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自然将仇钺的毒计和盘托出,苏木心中怒极。
但表面上却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他真起身来,一把就拜在地上的谢自然扶起,“君服,其实你先前带着人马一去不回,以你的手段,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知道。本官只需微一思索,就知道这其中定有不对。你能在关键时候杀出来,说明你在民族大义上并不糊涂。这人在大的关节上只要站得稳,就是一个正直君子,至于小节,却不要紧。”
谢自然一脸的羞愧:“多谢学士当头棒喝,小生受教了。小生就算是拼出一条命不要,也需护得学士周全。”
说完话,一咬牙挺直身体,从怀里掏出火石点燃了一支火把,就扔在大车上。
看着熊熊燃起的火焰,就有民夫惊问:“谢相公你这是为何?”
谢自然大喝道:“不过是十来车财物而已,左右也就百余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不烧了,轻装上路,休要耽误了苏学士的行程!”
火苗子蹿起一丈多高,呼啦啦地舔着碧蓝的天空。
那光甚至盖过了灼热的阳光。
一百多两银子的财物,说烧就烧,苏木心中忍不住赞了一声:这个谢自然,还真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他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再磨练上十几年,必然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可惜此人没有进入官场,否则,倒可以提携一二。
火光冲天,原野一片开阔,山野苍茫。火光下,阳光下,黄土高原如同要融化了,金灿灿地流淌着。
苏木忍不住长啸一声,“大漠风尘日色昏。”
谢自然接着一声大喝:“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
“已报生擒吐谷浑。”
“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很快,战果就出来了。
本战,苏木和谢自然斩首三级,捕获四匹鞑靼战马。
当然,民夫也死一人,伤六人。
死亡那个民夫,上奏朝廷之后,自有抚恤。当然,那点抚恤经过层层克扣之后也剩不了许多。于是,谢自然又掏了二十两银子补上去。至于受伤的民夫,每人都有五两。其余一人二两。
见谢自然如此大方,众人都是一阵欢呼。
心中都是后悔,早知道伤者有五两银子可拿,先前同鞑靼人作战的时候,应该再勇猛些。
斩首三级,那可是不小的功劳,自不能便宜了边军。
苏木就命赵葫芦拿出文房四宝,一挥而就,将一篇捷报写得花团锦簇。自然,谢自然的名字也要落在上面。
看苏木在瞬间就写出一篇折子来,一手行书如此漂亮,谢自然心中更是敬佩:不愧是状元公,这份折子虽然普通,可这种公文也没那么多讲究。单就这手字,已然开宗立派了。如果能够有这样的老师,却是我谢自然的造化。
本来,谢自然对参加今年的乡试本没什么想法。能中固然是大喜事,实在中不了,也不打紧。他赚下了巨万身家,生活无忧,又有秀才功名,在地方上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至于能不能做官,倒没有什么执念。
如今,心中突然有种中举的渴望了。
“学士,谢自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写不写晚生的名字,却不打紧。”
苏木一笑:“非也,若是君服今次得了举人功名,倒不妨入仕为国家效力。但以你这份功劳,得个官职不在话下。鞑靼人屡屡犯我边界,屠戮我大明子民。君服武艺出众,真该为国效力才是。”
谢自然这才不反对了。
其实,这事苏木已经想得明白,又爱这个文武全才的秀才。此人若是依征途一路考上去,等到他中了进士,也不知道还得等多少年。不如现在就进官场,边军中正缺人才,尤其是文官。
以谢自然之才,若是在内地做个知县、县丞,只怕发挥不出他身上的才能,倒是埋没了他。
而且,谢自然刚才能够坦然告诉自己仇钺的毒计,从官场的潜规则来说,已经算是投入了他苏木的门庭。
对于自己的手下,他苏木当然要好好提携。
以苏木在皇帝那里的情谊,又有这件军功在手,给谢自然在边军弄个从七品的文官职务当不在话下来。
很快,捷报就以八百里加急送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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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仇钺所预想的那样,那一队鞑靼人探马在回程的时候,正好进入了边军的伏击圈。
仇钺想得也是美好,鞑靼人在伏击了苏木的车队之后,又押送着大量的辎重,肯定走不快,到时候,边军只需一个冲锋,就能解决战斗。
却不想,这队鞑靼人竟然没带任何东西,见到边军之后,竟仗着马快,只一个瞬间就杀出了重围。
边军虽然出动了一千人马,可都是步兵,等到鞑靼人跑得没影,队伍都还没有展开,只能看着鞑靼人的马屁股吃灰尘。
忙了半天,结果一无所获,反赔进去了上万两开拨银子,仇钺气得将传令兵抽得浑身是血。
明朝军制糜烂已久,军户制度实行了一百多年,部队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说句难听点的话,明军不过是一群拿着兵器的农民而已。叫他们种地可以,上阵杀敌嘛,就不那么靠谱了。
说句难听点的话,一但边境战端开启,仇钺手下一万多兵卒中,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也只有一百多家丁。
对于这样的战果,仇钺气恼的同时,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心中也是奇怪,看鞑靼人的情形,好象没在苏木手头讨到什么好,难不成苏木手下那群民夫比老子的士兵打仗还凶?
很快,就有探子就苏木和鞑靼人那一仗的情形报到仇钺这里。
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苏木能够全身而退,完全是因为谢自然。
“谢自然,好,好得很。苏木迟到都要离开陕西,本帅或许拿他没有法子。可你却是土生土长的陕西人,本帅要想拿你,有的是手段,等着瞧吧!”
仇钺牙都快要咬碎了,琢磨着怎么才能给谢自然一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