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1/1)

钱家经过这么一场折腾,闹得他妻离子散,更让他的一张脸面再晋州城丢的半点不剩,如今虽然每天出来,但是相熟的人在看向他时的窘迫样子让他知道他们心里定然是笑话在自己的,放眼看过去整个晋州城也只出了自己这么一家人。

以往总是笑话旁家人,却没想到人家比起自己家这些烦心事可真是差得远了,自己想来是全晋州城独有一份的人,不管有多少心酸无奈都得自己往自己肚子里咽。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活的如此失败,这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如果将来有一天要面对下面的人,自己该怎么和他们说?在父亲面前,他无疑是不孝顺的儿子,将好好的钱家弄成这个样子,更是把他的心血毁之一旦,面对柳氏他要如何和她说自己对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心的,他并没有想到最终会伤害到她的性命,那个时候是他糊涂,如果可能他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会更加的管束好阿如,不让她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而对阿如呢?他其实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个女子是靠着自己的宠爱存活下来的,给了她所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可是最后却没有告诉她要怎么样把自己的心收敛好,不要随便动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不然他们现在不是过着人世间最快乐的生活吗?

这种念头总是不停歇的从他的脑海里涌现出来,如果当初,如果当初,为什么那个时候就不能想到呢?明知道这一切在他稍有不慎的时候就会冲过来,可他还是视而不见,如果那个时候能多留意两分……

看着眼前的钱秀,他的心里更是一阵钝痛,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了,至于钱云,两人之间的隔阂太大,已经走到谁也没办法回头来说和的境地了,所以有和没有没什么相差,也许是他们之间的父女缘分并没有像老天期盼的那么深厚,所以才让他们之间那一点浅淡的联系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这两天风大,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关紧门窗,若是得了伤寒之症这种天气该是难受的厉害了。”

钱秀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个时候他们心里都五味陈杂,至于什么缘由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一时间他们之间只剩沉默,到最后不过是彼此分开。各自到属于自己的牢笼中过自己的日子。

而在云南,绘娘在见到老王爷的时候先是一阵惊讶,心里稍微有那么点喜悦,可是想起之前两人闹出的不愉快,又不敢上前,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明明自己喜欢中意的人就在眼前,可是那道距离的鸿沟一直将他们之间拉开了那么远。

老王爷见她并不愿意看自己,知道她心里还有几分膈应,只得陪着笑说:“皇上差人送了圣旨过来,宣我进宫。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京城的繁华,比云南要繁华富硕的多。”

绘娘垂下眼帘,将心底的那抹痛心压下来,是不是他这一次去京城后就再也不会来了?应该是这样把,这个地方哪能是他这种身份尊贵的人待的。走了也好,自己的念想就能放下来了,这辈子都不用再惦念了,其实这样挺好的,不同身份的人牵扯在一起本就不会好,也许这是老天的安排,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该待的世界里去,而这只是一个错误。

“京城本就是王爷该在的地方,向绘娘这种小人物实在不该去,王爷若是能的皇上重用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知道王爷可需要带什么东西?好歹做了一回主仆,还是该送爷一趟的。”

老王爷顿时变得急切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几分难看,声音里更是带着满满的自嘲:“是不是就连皇上给我指别的女人也没有关系是吗?在你的心里,我如今已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是吗?你是不是就是盼着我赶紧离开?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如你的愿。我真的没想到本来是想你在这里能够想明白,早点回转心意和我回去,却不想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既然如此那我也顾不得太多了。”

绘娘心里的难过如山河之水奔涌而来,很快就将她淹没在当中,她不舍得这个人走,可是她没有胆量再往前一步。就连钱夫人那般家世不知道比自己号多少的女子都被他们这个天下最为尊贵的家族排挤在外,这辈子都可能不会被容纳,她这种平民小百姓又算得了什么呢?太过紧追着,只会被人们说吃相太过难看,想要荣华富贵的日子想疯了,她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却要因为喝这个人在一起而担负上这样的名声,这对自己何尝公平呢?不管在这里住多久,两人之间的悬殊无不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王爷不必与我说这个,绘娘何德何能得王爷这般记挂,心中已经满足了,绘娘比谁都希望王爷能过得好,这么多年您总是一个人,让人看着难过,往后有个门当户对的王妃陪着您,也不必像现在这么枯燥乏味了。至于绘娘,绘娘能得您的好感已经是这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实在不敢再期望其他了。你我也当如此好聚好散才是,王爷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好歹我也伺候了您这么多年,什么东西在哪里我比谁都清楚。”

老王爷冷笑着摇头:“不必了。”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他心里自有思量,怎么能容着她这般大方?今儿暂且在柳家庄子上住下来,明儿一道去京城,走在路上她便是再不愿意也不成了。云南到京城太过遥远了,她便是有心想闹什么事她也离不开这里。

绘娘待他走后才忍不住扶案哭泣,嘴上的话总是说的分外轻巧,可是真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却觉得太过艰难了,她的全部念想都放在这个人身上了,他一离开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就算是老天放她一条生路,可是她再也没有了想要随便找一个与自己身份对等的人成亲麻木过日子的打算了。自此以后所有的苦痛都得自己尝着,直到再也不会想起来的那天。

老王爷径直去了钱云和朱照所住的屋子,坐下来叹口气说道:“竟不知道她是这么个冥顽不灵的人,以往什么事情都能想得通透,怎么这会儿反倒犟脾气,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今儿劳烦钱云帮我个忙,让她睡到第二天上路,这一回总不能由着她了,若是听了她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得多后悔。人就是这般,没什么好计较的,可是真想起来却又肝肠寸断没什么好日子过,倒不如咬牙,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拖着她一起走,就算生死也在一起。”

朱照看了钱云一眼,点头应道:“皇叔放心,这事我心里自有分寸。”

绘娘哭够了这才想起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待着了,总归是他侄子的地头,彼此划清了界限往后就没什么往来了,她应该早点离开才好,免得讨人嫌弃。

只是刚准备出门就看到钱云身边的丫头进来,惊讶道:“外面天色已经晚了,绘娘这是准备去哪儿去?小姐怕你在这里不习惯,所以让我将吃食给你送到屋里来,你来看看合不合胃口。”

绘娘没有隐瞒自己的去意,先是恭敬地道了谢,而后说道:“我在这里叨扰许久,明儿你们就要上路了,我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回去自家自在些。本来不打算与小姐道谢了,如今只托付你帮我传一声了。”

晴雨拦着不让,直说:“天儿这么晚了,我要是让你一个人走了,被我家小姐知道我可坏了,别想有好果子吃,我自己心里也不安呐,你还是听我的,明儿再走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不是?”

绘娘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压压的了,回去路上要是碰到什么污糟人岂不是亏得很,便说道:“那我便听晴雨的,如此厚颜再叨扰一晚上,还是麻烦你帮我同钱夫人说一声,就说绘娘多谢她的好意了。”

晴雨将托盘里的菜都摆上桌,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呢?说来你和我们小姐有几分境遇相同,都是难过的人互相帮一把也没什么没关系。快些吃吧,吃完再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不是什么事了。”

绘娘点了点头坐下来安心地吃饭,晴雨看了一眼,这才出去了,都是苦难的人,在这个世界人不容易,就连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份情也要的这么卑微凄苦,真是让人唏嘘不已。想到她即将要面对的世界,忍不住摇摇头,关上门叹了口气和小姐回话去了。

钱云本来在屋子里看着孩子玩耍,见晴雨从外面进来,笑着说道:“可是拦住了?如果明儿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帮着老王爷糊弄她,怕是要使不小的脾气。这丫头看着好说话,骨子里可是倔强的,要是一个弄不好,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明儿可得帮着安抚好了。其实这也是她的造化,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她这么做已经很难得了,但愿她不要固执地拧着一条筋,让谁都跟着伤心。”

晴雨看了眼玩闹的小少爷,眼睛里满满的羡慕,她和恒晟还没好好的待两天又得在路上奔波行走了,也不知道到了京城能不能稳定下来,不必像现在这样没个定下来的时候。其实她现在真的很盼望着能和这个人一起好好的过日子,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横档在他们两人中间,但愿能罢。

“我倒是觉得绘娘是放不下的,方才我瞧着她眼睛都是红的,想来哭了不久呢。女子就是这样一旦栽进去了,怎么抽身都难,放不下又斩不断的,到头来怎么着都是自己难过,能有什么法子呢?如果不想一直痛下去只有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我想她也明白,所以才想离开吧。不过如果被逼到没法选择的境地,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我吩咐了丫头留意着她的动静,这会儿应该是睡着了,我怕她生了别的心思,所以下的量大了些,吃到半分饱药效就发作了,但愿她到时候不要怪我才好。”

钱云看着孩子嘟囔着嘴,听了晴雨的话,忍不住笑道:“你也别愁,就算将来有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就是了,如果将来有什么好的结果,兴许她想感谢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晴雨也跟着乐:“那我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连我自己睡觉都要笑醒的。时候不早了,小姐把孩子给我罢,早些歇着去,不然明儿又得受不住了。”

钱云倒是无妨的,也许是因为这几年跑惯了,身上好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都不觉得累的。不过晴雨也是为了她好,她摸了摸孩子的鼻梁,笑着说道:“乖儿子早些睡,等我们去京城看过了娘的外公,咱们就回晋州城去见你的小娘子。甭管于宁怎么想,我呀,非得让她家的闺女配我的儿子,什么狗屁家世身份,要是我连自己的儿子的主意都拿不了,往后还有什么意思?”

晴雨对这事倒是没办法了,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小姐总是惦记着于家的女儿不放,也不知道多招人家的嫌弃,不过在她看来倒是觉得于小姐的想法也不差,也该是这样的,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不管多么的诱惑人,最终还是比不过寻常人的生活来的自在。只是人一旦有了执念,却是很难消除下去的,就算你多么的想要放弃,但是一看到就会想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晴雨吩咐的丫头未在外面等多久就透着窗子的缝隙看到绘娘倒在桌子上,刚要推门进去,却被身后的人给拦了下来,原来竟是老王爷,她恭敬地行过礼退下了。

朱廷文看着那眼眶通红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最没想到的结果,他以为这个人会在听到皇上给他指婚的时候能够变得紧张起来,甚至能出声拒绝自己,可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是这么平静的就要退出离开,到底自己在她的心里算什么?怎么能这么快的就放弃?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因为没有谁能比得过她在自己的心里的分量,既然这一天就要来了,那么倒不如一起面对,她也许不会知道她是他所有的力量和勇气,因为只有在一起才能让他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这几天看起来更消瘦了,抱着都没有分量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最为难过的只有自己,这个没良心的姑娘怎么丝毫不能体谅一下自己的苦心和为难?她以为自己能有多好过吗?如果自己能狠得下心里当真是要好好收拾她一番的,也好让她张长记性,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连想都不行。

这几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轻易被任何事情牵动情绪了,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最大的敌人和眷恋就是这个女人,没有谁能明白,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陷进去了。如果可以他愿意抛下这份虚名,只和她自在的生活。

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看着她安静美好的睡颜,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来,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得以解开,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下来,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吻着,心间更是流淌着汩汩的深情。

这一次漫漫长夜,是他第一次拥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一起陷入沉睡中,这种安心不用顾忌太多的睡眠对他来说是最为舒适安稳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一觉睡到了外面传来了管家叫起的声音,他睁开朦胧的眼睛,见绘娘还睡得香甜,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欢心的弧度。也不知道钱云身边的丫头下了多少药,怎么到这会儿还没醒来的迹象?不过这样也很好,如果清醒过来只怕这会儿没什么好,少不得要生一堆闲气,等到了路上随她怎么吵闹自己都有好耐心的和她耗着。

想到此他起身让人伺候着洗漱了,因为有些匆忙,所以他们动身的早,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直到坐在马车上他才开始担心,钱云的那个丫头也没什么度怎么乱下药,这会儿还不醒,都一晚上了这会儿也该饿了吧。

就在他焦急地想要情大夫进来看的时候才看到绘娘悠悠转醒,先是一阵楞,而后很快就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问:“你们不是动身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在动?朱廷文你怎么能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快点放我下去,不然我真的和你翻脸。”

朱廷文脸上没有表现出半点怒火冲天,而是笑着说:“不怕,你想怎么和我闹就怎么闹,我知道你心里很不高兴,这也不怪你,可是我不能允许你就这么离开我,我宁肯你恨我,但是我不能忍受再也看不到你的日子,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生活下去,以后的日子我要怎么过?”

绘娘觉得自己陷入无法言说的恐惧中,京城就算是再怎么繁华,但是那里不是自己能够沾染的,只会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存在着,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待在他的身边,如果那个地方有人逼迫着自己离开她,而且是那种无法拒绝的力量,她要怎么办才好?有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她从云南边陲而来,举目无亲,就算是想离开也隔着这么远,如果遇到哪些坏心的人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可是要这样面对朱廷文,她实在做不到让自己就这么接受。京城里的富贵,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将她压死,如果注定要在京城里连自己的尸体都找不回来,那要怎么办?

横在外面的是一道让她觉得恐慌无比的路,她觉得自己压根不是什么能享受富贵的人,而且眼前的人到时候能护得自己周全吗?她都不敢相信,所以那个地方一定不能去。既然朱廷文什么都不许自己离开,那么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她坐起身,躲开他伸过来要拉自己的手,掀起帘子就像往下跳,让朱廷文的脸色再刹那间变成惨白色,像是这一瞬间经历了天与地的变化。

他眼疾手快的将人从外面扯进来,冷声呵斥道:“你不想活l?外面的天气很冷,要是真摔下去被车马碾压,你以为是儿戏?你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情?绘娘,我可以纵着你,宠着你,却不允许你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你知道惹怒我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所以不要试探我的底线。”看她缩着身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心疼,安抚着说道:“好了,我这次带你去京城,为的也是给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这样对你我都好。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我做了这一切都与我自己没什么关系,我为的只有你。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既然不能离开你,那么我只能给你一个和我站在一起的身份,若是不能行,那我们就一同做一个寻常人,一起再天地间做你我想做的事情,这样不好吗?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过这样的日子,以前只是想不明白,所以没有办法实现,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没什么给改变我的这个决心,所以你现在能相信我的诚意了吗?”

绘娘望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一片真情,让她看着自己的心都跟着柔了,可是没办法她不能就这样放任自己掉进他给予的漩涡里,这样只会让她自己失去自我,一辈子都只能跟在他的身边,任何人都能安排她的生活,这并不是她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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