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渐亮,六七个小时过去了,急诊室里的抢救还在进行。
严旭尧和邬琳在家属区焦急地等待着,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两个人相顾无言,此时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是多余的。
又过了三个多小时,快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黄林成推开急诊室手术间的门走出来。
“黄医生,那名女患者的情况怎么样了?”严旭尧这时候已经知道黄林成是河西区医院急诊科的主任,他赶紧走上前去急切地问道,颤抖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焦灼和深深的忧虑。
黄林成用手势示意严旭尧冷静,说道:“两个中枪的男人已经抢救了过来,那名女子的伤势比较严重,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不过生命体征平稳。你不要太担心,先回去休息吧,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你守在这里没有用处。”
“谢谢黄医生!”严旭尧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眶不禁湿润了,问道:“那我能进去看一眼病人吗,一眼就好……”
“不行。”黄林成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决,说道:“现在病人刚做完手术,最怕感染,为了病人着想,你不能进去。我们会密切观察,等她恢复一段时间之后,会通知你前来探视,你给前台护士留个家属联系方式,就这样……”
“对了,黄医生,一起送过了的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严旭尧关切地问道。
“小孩子没事儿,他只是受到了过度惊讶,现在还昏睡不醒。”黄林成说道,他沉吟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建议你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吧。”
黄林成神情非常疲惫,也不待严旭尧回答,走到前台跟值班护士交代了两句就直接离开了。
严旭尧等了这么长时间只等了黄林成寥寥数语,他十分关心沈筠的状况,还想知道更多抢救信息,就想追上黄林成再问几句,却被邬琳给拉住了。
“严旭尧,你没听刚才那医生说了吗,沈筠现在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你就别再追着问了,多余的话他是不会说的,咱们还是赶紧给家里的人报个平安吧。”邬琳说道,她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严旭尧觉得邬琳说的话在理,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父母沈筠受重伤的事情,刚才父母那边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沈筠的下落,都被他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两个人正在给沈筠、刘贺办住院手续时,申平飞带着几名专案组工作人员也过来了,冲二人打着招呼。
“正好你们也在这里,我们找个地方来详细聊聊昨天的事情吧。”申平飞说道,“我们需要给你们每个人做一堂系统的证人询问笔录。”
邬琳柳眉微蹙,抱怨道:“申组长,这笔录能不能改天再做,你看我们两个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合过眼,饭也没吃过一口呢,我们哪有精力再配合你们做笔录,就算是犯人也得保证必要的休息和饮食时间吧。”
申平飞为难地说道:“昨夜在坡峰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死伤十多个人,上面非常重视,限我们今天必须拿出事件的详细调查报告,所以拜托二位了……我已让工作人员订了外卖,咱们边吃边聊。”
邬琳无奈地与严旭尧对视了一眼,二人只好点点头,跟着申平飞去了临时谈话室,将昨天发生事情经过、起因详细叙说了一遍。整个询问流程结束后,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
“严先生,我可以跟你单独聊两句吗?”
严旭尧在询问笔录上签字画押时,申平飞走过来,礼貌地问道。
严旭尧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他望了一眼对方,说道:“当然可以,我积极配合专案组的调查工作。”
“这么说来,除了田学东之外,本案的几个主要犯罪嫌疑人都在坡峰岭事件中死伤了。”申平飞盯着严旭尧的眼睛问道,“那你可知道田学东的下落,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妻子沈筠与这个人关系密切,她虽然是我们安插在神晖集团的线人,但你也知道你妻子的性格,有些事情她并没有向我们汇报。”
“这些事情我其实不了解,你们可以去问沈筠本人。”严旭尧回答道,“而且我们已经离婚了,因为她当了你们的线人,做的事情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我们婚姻生活出现了裂痕……”
“沈筠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知道是不可能问她的。”申平飞摊了摊手说道:“一个月之前,我们专案组就对滨海市的交通录像进行监控,重点锁定了几个犯罪嫌疑人的动向,发现田学东开车带着沈筠去了河东区海滨一带,就在同一天你也开着工程车就了那边,后来你回来了,田学东的那辆车再也没有回来,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严旭尧闻言心中一惊,他以为那天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早已经被专案组掌握了。不过,严旭尧是学法律的,他知道仅凭这个监控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于是故作镇定地说道:“申组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天我去河东区海滨的林场进行考察,我们单位的领导和同事都可以作证。我不知道田学东为何也去了河滨,还是那句话,你们得等沈筠醒了向她核实情况,我真的一无所知,抱歉。”
“我之所以问这件事,只是想确定田学东的下落而已,至于他的生死,我们不关心。”申平飞顿了顿说道,“田学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咱们也不用多说了,他犯下的罪够枪毙十回的了。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鼓励见义勇为,所以你也不必有太多顾虑,实事求是地配合我们把事情查清楚就行,多余的事情,你根本不必考虑。”
“我还是那句话,田学东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严旭尧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的交通监控录像显示他有去无回,我猜他估计也察觉到你们在抓他,就这样逃跑了吧。”
“严先生,我想你是在开玩笑。”申平飞叹了口气说道,“他去的那个地方是大海和悬崖……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等你想跟我说时,随时可以联系我。对了,忘了告诉你,田学东失踪的事情,滨海市公安局已经立案了,他们想要调查这件事,不过我们这边把那天的监控录像给删了。”
严旭尧闻言不禁为之一愣,错愕地望着申平飞,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我只是想告诉你,咱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申平飞看到了严旭尧眼中的疑惑,说道:“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使那些罪大恶极的歹徒受到应有的惩罚。”
严旭尧沉默了片刻,问道:“申组长,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既然你们专案组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犯罪线索,甚至把几乎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锁定了,那为什么不收网,把这些罪恶之徒全都抓起,如果你们早这样行动,我想会避免很多无谓的死伤了。”
“我们的现在是法制社会,法律讲究的是证据,虽然我们已经掌握了那些人的犯罪线索,但也就是线索而已。”申平飞无奈地说道,“我们没有他们涉嫌严重犯罪的证据,就算有,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罪,如果因为那点事把他们抓起来,就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这些人涉嫌的是咱们省这么多年来前所未有的大案。如果我们把这个案子办砸了,就没有办法向滨海的人民交代。而且,你也知道,我们调查这件案子遇到的阻力非常大。我们专案组在滨海采取的一些行动,甚至没有跟滨海的警方打招呼,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了吧。”
“申组长,你的意思是滨海市警方除了韩云之外,还有其他人牵扯进这个案子里来的吗?”
“很明显是这样的,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情况,滨海警方有更高层级的人涉案,韩云不过是一个代理人而已,很可惜他死了,不然可以通过他来指认幕后的人。”申平飞顿了顿说道,“严旭尧,我很欣赏你,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合作铲除黑恶势力,保一方安宁。”
严旭尧笑了起来,“申组长,你把我说的太伟大了……铲除黑恶势力,保一方安宁,这些本来应该属于你们的工作,我可没有那个能耐,我只是普通人,之所以牵扯到这件事中来,不过是想挽回我的婚姻和家庭,现在这些东西都没了,我也就没有必要跟着瞎折腾了。”
“不,你的作用很大,比如就说昨天在坡峰岭中的表现,你不仅救了那个孩子,还救了邬琳她们……”申平飞说道,“有的时候,那些不法之徒会肆无忌惮地作恶,又钻法律的空子逃避侦查,法律拿他们无能为力,但是你就不同了,你可以通过其他方法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听说过佐罗吗,他是我的偶像……”
“申组长,你可以说的更直白一点吗?”严旭尧打断了他的话,“抱歉我这个人的理解能力有点差。”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以后跟我们专案组合作,这样你采取的一些个人行为,也有了说法和依据,我们也会尽可能支持你,帮你摆平一些事情,比如说,就像那天的交通监控录像……”申平飞盯着他的眼睛,神情里充满了希冀。
严旭尧耸了耸肩,直接回绝了对方,说道:“我知道你们做的都是正义的事情,但跟你们合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比如林蕾、刘宇、曹静还有沈筠,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好吧!”申平飞站起身来,伸出手与严旭尧握了握,递给他一张名片,说道:“这件事你可以考虑一下,不必急着回答。这是我的名片,什么时候你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