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算是投了万岁爷的好了!”张永心中得意起来。
这一想,身上的汗水出得更多。
不是因为怕,而是兴奋。
憋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抓到一个上升通道,如何肯放过。
大约是觉得自己刚才学了这么一句有失体统,尤其是对一个皇帝而言。
弘治皇帝一板脸,威严地扫视了众太监一眼。
所有人都同时将头埋下去,装着没有听到。
说来也怪,弘治读着读着,感觉自己好象置身于那座春日的院子里。万物复苏,满眼绿色。温暖的阳光中,一群女孩子在身边说说笑笑哭哭闹闹,春色中,一种青春的活力透心而至,身上突然精神抖擞起来。
“咕咚”肚子里突然叫了一声,却感觉到饿了。
一个小太急忙走上前来,低声问:“万岁爷,可想用些吃食?”
地上的张永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插嘴道:“万岁爷,现在不早不迟了,若用膳,晚间的御膳也没办法受用。奴婢已经让御膳房备下了酥酪,还有些松子。要不,进些上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公公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
之所以提议皇帝吃酥酪和松子,乃是基于对苏木这一章的了解。
弘治皇帝一楞,又看了看手中的稿子,一笑:“好,就用些儿。张永,你这奴婢倒是贴心,起来侍侯吧!”
听到皇帝这一声夸奖,张公公一身都轻得快要飘起来:这次赌对了!
喝了点nai子,剥了几粒松子。
弘治皇帝感觉一身轻松,脑子也特别灵光,手头堆积如山的折子也能看进去了。
政务要紧,苏木这章小说虽然写得精彩,却也不急着去读。
刚才小小地放纵了一下,弘治皇帝倒觉得自己好象犯了错一样,忙提起笔批阅起来。
这一忙,就忙到天黑,胃口也是特别地好。
弘治皇帝心中一笑,这个苏木,写的书堪比良药。也对,劳逸结合,每日读上一章也好。
晚间乃是他的休息时间,弘治皇帝又拿起《红楼梦》读了起来,这一看,才“啊!”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说那袭人姑娘在家的时候怎么红着眼圈,好象哭过一样。”
书中:袭人道“我今儿听见我妈和哥哥商议,叫我再耐烦一年,明年他们上来,就赎我出去的呢”
然后,宝玉自然不肯放袭人离开,两人纠缠了半天。袭人说,不要她走也可以,只需依她三件事情。
宝玉就发誓道:“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话未说完,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
看到这里,弘治痴了,眼眶里有晶莹的泪花泛起。
身边的张皇后见皇帝的模样有些吓人,心中还怕:“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弘治皇帝:“皇后,还记得当年朕与你大婚时,你还是个小女孩子,说朕平日间只顾着政事,让你一个人呆在宫中。朕年轻的时候性子急,被你纠缠得恼了,就骂道,‘你说宫里不好,滚回家去好了’,结果,皇后你真要收拾东西走。朕也慌了,拉住你说,朕每日间要见到皇后一面心里才塌实。你若走了,朕可活不了啦!然后,皇后也像着书里的人儿一样过来捂朕的嘴……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吗?”
皇帝用手指着稿子。
张皇后读了一段,眼泪就扑簌地落了下来:“万岁,万岁爷啊!臣妾和你过的每一天都记得。臣妾不好,那时候不懂事……”
弘治皇帝心中感动,一把将皇后抱住。
身边的太监们都会意地退了出去。
自是一番温存。
弘治皇帝身患重病,已经不能人事多年,这一次却觉得无比地舒畅。
满足地出了一口长气,笑道:“这个苏木果然了得,写的书好象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朕看了也好象年轻十岁。”
皇后娇羞地将头藏进弘治皇帝的怀里,红着脸:“一本小说书而已……陛下的身子好象好了许多。”
“哈哈,哈哈,好象是好了许多!”弘治欣喜地大笑起来。
若是苏木知道此事,心中必然苦笑:我写的又不是黄书,你们还当春yao使啊!
两人**一度,精神都非常好。
张皇后也对这本书来了兴致,就说:“既然这书如此之好,臣妾也想看看。对,究竟是谁写的呀,连万岁爷看了都说好?”
“保定举人苏木苏子乔。”
“臣妾好象听说过这个人。”
“自然,这人诗词了得,是有名能的才子。对了,他正在太子身边侍读。”弘治来了谈性,就将苏木如何到太子身边一事说给皇后听了。
夫妻二人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稿子。
才子书就是才子书,尤其对已婚姻妇人杀伤力巨大,只看不了两章,张皇后就完全入了迷:“真好看啊!陛下,这宝玉身边的女孩子真可爱,臣妾看了也非常喜欢。对了,你说宝玉将来若要钠妾,这个晴雯却好。豁达懂事,开朗。”
“这人不成。”皇帝摇头:“袭人好!”
张皇后不依,笑道:“袭人又什么好,为人阴险,爱使小聪明。”
这可触到了弘治皇帝的逆鳞,顿时就不高兴了:“皇后这话说得不对,晴雯此人是不能用的。她见了宝玉就是一脸笑容,百般讨好。可见了比她地位低的丫鬟,却是尖酸刻薄。这种人若是做了姨娘,大家的日子还怎么活,简直就是个小人嘛!倒是那袭人识得大体,虽然喜欢使小手段,女子嘛,也可以理解。”
说完,弘治皇帝提起脚就要踹过去。
等到触到张皇后的身子,这才醒悟,忙停了下来。
见皇帝不高兴,张皇后心中吃惊:这苏木的苏居然把皇上迷成这样!
笑着哄道:“是是是,万岁爷说袭人好,那就是袭人好了!”
“你……你言不由衷!”三十多岁的弘治皇帝一认真起来,还真像一个小孩子。
张皇后噗嗤一声:“是是是,都是臣妾的错。”
弘治皇帝猛地省悟:“哎,我们争什么呀,为一本书,不值得!”
这一般闹,弘治皇帝突然有急于看到以后情节的渴望了,忍不住叫了一声:“来人啦!”
一个太监急忙跑进来,跪在地上:“万岁爷!”
“传张永,快传,马上!”
不片刻,张永就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奴婢张永,叩见万岁爷,叩见皇后娘娘!”
太监没有性别,宫里的人都拿他们当女人。所以,张皇后也不避他。
皇帝本打算问他手头还有稿子没有,想了想,强自忍了,只问:“你这奴才,先前去哪里了,朕这里也没人?”
张永:“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伸手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奴婢刚才到苏木那里去催稿子了,奴婢死罪。不过,奴婢今天晚上不当值。”
“哦,去苏木那里催稿子了!”弘治皇帝心中一喜,却不再问。
张永如果揣摩不出皇帝的心意,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稿子,膝行着凑到床边:“这是苏木的稿子……”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皇帝就一把将稿子抢了过去,低头看起来。
张永大骇,再看过去,就连皇后手中也捧着一叠稿子看得入神。
他也不敢再说话,小心地站起来,又添了几根粗如儿臂的蜡烛,将一间屋照得如同白昼,然后站在旁边侍侯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皇帝才好象发现张永一样,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你这奴婢倒也勤快,以后就在朕身边吧!”
张永一颗心跳得厉害,也不回话,只磕了一个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殿外痴痴地站了半天,他握住拳头狠狠地朝空中挥了一下:发达了!
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一般都是司礼监的秉笔,就算不是,未来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
几个太监讨好地走过来:“张公公,更深露重,天气有冷,还是去屋里暖和暖和吧,里间的地龙早已烧得旺盛!”
张永点点头,“前面引路。”
然后背了手,学足了司礼监和其他衙门管事牌子的派头,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心中也是得意,在一日前,他张永不过是一个没人理睬的小太监。这几个家伙见了咱家也是呼来喝去,如今我张永做了万岁的贴身太监,身份不同。这几个家伙知道我要得势,却跟奴才一样乖,只差喊一声“干爹”了。
进屋之中,几个太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打开柜子,将一个包袱递过来,赔笑道:“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手下。日后,张公公可得多关照我等啊!”
张永见包袱沉重,知道里面都是值钱的宝货,眉看眼笑道:大家都在万岁爷跟前当差,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心中却想:苏木啊苏木,你真是我张永的贵人啊,自从认识了你,才两天功夫,我张永就成了万岁爷跟前的红人!
摸了摸包袱,笑道:“罢,就收下了。还请你们帮个忙,明儿一早,将这东西送到苏木苏先生房里去。”
见众人不解,张永背了手,威严地说:“这是咱家欠他的,咱家欠他一个天大人情!”
……
第二日早朝,朝中大臣愕然发现皇帝没有来,这是弘治皇帝登基十六年来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