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小蛮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顾昭只是翻了个身,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暗自松了口气,赶紧蹑手蹑脚地朝自己的屋子寻摸过去。
此时正是深夜,整座顾宅笼罩在夜色之中,少女赤足走在地上,悄无声息,还能轻易在黑暗中视物。大概是那块玉佩的作用,即便谢小蛮恢复人身,仍旧保留了猫咪的特性,譬如说强大的夜视能力,敏捷的身手等等。
顾昭和谢小蛮都不喜欢丫鬟上夜,所以她顺利地摸回了自己从来没住过的屋子,在衣箱里翻腾出女子衣物穿上,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谢小蛮想过自己会不会在家里睡着睡着就变成了人,但她没想过会是今晚这样!要知道她身上是没穿衣服的,也就是说,她清醒过来之前就一.丝.不.挂地趴在顾昭怀里,顾昭还搂着她……
不行,再想下去就得开车了……谢小蛮你这个禽兽!少女羞愤欲死地连敲自己的脑袋,想什么有的没的,当务之急是得偷溜出去,等恢复猫身了再溜回来。
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打点妥当了,谢小蛮想了想,又在箱子里找了些布料团成一团搂在怀里,伪装成抱着什么东西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那边厢顾昭已经醒了,朦胧间摸了摸怀里,又摸了摸身边,都没摸到那个软软的毛团子。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意识到馒头不见了。
窗户还关得好好的,周围也很安静,顾昭下了床,随手披了件外袍,这才发现房门被打开了。难道馒头是去更衣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放轻了脚步走出房间,紧邻着的另一间屋子,房门大开。
那是馒头的卧室,顾昭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恰看到少女推开窗户,一只脚已经踏在了窗台上。
“站住!”
卧槽!
谢小蛮赶紧往外爬,顾昭已经看到了她怀里抱着东西,怒喝道:“小贼,把馒头放下!”
说罢劈手上去抓住那少女的胳膊,谁知掌中的手腕游鱼似的滑开,顾昭只抓到一片衣袖,见那少女转过脸,雪肤桃腮,一双大大的眼儿仿佛猫曈,深邃又剔透。他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让那少女觑着机会跳出窗户,双脚点在围墙上几个灵巧的纵跃,竟翻过墙头逃之夭夭。
此时,顾宅里的其他人已经被惊动了。曾敏行就住在顾昭的院子里,听到声音第一个赶了过来。
顾昭鞋子也没穿,外袍在争夺间掉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盯着大开的窗扇,人竟然像是呆了。
曾敏行连忙走过去:“阿昭,你……”
刚想问他怎么了,顾昭忽然抬起头:“六郎,如果有一个女子与你素不相识,但她竟在你的梦里出现过,你觉得……到底是何缘由?”
曾敏行不由笑了,一时觉得自己这表弟是不是睡糊涂了:“这是神女入襄王之梦,阿昭,那恐怕是个女仙呢。”
女仙……想到那少女怀里抱着的东西,顾昭咬牙切齿,什么女仙,分明是偷猫的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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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猫又丢了。
昨晚半夜,顾家突然灯火通明、人声扰攘,一大早,123言情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神猫被一个胆大包天的小贼给偷走了!
如今在123言情城里,谁敢打神猫的主意,人人议论纷纷不说,更有许多被神猫帮助过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在全城拉网式的开始寻找神猫。公主府派了人,晋王府也派了人,府衙县衙不必说,顾家的下人贴了有那小贼画像的启事出来,还有暗地里被指挥起来的三教九流,都在找一只猫。
展还星把手下派出去之后就去了顾家,顾昭正坐在大堂喝茶。他原打算今天动身去京城,因为馒头不见了,自然搁置了下来。展还星想到五年前馒头也不见过一次,比起那时候来,眼下的顾昭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
“五年前馒头不见的时候,也出现过一个女人吧。”没等展还星开口,顾昭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
展还星在桌旁坐下来:“你见到昨晚那个女贼的样貌了?可惜五年前的那个女人,只有马兴婆知道她长什么样。”
当时马兴婆和乐三被送到县衙后,依例判刑,已经被流放了,就算现在去流放地找到马兴婆,一来一去也要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
“我只是很奇怪,”顾昭淡淡道,“昨晚的女贼看年纪大概十五六岁,五年前,她应该是个十岁稚童,五年前的人自然不是她。但为什么每一次馒头失踪,都会出现一个神秘的女人?”
别说顾昭不解,展还星也闹不明白,他见顾昭面上并无急色,不由奇道:“你竟不着急?”
顾昭笑了笑,并未回答。馒头不见了,他原该焦急万分,想到自己的梦,他没来由地就安下了心。他虽不信鬼神之说,脑子里却有一个荒谬无比的想法。
馒头聪慧绝伦,本就不是凡物,难道竟真是天生灵猫。而那可入自己梦中的少女,莫不真如六郎所说是个女仙?
顾昭能有这种想法,不过是因为古往今来的志怪杂谈里,大凡动物能化作人身,无一不是精怪妖物,他下意识不想把谢小蛮框上一个猫妖的名头,也就忽略了自己的梦里,明明还有猫变人的内容。
若果真是什么女仙来接引灵物,岂不是代表馒头再也不能回来了?砰的一声,他手里的茶盏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事实证明顾昭的思维太发散了,谢小蛮最终在一座小院儿里被找到。
据周围的邻居说,那座小院儿的主人的是一个少女,更加确定了女贼偷走谢小蛮的事实。而谢小蛮一觉睡醒,只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顾家人当她是被女贼下了蒙汗药,心疼得杜桐娘抱着失而复得的胖猫儿不愿撒手。
默默地把脑袋埋进杜桐娘的臂弯里,胖猫儿暗自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这座院子是她出钱用假户籍置办的,不怕被官府查,虽说亏了钱,以后再买一座就是。只可惜自己的样貌被顾昭看到,再想用人身行动,恐怕要小心再小心。
闹了这么一通,三天之后,顾昭终于还是要上京了。
曾敏行和蔡月莹与他一道,追风那条色狗舍不得小主人,蔡月莹只好把它也一起带上。谢小蛮挨个道别,依依不舍地从蔡月莹怀里跳出来,见顾昭朝她招手,刚准备跳到马背上,爪子却顿住了。
铲屎官已经长大了,从还会奶声奶气说话的小小孩童长成清俊少年,而他注定还会越长长大,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直到长成顶天立地的赳赳男儿。
如果自己是一只猫,一只不会突然变成人的猫,她可以毫无顾虑地亲昵他,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那也没什么问题。
可她不是,她终归还是个人。
她不会变老,就像那晚一样,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在人身和猫身之间转换。谢小蛮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竟如此尴尬。顾昭对她来说,是亲人,是朋友,是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割舍的存在。但他们之间,从她可以变成人的那一刻开始,就不能再无间隙。
所以她没有跳上去,而是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哪怕车队已经启程,顾昭骑在马上频频回首,她也没有如往常那般扑到少年怀中,拿自己的脑袋亲昵地蹭他。
回家之后,谢小蛮就发起了低烧。
杜桐娘着急忙慌地请大夫,又要趁顾昭没走远去通知他,却被谢小蛮拦住了。
他们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谢小蛮想。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的怎样,或许再活上四五年,猫咪的寿命到了尽头,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死去了。或许她能幸运地作为人活下去,那时候顾昭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大概……她会很欣慰吧。
谢小蛮猛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原来感冒不止会流鼻涕,还会流眼泪啊。
她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第一年的冬天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鹅毛大雪,罕见的雪灾让南来北往的路途堵绝,顾昭只能留在京城,并没有回家过年。
第二年却是秋闱举办的时候,顾昭以十五岁稚龄参加乡试,高中一甲第十三名。由于庆国公府的打点,他并没有千里迢迢返回原籍考试,而是留在了京城。那一年为了准备来年的春闱,一封家书寄回123言情城,顾昭依旧没有回家。
谢小蛮总是忍不住想,难道是自己想疏远顾昭的意图被他察觉了?否则他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在瞎想,她有两年没见着那个少年了,他应该长高了吧。
时光平缓又流畅地往前奔去,大黄做了妈妈,在寒冬来临之前生下了一窝黑色背毛的小猫,证实了谢小蛮之前的猜测——猫爹恐怕是那只流浪猫老大。
追风的儿女们都长大成人,体型早就超过了谢小蛮,却还是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的猫阿姨屁股后头。
展还星和大长公主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大长公主从十六岁等到二十五岁,总算在一次醉酒之后,看到她一边笑着一边哭,说自己要在来年春天的时候成亲了。
春天啊,二月份举办春闱,春闱过后,顾昭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年的春闱里,顾昭轰动了大江南北。年仅十六被圣上亲点为探花郎,成为了大胤朝开国至今,最年轻的三鼎甲。
他原本就在文人的圈子里素有才名,又是当世大儒程宗辅的关门弟子,眼下有此殊荣,俨然便如一颗光耀新星,声名斐然、炙手可热。那之后的踏马游街、琼林探花,俱是数不尽的风流潇洒、意气风发。
谢小蛮不曾亲临盛景,只能在家里日盼夜盼,盼着顾昭南下回乡。没想到她没等着顾昭,倒是萧昀被以身体不适,回乡修养的名义送回了123言情城。
得了消息的时候,谢小蛮吓了一跳。
自从两年前襄王谋反后,皇帝对还剩下的那几个藩王愈发提防。几个藩王一开始还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封地,到后来连这点松快的时候也不给,所以谢小蛮也有好几年没见着萧昀了。
谢小蛮生怕萧昀已经病到不成的地步,否则皇帝怎会允许他回封地,着急忙慌地赶到晋王府。萧昀躺在床上,小白趴在床头,一见胖猫儿进来了,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下人们都退出去,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胖猫!”
你才胖,臭小鬼!等等,谢小蛮瞪大眼睛,你没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