怀一样,只需要担心自己的小家就行了。这个家除了她的丈夫和儿子,也包括景临和乐乐。
所幸,他们都在一起。
刘英华婆媳哭了挺长时间,等两人终于停了哭声,队长也提着油灯过来了。除了刚才那一阵猛烈的摇晃,众人没在感受到余震,但是依然不敢放心的回去睡,队长召集村民,集体去队上的加工站对付一晚。
加工站是以前自己村里和附近村里集体打米换面的地方,景临上初中的时候加工站瓦房变成平房,却停用了,已经荒废好多年,只每年固定打扫修葺一下,农忙的时候加工站前面那片开阔的空地会被村里人扫干净用来晒粮食。
但是说是对付一晚,总不能就地躺下。许多人胆子大,跑进屋把自家睡的凉席带上,垫一下也是好的。赵志文跑进屋去拿凉席,赵承怀则把睡前收起来的平时就放在大门边上的两张木凉椅搬了出来,这东西撑到最底也能当床用了。还拿了两床轻柔的薄毯,夜里盖盖肚子以免受凉。
严非和他爸也回去拿东西,周菲菲过来找严璐。本来周菲菲见女儿像个花痴似的死盯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小伙子的时候是感到很丢脸的,不过等严璐跟她咬耳朵说这是他儿子瞧上的那个小哥后,也好奇的往景临身上瞅,即便景临是个木头人,也被这两道特别有存在感的目光给看得不自在了。
景临不得不开口问周菲菲:“请问,有事吗?”
周菲菲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摆手:“没事。”
过了会儿,便聊家常似得问景临:“小伙子交女朋友没啊?”
景临摇头:“没有。”
周菲菲一喜,“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儿啊?”
景临感到不对了,盯了凑在他身边几乎两眼放光的严璐一眼,认真的说:“我要抚养我的外甥,暂时不打算找女朋友。”景临以为周菲菲和那些看到单身青年就喜欢拉媒的人一样,要向自己推销她家某某亲戚某某侄女,甚至某某女儿,连忙把话说明,他还有个外甥需要抚养,负担可重了,让对方赶紧打退堂鼓。并且,以后的世道,可能吃饭都成问题,谁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呢。
事实上,想这些事情的人,多着呢,比如严非啊,比如一直偷偷看严璐的赵志文啊。
而周菲菲听了景临的话,那是秒懂。不过她心想,不找女朋友可以找男朋友啊,你看我儿子怎么样,你俩以后一起抚养啊反正你俩不能生就当养儿子了。
心里想说的话实在太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周菲菲脸上笑咪咪的,即便看不清乐乐的脸,那眼神也跟看自己半个孙子没啥差别了,幸好有夜色的遮掩,没吓到旁人。
旁边的赵志文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他这几年相看过的女孩其实挺多的,但是很难遇到有好感的,先不说对方长得顺不顺眼吧,他本身就排斥相亲,所以还没见面就对对方有着迁怒性的不好印象,这样的一般都很难相成。而他对严璐,虽然不像严非对景临那样,一见钟情,可也是很有好感的。
这会儿听周菲菲这般问景临,又见严璐一直很感兴趣的盯着景临看,心里就有点沮丧。好嘛,这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儿孩儿,结果女孩儿和女孩儿妈都看上他好兄弟了。
不过他是知道景临在感情上很难开窍的那一类人,以前初中高中时都挺多女孩儿喜欢他,其中不乏长得漂亮成绩也棒家世还好的,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大学了,人越长越帅,还是没谈女朋友。
想到这点,赵志文又听景临提起乐乐,便暗搓搓的想着景临肯定明白对方的意思,提起乐乐就是在委婉的拒绝了,看样子目前对严璐是没什么想法的,他可得好好地加把劲儿。
周玉全程跟在他们后面听他们说话,也把自家儿子全程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见周菲菲向景临搭话失败,连忙自己上阵,景临没看中你女儿,我看得中啊,我儿子看得中啊,于是把手上的扇子蚊香火柴盒往赵承怀怀里一塞,拉着周菲菲聊家常去了。
不得不说,这两家人心都挺大的,刚经历过地震,猜测着以后的情况,别人都一脸的担忧,就他们还有闲情逸致的聊天说话。
加工站在村子最东边,景临他们到的时候,前面走得快的人家已经挑好地方铺上凉席坐上了。周菲菲和周玉两人同姓周,脾性也相似,聊起来格外投缘,两家人便准备把凉席和椅子都放在一起。严家父子来了之后,直接把凉席往赵志文特意腾出来的空地上一铺就行了。
地是平整的水泥地,也不存在硌人的问题,把身上抹上驱蚊花露水,再点一盘蚊香,完全不担心蚊子咬人,而且外面气温比屋里低,睡起来反倒比较舒坦。
众人都是半夜惊醒,过了那阵儿,疲惫感也上来了,不多一会儿,聊天的声音小了下去,酣睡声此起彼伏。
景临和乐乐睡了一张凉席,位置恰好和严非父子的并排。乐乐睡在景临的左手边,而乐乐的左手边就是严非。趁着乐乐已经睡着了,景临把捏在手里给乐乐擦了眼泪的纸巾撕成两个小团揉了揉堵住乐乐的耳朵,怕有小虫子爬进去,弄好了后一抬头就见乐乐旁边的严非正盯着他。
景临被吓了一跳,愣了愣后,小声说:“吵醒你了吗?”
严非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
景临也睡不着,但是因为地震想起姐姐和姐夫,他这会儿心情不怎么好,没有和人聊天的想法,便从侧躺变成平躺,扯了扯盖在乐乐身上的毯子,看了一眼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说:“睡不着也睡吧,时间不早了。”
他语气平淡,但是严非从中听出他情绪并不是很好,便不再开口,睁着眼睛看了景临一会儿后,才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等再睁开眼的时候,这天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