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的后腿受了伤,谢小蛮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白色皮毛上已经干涸板结的暗红色血痕。那晚群猫大战的时候,谢小蛮隐约间看到过白猫也来了,所以……被金大划伤的就是它吧。
已经过去了五天,也不知道白猫伤势如何。见谢小蛮走过来,它只是有气无力地喵呜了一声,看模样虚弱的紧。
谢小蛮连忙朝院子里走,往常这种时候,顾家一般是没人的,但前几日家里刚得了一笔不菲的赏钱,杜桐娘也不用再日日早出晚归那么辛苦。她想着许久没有拾掇家什了,刚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翻出顾昭的夏衫来,寻思着小孩子长得快,是不是先给他做件新衣服,就听到了屋外嘎吱嘎吱的挠门声。
这小混.蛋,不用看,杜桐娘就知道外面是谁。这胖猫儿往常一出去撒欢,不玩到饭点是决计不会回家的,今日倒记着自己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半个时辰内就回来了。嘴角不由地挂上了一抹笑,杜桐娘嘴上却骂道:“挠挠挠!说过多少次不许挠门,你就不会叫一声。”边走过去开了门,谢小蛮巴住她的裤腿就将她往外扯。
杜桐娘莫名其妙地跟在她后头,见到趴在院门口的白猫,顿时皱起了眉:“这猫儿……怎么受伤了?”
她是养猫的人,知道猫儿这种生物不会随便亲近人,尤其是流浪猫对人的防范心很重。于是先蹲下来,试探着抚了抚白猫的背,见白猫没有抗拒,一边耐心地顺着毛,一边观察白猫的后腿。
谢小蛮在一旁看的有些稀奇,这只白猫她说起来也还算熟,如果说大黄和她是附近几条街家养猫的头儿,那白猫就可以算是流浪猫的首领。
猫的领地意识很强,尤其是年轻的公猫,这只白猫领着自己的猫小弟,一贯都在金水河边活动。偶尔去江先生家蹭蹭饭,次数也不多,和谢小蛮的关系是偶有互帮互助,但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在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明显可以看得出来,这只白猫不大亲人,不光是人,连猫都不怎么亲近。他总是从容不迫地蹲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嬉戏玩闹。吃饭的时候也慢条斯理,一点也没有流浪猫抢食的那股狼狈。
非要说它和哪只猫亲昵一点,大概也只有豆腐了。不过谢小蛮觉得,以豆腐那让人难以招架的热情劲,这世上就没有它亲近不了的猫。
如此一只高冷的猫,忽然跑到顾家门前,而且对顾家女主人的接近也没有抗拒的意思,谢小蛮眯着眼睛,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白猫是为了帮助谢小蛮受的伤,所以它现在是来要求负责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实了谢小蛮的想法,杜桐娘把白猫抱起来,见它的伤口有些严重,嘱咐谢小蛮道:“你乖乖在家待着,我领它去看大夫。”
谢小蛮虽然很想跟着一起去,但最近一段时间她务求乖巧,于是眨巴眨巴眼睛,蹲在门口等杜桐娘。
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如果那只白猫只是受的小伤,都过了五天,伤口应该早就自然愈合了。但杜桐娘抱起它时,谢小蛮看到了后腿上的伤势,一道不长的口子竟然还在渗血。而它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想来这几天没少受苦。
果不其然,杜桐娘抱着白猫回来的时候,它后腿被绑上了厚厚的绷带,看模样精神头已经好了些许。杜桐娘把它放在桌上,净了手去给它熬药,谢小蛮就凑过去看它。
白猫抖了抖耳朵,瞥了谢小蛮一下后,继续眯缝着眼闭目养神。因为后腿受伤了不能折起来,于是它把四肢抻开,呈大字状趴在桌子上。白色的皮毛上黑一块灰一块,远远看去,就跟块被沾污了的地毯似的。
嘿,谢小蛮一下子来了劲,你还爱搭不理的。她自从做了猫,性子俨然有了越来越幼稚的趋向,见白猫的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伸着爪子去就去捞。一捞那尾巴尖就闪开,谢小蛮左扑一下右扑一下,杜桐娘端着碗走过来,差点没被自家的傻猫给气笑。
“老实点。”一巴掌拍在灰猫脑袋上,她立马老实了。
碗里装着熬得糯烂的粥,还洒了切得碎碎的小鱼干。这种小鱼名叫彩石鲋,不过指头大小,百姓们都唤作石光皮,池塘河洼里一钓一大把,人不爱吃,顾家专门买来都进了谢小蛮的肚子。
猫儿爱吃鱼,一闻到那鱼的香味,白猫有些急切地站起来,凑到碗里闻了闻,立刻埋头开吃。一边吃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显见是饿得狠了。
杜桐娘摇了摇头,也有些心疼这猫儿。她以前对猫儿狗儿这些动物并不是很感冒,自从家里养了只小祖宗,似乎心也跟着软了起来。看了看正甩着尾巴围观白猫吃饭的谢小蛮,杜桐娘心头一动。
晚上顾昭回家,就听杜桐娘说要收留这只白猫。
顾昭没什么意见,只不过……他把目光转向谢小蛮:“馒头呢,你愿不愿意?”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家商量关乎全家的大事时,除了顾昭和杜桐娘,家里的猫也必会到场。两人一猫围着张桌子,一人占据一边,谢小蛮蹲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倒没想到顾昭会征求她的意见。
“如果馒头不高兴的话,”顾昭的想法挺简单,家里多了只猫,就跟多生了个孩子一样,独属于自己的宠爱要被分走,就算是猫儿也会闹脾气的吧,他不想让馒头受委屈,如果馒头不愿意——他指了指趴在一旁的白猫,“我们可以给它寻个好人家。”
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谢小蛮感动地想,有你这句话就值了。她内里好歹也是个成年人,还没这么缺乏安全感,况且白猫是为了帮她受的伤,顾家收养了它,自己也能多个小伙伴。
于是她慢悠悠地摇了一下尾巴,顾昭了然地颔首,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
第二日杜桐娘起了个大早,打算去买点布料回来。她的绣品总算找到了销路,123言情城里商户众多,那些日子稍稍殷实一点的人家,门户又不甚森严,家里的大小娘子们便爱买些走街串巷的妇人兜售的帕子首饰。
杜桐娘的绣品原本专供给布装,都是用的好料子好丝线,因而价钱也不便宜。眼下自不能再如以往,于是她便买些普通的布料回来,绣品的价格也一再压低。因她手艺出众,比之其他人兜售的绣品都要精巧,倒也很受欢迎。
正琢磨着今晚赶赶工,再绣几张帕子出来,蔡家的牛车却停在了门前。谭氏带着女儿登门拜访,这次,那个颇看不上顾家的严娘子到没跟着过来。
杜桐娘已经知道了眼前这年轻妇人就是新知县的娘子,她没想着逢迎巴结,也没因谭氏说再来拜访却一直没动静心生怨愤,上次是什么态度,这次就是什么态度。
让着谭氏进了屋,蔡月莹一取下帷帽,就满屋子地乱瞄。
“馒头在里屋睡觉。”一见小娘子这样儿,杜桐娘就笑了,自家的傻猫虽然喜欢惹麻烦,却奇怪地很讨人喜欢。
蔡月莹脸上一红,被母亲嗔着在额上点了点:“小丫头一早就闹着要来和馒头顽,因着家里忙乱,我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食言的原因,理由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杜桐娘也不在意,这是知县的娘子,有品级的命妇,自家这平头老百姓难道还要跟人家计较不成。她见蔡月莹努着嘴,显是因为见不到馒头遗憾,便笑道:“它怕是也要起床了,不如小娘子进去看看?”
蔡月莹高高兴兴地进了屋,一眼便看见不大的床上,被子乱七八糟卷成一团,一只灰猫睡得正香。她一条腿蜷缩着,另一条腿搁在被子上,尾巴在她睡着的时候安安分分,只有尖儿上的毛随着她的呼吸轻微抖动。
“喵~”
听到一声猫叫,蔡月莹停了下来:“这里怎么还有只猫?”
白猫正趴在谢小蛮的窝里,一双琥珀色的猫眼盯着蔡月莹,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姿态显得很放松。
猫咪的睡眠本就很浅,谢小蛮被它闹出来的动静给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来了熟人。太好了,灰猫对着蔡月莹高兴的笑脸打了个哈欠,免费的撸猫官。
两个大人在堂屋里聊天,就听到了里间传来小女孩的笑声。谭氏不由弯起嘴角:“我这个女儿啊,以前也没见她多喜欢猫儿狗儿,就是对你们家馒头爱的不行。”
“她可不省心的紧。”杜桐娘心里高兴,嘴上还要谦虚,就跟被熟人夸奖了自家孩子的家长似的,“前几天还被阿昭带着胡闹,气得我……真想揍他俩一顿。”
“是那桩盗窃案吧,我家郎君可说了,这次若不是因为顾小郎君,县衙还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呢。”谭氏倒不是在恭维杜桐娘,她这次来拜访,其实就是丈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