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出来,花白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抬起头,黑瘦的脸上小眼睛皱成了一条缝,厚厚的嘴唇还在发出呻.吟。
是二杆子。
“那天在老公安局对面的,也是你吧?”白小典语气中透着不屑。
“是我是我是我,警官,你都认出我了,还打我干什么啊嘿嘿嘿?”二杆子揉着大腿走到白小典跟前,抄着他的公鸭子嗓笑嘻嘻道。
“谁特么叫你鬼鬼祟祟的。”
“我......”二杆子觍着脸本想接着说,但是看到白小典的表情,也实在没有继续说出口。
茅杉去小区保安室调了监控,大门口一整天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根本看不出哪个人可疑......
“外来人员来访我们都是有记录的,绝对不会随便放外面的人进来!”一个保安坐在监控旁边,回头对茅杉说,一面把桌子上的外来访客登记薄翻给她看,“你是什么东西掉了?大件儿还是小件儿?”
茅杉没有理会保安,凑到了监控显示器前,“我自己来。”
“喂小姐......”保安看着一脸阴沉的茅杉,不敢继续说什么。
窗户外的大树上钻过几只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吵得她心神不宁。监控录像却不合时宜的卡住了,“怎么回事?”鼠标被按得啪啪作响。
保安见她这样,一把将鼠标接了过来,“小姐你别着急啊,我来我来。”
保安按照她的要求将那段监控视频后退,屏幕上,一辆车正驶出小区大门。
“放大些。”茅杉盯着屏幕上驶出去的车,是长鱼的车,看时间就在她回来的二十分钟之前。
画面被放到了最大,虽然模糊,但能看清楚,车里只有一个人。
长鱼是自己出去的。她去了哪里?
茅杉果断去开了车,往市一医院奔去。
第二门诊大楼漆黑一片,只有一楼值班室的灯亮着。茅杉直接冲上二楼,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大楼的沉静,借着外面的路灯,可以看见长鱼的诊室门紧锁着。她不死心,跑过去拧了拧门把手,又猛敲了几下门。
茅杉只觉得此时她面前的这扇门,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嘭的一拳,捶在门上。
“你干什么呢?”一束手电光扫了过来,把茅杉罩在了光束中,值班的保安站在走廊口没好气地问道。
值班室里,“喂,是我。”茅杉站在桌子前,手里握着值班室座机的听筒。
“你是怎么了,电话一直打不通?长鱼的电话也没人接!”白小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长鱼不见了,我要报警。”
“啥?啥?长鱼怎么不见了?”电话这头,白小典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没听明白茅杉在说什么。
“长鱼失踪了,我要报警。”
“我去,到底怎么回事?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我说我要报警!”茅杉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一只手抓着桌角,吼道。
“别别,你冷静,我在来你家的路上,有很重要的发现,喂?喂?”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茅杉有气无力的声音:“长鱼失踪了......我要报警......”
“好好好,不过我告诉你啊,你别自己吓自己!”白小典听到她表姐这副模样也是有点懵了,“你没在家吧?赶快回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好好商量,从长计议。”
茅杉到家的时候,白小典已经在长鱼家门口等着了,跟她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有点眼熟,茅杉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跟白小典站在一起的人,这不是那个二杆子吗?
管他什么二杆子三杆子,她现在通通没有心情去理会,她只关心长鱼,只想知道长鱼到底去了哪里。茅杉收回了目光,低头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她闭上了眼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黑暗,长鱼没有回来。她最后一点点可怜的希望也破灭了。
白小典仔细询问了茅杉来龙去脉之后,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劝道:“既然长鱼是自己出去的,可能是她临时有什么事,一会儿就回来了,是你多想了。”
“我有预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如果有事,一定会跟我说的。”茅杉摇头,双手抱着头蹲了下去。
头发搭下来,遮住了所有的难过。
“你手机不是丢了吗,她怎么跟你说?没事啦,说不定再过几分钟长鱼就回来了。”白小典在茅杉背上拍了拍,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茅杉咽了一下口水,依旧是摇头,“我的手机丢了,长鱼就不见了,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故意偷了我的手机,然后冒充我将长鱼骗了出去。”
白小典想了想,现在类似于这种手法的诈骗犯罪数不胜数,茅杉说的也不是没可能,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是谁偷了你的手机,又是谁把长鱼骗了出去?他们的目的呢?”
“当时苜蓿说看见了她师兄,然后就有人和我撞上了,再然后,长鱼就出去了......”茅杉梳理着事情的经过,“这几件事情一定有联系,我总感觉,长鱼的失踪,和王鳿脱不了关系。”
既然和王鳿脱不了关系,那和这一系列案子也有联系了,茅杉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言不敢发的二杆子,问白小典:“你说有重要的发现,案子有进展了?”
“喂,”白小典睥了一眼二杆子,“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再说一遍。”
“哦......好,”二杆子赶紧坐直了些,“那天你们刨完旱魃,那个老先生死了,这位妹子晕倒了,大家都急得团团转,那个胖警官叫住了我,让我把枪还给他。”二杆子一边说一边来回瞄着茅杉和白小典,“我不给,他就说,想要枪也可以,帮他做一件事就把枪送给我。”
“胖警官是谁?”茅杉淡淡问了一句,声音小得刚好只能在座的三人听到。
“就是死秃头,我们敬爱的林处长。”白小典歪在沙发上,懒懒地接了一句。
“他让你做什么?”茅杉示意二杆子继续说。
“他给我画了一张路线图,让我去图上的地方,找到一个地洞,然后烧了那个地洞。”
“原来是你烧的。”茅杉冷哼了一声,细微的声音好似只轻轻吐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下雨,可难烧了,我......”二杆子瞥到白小典瞪他的目光,赶紧闭上了嘴,左右看了看身旁的两人,又继续说道:“结果那胖警官说话不算数,我把那地洞烧了,他却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等了好些天过后,我决定去城里找他。好不容易前几天见着他了,他居然,居然......”二杆子吞了吞口水,“他居然打我!”
公鸭子般的嗓音嚎叫着,“还好我跑得快啊,你们知道吗,他那一巴掌下来,墙壁都凹了一个坑,这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有命吗那?!警官,你可要帮我讨回公道啊!”
白小典开始受不了他的声音了,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先别说了,我们知道了。”说完看向茅杉,“照二杆子的说法,估计那些尸体上的掌印也是他干的。一巴掌就是一个坑,看不出来啊死秃头~”她摇着头冷嘲道。
“对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我连瞳瞳都没说。目前我们只有二杆子的口供,没有证据,并不能拿死秃头怎么样。而且,就算被当做嫌疑犯扣留起来,以他处长的身份和人脉,恐怕也问不出什么,过几天就放出来了,反倒会打草惊蛇。”
“他......”茅杉又想起了打印纸上的签名,脑中突然闪过一块石碑,石碑上刻满了人名。“这些都是几年前出资修缮道观的人的名字。”言苜蓿当时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的名字也在那块石碑上!茅杉终于想起了在哪里见过那个名字。林处长去过紫云观,还出资修缮了道观。这样一来,他和王鳿扯上关系也说得通了。
“知道他住哪里吗?”茅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扯下手腕上绑着的橡皮筋把头发绑了起来。她一刻也等不了了,多一分钟,长鱼便多一分危险。
“我问问瞳瞳。”
外环的别墅区门口,白小典对拦路的保安亮出了证件,开着车直奔林处长的家去了。在一栋装修豪华的别墅前停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白小典望着屋内灯火通明的别墅问茅杉。就这样直截了当的找上门去,死秃头再傻那也知道自己被怀疑上了啊,再说了,她们现在什么文件也没有,就这样上门,完全有可能被轰出来的。
茅杉深黑的瞳仁没有一丝光,“你等我一下。”她开门下了车,转眼便绕到了别墅后方。
车里就剩下白小典和二杆子。
“等会儿我去宾馆给你开一间房,你这几天暂时先住那儿,别乱跑。”白小典从后视镜里望着车后座的二杆子说道。
“我,我一个人住?”
“不然你还想跟谁一起住?”白小典没好气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是我又撞见那胖警官了怎么办?”二杆子抓着车门,诚惶诚恐地问道,就好像白小典随时都可能把他从车里丢出去一样。
“你不到处跑,怎么可能遇到他!”白小典开始不耐烦了。
“我要跟着你们,跟着你们我心里才踏实......”二杆子怯懦地把白小典的后背望着。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白小典冷笑了一声。
“是哪儿?”二杆子弱弱地问。
“这里就是那胖警官的家!”
“啊?”二杆子吓得摊在了座椅上,“那......那......那......他......他......”
“那什么啊那,他什么啊他,我跟你说啊,等下你乖乖跟我去宾馆,安安分分地待在宾馆里,哪儿也别去,他找不到你的!你要是跟着我们啊,反倒很容易碰见他。”
白小典抱着手臂,斜着眼睛从后视镜里注视着二杆子的表情变化,又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要是你跟他碰见,他要打你要杀你,我们可拦不住啊。”
说话间,茅杉已经回来了,她敲了敲白小典的车窗,“他不在家。”说完,转身到别墅大门前,按响了门铃。白小典跟着也下了车。
门铃响了七八声,一个妇人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远远打量了一眼门口停着的越野车和越野车前的两个人,目光停留在穿着制服的白小典身上,她走到院子里,隔着铁门问:“你们有什么事吗?”这妇人正是林处长的老婆。
“林夫人你好,请问林处长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