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琪天生反骨,方才对着郭思晴心里怄的要死,碍于会儿尽数倒在了周鸿身上,跟他大唱反调:“我才不要!你跟郭思晴成双成对,却让我去破坏叶姐姐的姻缘,我可瞧的清楚,姓刘的对叶姐姐很是不错。大哥我还是劝你也消停消停,让叶姐姐过几天安生日子!”
周鸿给这小丫头气的,恨不得当头给她一下子,瞪着她半天才开口:“我昨儿接到家中来信,娘让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好让你绣嫁衣。”
周琪吓的魂飞魄散,绣嫁衣对她来就是种巨大的折磨,周夫人让周鸿送她回去绣嫁衣,就说明周家与盛家的亲事当真订了下来,这种折磨成倍增长,简直痛苦不堪。
她举手投降:“行了行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大哥你这是威胁!威胁!”
周鸿对她的控诉充耳不闻,还指派她:“你若是能破坏叶子跟刘嵩的关系,我到时候就帮你退掉盛家的亲事!”
“我现在就回房去收拾衣服!”周琪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愤愤转身回房,边走边叨叨:“这年头,就连骨血至亲也不靠谱了,有这样当哥的人吗?”
周浩在书房门外听了个全套,进去之后奇怪的问周鸿:“少将军,明州来信了吗?”周鸿所有书信公文差不多都要经他的手,他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周鸿微笑:“不说府里来信替阿琪定了盛家的亲事,你觉得……她会痛痛快快去叶府帮我吗?”
周浩的眼神明明白白露出了鄙视,说:“少将军,叶子……也不是做妾的人,你这又是何苦呢?”难得他还能苦口婆心劝一回周鸿:“今日少将军就让属下驾马车去堵叶子,结果她还不是跳车跑了。我远远瞧着她恐怕脚踝扭伤了,宁肯瘸着腿都不肯让少将军送回家,定然是想跟少将军划清界限,少将军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我也没准备让她做妾啊。”周鸿似乎被周浩这番话戳到了疼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起来:“你到底是谁的人,不帮着本将军就算了,竟然还要跟……”跟周夫人似的只喜欢棒打鸳鸯!
周浩似被人打劫了三观似的,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道……你准备娶叶子做平妻?郭五娘知道吗?郭家也不会同意啊!”
周鸿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头疼,不悦的蹙眉:“难道除了娶平妻,就没别的路可走了?”好心启发属下:“比如……跟郭家退婚?”
“退……退婚?”周鸿实在不明白,之前两个人莫名其妙分开,怎么现在周鸿就跟抽风似的莫名其妙又坚持要在一起。
果然儿女情长不是他这个光棍汉能理解的。
“少将军,属下实在不明白。不过……夫人大概也没办法理解,并且可以预见的是她会很生气。”只希望抬出周夫人来,能够打消周鸿荒唐的念头。
周鸿面上浮起浅浅嘲讽之意,说:“我娘……她会理解的!今天的局面不正是她一手促成吗?相信把退婚这件事情交到她手上,她也定然能够处理的妥妥当当,不必我这个做儿子的操心。不过我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做成此事。”
周郭两府联姻,可不只是他与郭思晴的婚事,而是两家结成的姻亲之好,在官场上形成的利益捆绑,要松绑总要让两家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才能彻底断了周夫人与郭府联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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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楼里,一楼的客人大部分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二楼楼梯上趴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正是阿琨跟阿淼。而姜淼背上还踩着只脚,脚的主人大约三旬,腊黄的皮肤耷拉的三角眼,脚上用力碾着姜淼,似乎在碾一只虫子,边踩边漫不经心说:“姜淼,你竟然不怕死,还敢往爷跟前凑,这是上次打的不够重吗?”他身后围着七八个彪形大汉,显然姜淼与阿琨身上的伤就是这些人的功劳。
刘嵩被阿根拖进去之后,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站在一楼大厅,抬头去看踩着姜淼的中年男人,轻笑:“程爷,好大的威风!不知道我兄弟哪里得罪了程爷,要程爷花这么大力气去教训他们?”
程壹眼风里瞧见刘嵩,顿时愣了:“刘副帮主,你是说这两小子是你的兄弟?”
刘嵩在扬州城也快两年了,早就在江苏漕帮站稳了脚根,成为了罗炎的左膀右臂,两淮水路上讨饭吃的头头脑脑们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传言之中这位刘副帮主不择手段助罗炎清洗江苏帮里的反对派,很是立下了一些汗马功劳,使得他在漕帮中逐渐坐大,连原来跟着罗炎的两位副手也渐退一射之地。
前段时间刘嵩失踪,外间风传漕帮内讧,刘嵩与其余两位副帮主不和,被人砍死在运河里了。结果一个月之后他竟然毫发无损的活着回来了,其余两位帮主竟然没能讨得了便宜,手底下的漕船都送了几艘给他赔罪,都说这位刘副帮主福大命大,也不知是真是假。
“没错啊,这是刘某近来新收的小弟,听说他们与程爷算是旧识,便派了他们跟程爷来叙叙旧,不知怎的竟惹的程爷生气了,实在该打!”
程壹低头看看趴在楼梯上装死的姜淼与阿琨,不自在的把脚挪开:“这是说哪里话?某竟不知他们如今跟着刘副帮主混,还当他们今儿过来是拿某逗闷子,这才……小小出手教训了一下。”
刘嵩朝阿根使个眼色,他麻利跑去扶姜淼跟阿琨。
程壹一见这阵势,便有些头疼。
漕帮与盐帮虽然也时有械斗,但私底下却也有些说不得的瓜葛,譬如以前江苏各府漕帮分裂,但有某个帮主与盐帮头目有些关系,南来北往的漕船上夹带私盐,大家私底下互惠互利的事情也有,分赃不均反目成仇血染漕河的也有。
总归两帮恩怨叠加,真要细究起来,恐怕一本书都写不下。
自罗炎一统江苏漕帮之后,还未将帮内理顺,便有新任的两淮盐运使周鸿走马上任,摆出要严打私盐的架势,虽未钓到大鱼,但小鱼小虾米也捞了几个,倒让盐帮的人行事谨慎了起来,两帮在近两年时间里竟然未有机会合作。
“既然今日撞上了,看来这两小子以往怕是没少得罪程爷,不如今儿刘某摆酒,让他两个向程爷赔罪,不知程爷意下如何?”
程壹心中惊疑不定,不明白刘嵩今日来意,到底是为姜淼等人讨回场子,还是有别的意图。
比起程壹的疑神疑鬼,刘嵩的胆气要壮上许多,阿根已经将阿琨跟姜淼扶了下来,店小二也麻利上前去帮忙。路过他身旁的时候,他皱着眉头看着两人身上血淋淋的伤,道:“他们两人今儿恐怕不能向程爷摆酒赔罪了,不如就由刘某代劳,想来程爷应该不会介意吧?”
程壹也在盐道上混了五六年,置办下了一副不错的家业,手底下有不少打手喽啰,也有几分风光,刘嵩话里话外都很客气,他也不好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拱手道:“不会不会,既然今日相遇,程某便是与刘副帮主有缘,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楼上同饮几杯。”
“那就叨扰程爷了。”刘嵩转头扔给店小二一块碎银子,吩咐他:“将他们送回家去。”竟是与程壹说说笑笑上楼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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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淼跟阿琨被送回叶府之时,叶芷青已经一瘸一拐回家了。
那条巷子她并不熟悉,好容易七绕八绕问了路才摸回来,一路上在心里把周鸿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恨他恨的咬牙切齿。
哪知道才进家门,就被周琪扑上来一把抱住,小丫头一脸喜滋滋往她身上凑:“叶姐姐,我一个人在使司府衙呆的无聊,我大哥最近又有公事在身,连后院都不回,思来想去想跟你来做个伴,你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
叶芷青神色复杂的看着小丫头,鬼使神差问出一句:“你怎的不去找郭五娘做伴?”
周鸿在马车上把她刺激的不轻,回家猛然间看到周琪,脑海里还停留在对周鸿的无限怨念里。
周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叶姐姐你嫌弃我……我不喜欢郭五娘……”
叶芷青叹一口气,只觉得心累,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万般无奈拉着周琪安慰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赶你走还不行吗?不过有一条,你来住没所谓,但不要让你大哥来,我烦他,不想见他!”
周琪本来就是捂着脸假哭,叶芷青松了口她便立刻眉花眼笑:“我就知道叶姐姐不会赶我走!”两个人并肩往里走,叶芷青一瘸一拐走路甚是不便,她这时候才发现叶芷青一身的土很是狼狈,关切的问:“叶姐姐你怎么了?”
叶芷青没好气的说:“还不是拜你大哥所赐!”磨牙,很想把周鸿揪过来暴打一顿,无奈实力差距太大,只能想想解恨。
周琪心里哀号:大哥你这是想结亲还是结仇啊?
她扶着叶芷青回去,才换了衣裳梳洗完了,给扭伤的脚踝擦了药酒,正下死力揉着,疼的叶芷青生不如死,姜淼跟阿琨一身是血的被人送了回来。
宋魁见到两人狼狈样子,还当他们去哪打架了,开口就教训:“你们能不能给叶子省省心,招猫逗狗弄一身伤回来,还嫌她日子过的太安生吗?”
姜淼有气无力的辩驳:“宋叔,我是出门被人打了,不是出门去打人了。”今天这顿打都是刘嵩的功劳,派他们去见程壹,结果讨了一顿打回来。
姜淼心里不知道有多恼火。
叶芷青瘸着腿过来,头疼的教训姜淼:“阿淼,我替你治病确实不收药钱跟诊疗费,但身子是你自己的,你也该知道如何爱惜,真要是伤了内脏,我也无力回天!”
姜淼跟阿琨被扒的只剩一条及膝衬裤,叶芷青检查完毕,发现都是皮外伤,长松了一口气,指挥着苏铭跟赖大庆翻来复去的上药:“反正阿淼也不长记性,阿铭你就让他多长长记性。”
苏铭心眼灵活,笑嘻嘻应了声“是”,果然上药包扎的时候就“特意”让姜淼长了长记性,直疼的姜淼哭爹喊娘,不住求饶:“……轻点轻点嗷……被打的时候都没这么疼,苏铭你故意的吧?”
“师傅说了,让你长长记性。”
苏铭跟赖大庆最近致力于叶府花圃草药的培植,叶芷青也从来未曾种过草药,师徒三个摸着石头过河,闹出了不少笑话。这让从来都以为师傅是无所不能的苏铭总算在叶芷青面前找到了一点身为同龄人的尊严。——师傅三个叙起年齿来,俩徒弟还要比叶芷青这个做师傅的大上一岁多。
叶芷青放任姜淼住到家里来,还隆重的摆了香案结拜,苏铭虽然并不赞同她的行为,但后来得知卫央之事,也只能默认了姜淼的存在,只是对他没什么好感罢了。
他还跟宋魁私下议论说:“我师傅心软,总觉得有愧于卫央,但她愧疚归愧疚,那只是对于卫央的,姜淼跟卫央可是两个人。宋叔你瞧瞧姜淼那贼眉贼眼的模样,除了一张脸长的像卫央,性子哪点跟卫央有相似之处了?”
苏铭以前在连晖帐下做药僮,对周鸿身边的护卫们都有几分熟悉,姜淼的性子又有些凉薄,两相对照极是明显。也就叶芷青当局者迷,对待姜淼的态度还是补偿的心理占了很大的比重。
他们忙活完了,几个小丫头已经弄好了晚饭,大家吃过晚饭在厅院中乘凉,刘嵩便乘着月色而来,敲响了叶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阿根,见到一身酒气的刘嵩愣了一下,才引了他进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心有余悸道:“刘大哥,你没事吧?姓程的没有为难你吧?”
刘嵩在漕帮站稳了脚根,早就有心想要与盐帮搭上关系,苦于没有人引介,盐帮这两年行事颇为谨慎,竟然是无处下手。
天从人愿,竟然教他碰上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姜淼,以及跟丧家犬似的阿琨跟阿根,可算是有借口与盐帮搭上线了。
今儿在潘家楼跟程壹喝酒,两个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几巡之后便以兄弟相称。刘嵩举杯道歉:“姜淼那小子不懂事,带着俩小子瞎胡闹,得罪了程兄。今日我作东,代他们向程兄赔礼道歉。兄弟虽然没什么本事,手里少说也有些漕船,往后程兄若有用得上的,尽管言语一声。这南来北往的帮程兄捎带些东西,还是很方便的!”
程壹正愁手底下生意铺的不够大,运送官盐的船只近来查的十分紧,都是按着盐额条子载货,绝无超运,夹带私货的可能。私下里各码头小舟也查的很紧,若是能够搭上漕船,那真是顺风顺水的一桩好生意。
当下笑容满面,对刘嵩的来意心知肚明,举杯应和:“其实也怪我,跟三个小子一般见识,实在是没有必要。今儿喝过这杯酒,咱们就是好兄弟,往后还有求着兄弟帮忙的地方,万望不要推脱!”
刘嵩心道:有门!
两个人喝的十分尽兴,临分别之时,还抢着付帐,被刘嵩抢得了先筹,连之前打斗的损失都赔了。
他跟程壹在潘家楼分开,便直奔叶府。拍着来开门的阿根的肩膀笑道:“你瞧我像吃亏的样子吗?往后这件事情就算是平息了,姓程的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往后见到他只管大大方方的上前打招呼,他若是再派人动手打你们,休怪我不客气!”
阿根对此感激不尽,搀着脚步虚浮的他往里走:“大哥,真是要谢谢你了!自我们跟程壹闹翻之后,连家都没敢回过,已经出来许久了。等过两天阿琨好点了,我们就回家去住。麻烦了叶姑娘许久,她都没说过什么。”
程壹当初派人打了他们三个,还放话说让他们从扬州地界上滚出去,不然往后见一次打一次。
三人家中也被程壹派去的人胡乱打砸一番,使得他们如惊弓之鸟一般,有家不得归,若非碰上刘嵩伸出援手,恐怕姜淼就先救不过来了。
刘嵩巴不得三人一直住在叶府,他也有更多借口来叶芷青:“阿淼跟阿琨都伤着,还是先住到伤好之后再说吧。”
他先去了姜淼房中,见到他跟阿琨两个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身上包着白帛,正趴在床上哼哼叽叽的叫唤,看到他来了,阿琨叫了声“刘大哥”,姜淼冷哼一声,扭头朝着床内侧过头去,极不愿意跟刘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