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1/1)

端王妃不免露出惊讶之色,问道:“宫嬷嬷今儿第一天过来,阿鸾……,你怎么会认得她?”看了看宫嬷嬷,“你们从前见过?”

宫嬷嬷笑道:“并没有。”

凤鸾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也回笑道:“没有见过,刚才听外面小丫头说了几句,想来就是她了。”

自己是前世见过宫嬷嬷的。

那时候,自己在宫里做了八年宫女,虽然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是宫里有名头的人物,还是清楚一二的。

宫嬷嬷最开始服侍冯贤妃,她颇有些本事。冯贤妃娘家一般,相貌不算顶尖,膝下只有两位公主,没有皇子。但却能够屹立宫中几十年不到,还能混到贤妃的位置,实在算是一个异数,其中就有这位宫嬷嬷的功劳。

冯贤妃死后,宫嬷嬷因为对手太多压制着,又失了主子,沉寂了一段时间。

按照前世轨迹来推算,她不久就会调到一位梁贵人身边,这位梁贵人,就是皇帝晚年时期最得宠的丽嫔!在后宫里,但凡能够宠冠一时的嫔妃,除了家世,除了自身容貌以外,各种谋划肯定少不了的。

丽嫔能够独占皇帝最后几年的时光,宫嬷嬷功不可没。

可她现在却来了端王府!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凤鸾面含微笑,心思飞快转动不停。

“小丫头说的?”端王妃觉得小丫头嘴碎,不免眉头一皱,但是很快散开了。

她介绍道:“宫嬷嬷原是服侍先贤妃娘娘的,资历深厚、德高望重,连我见了都要敬着几分。”她这不仅仅是在客套,亦是在替宫嬷嬷竖立体面,“往后你们见了,也要对宫嬷嬷客客气气的。”

宫嬷嬷赶忙自谦,朝着凤鸾和蒋侧妃福了福,“给二位侧妃请安。”又朝苗夫人打了招呼,“见过苗夫人。”魏氏有孕后一直头疼脑热的,没有过来请安。

凤鸾笑道:“宫嬷嬷好。”

苗夫人身份低,行了个半礼,才道:“妾身低微,嬷嬷真是折杀妾身了。”

蒋侧妃在心里撇了撇嘴,不过一个奴才,值得她们客气成这样?可是眼见王妃要给这老奴做脸面,勉强应了一句,“宫嬷嬷。”

端王妃笑道:“好了,大伙儿便算是认识了。”

今儿宫嬷嬷刚来,有许多见面话要说,因而惯例的问了几句,诸如问凤鸾,“昊哥儿吃奶可香?一夜起几次?”,又与苗夫人闲话,“你最近好像憔悴了些,多补补。”,一番客套寒暄之后,便道:“你们先回去吧。”

凤鸾和苗夫人都是伶俐的,福了福,便告辞了。

蒋侧妃则是一肚子的气,大早上过来请安,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奴才体面?!她面含微笑,心中忿忿不满离去。一路回了碧晴含烟馆,撇了丫头,自己在屋子里面嘀咕,“一个宫里出来的狗奴才,也当个宝。”

葳蕤堂内,端王妃的确是把宫嬷嬷给当个宝的。

自己最近实在是被乱子给逼急了。

上次满月酒过后,母亲说郦邑长公主太过厉害,给表妹撑腰,怕自己这样下去主母之位不稳,说要帮忙想想法子。自己真是怕了她想的法子,----母亲以奉国公府嫡长女身份,嫁到理国公府,她是未来的理国夫人,又有娘家撑腰,自然没有人敢逆着她,所以一生肆无忌惮。

可是自己的情形不同啊。

表妹那边,除了名分比自己差以外,样样都比自己强。

母亲的法子断不能用,上次自己就被她的法子给害惨了,因而好说歹说,总算把母亲劝住了。然后赶紧修书一封给了父亲,让他找祖父想想办法,希望他老人家能帮帮自己。祖父回信,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归娘家管,是福是祸全凭个人造化,没有为了外嫁女,反而连累娘家添麻烦的道理。

端王妃心里明白,萧铎不过是一个寻常皇子,穆家不肯花大力气,也是常理。自己若是好呢,让穆家沾光,那是穆家抚育自己应得的;自己若不好了,穆家是不会为了自己牺牲什么的,以免被牵连挂累。

还是父亲再三恳求,祖父才答应,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只帮一次,最终从宫里弄了宫嬷嬷送过来。但祖父的意思很清楚,----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因而自己对宫嬷嬷寄予很大期望,希望她能像辅助贤妃娘娘那样,辅助自己,将来自己给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以及养老送终。

这些话,端王妃早就斟酌好了说词,委婉说了。

宫嬷嬷听了,却笑道:“这些先不用急着说。”继而神色一肃,“奴婢只说一条,往后奴婢说话会直言不讳,王妃娘娘要能忍受这个,奴婢才能呆下去。”

端王妃想起父亲的回信,“宫氏能人,不可以奴婢待之。”,不敢端着王妃娘娘的架子,而是温婉道:“嬷嬷年纪比我长,走过的路比我多,见识比我深远,往后不必以奴婢自称,只当是我的先生罢。”

宫嬷嬷当即道:“王妃这话便是错了。”她微微弯腰,姿态恭谦,嘴里的话却是颇为严厉,“主仆有别,奴婢再好也是奴婢,人前人后都断不可乱了规矩。便是王妃娘娘心里体恤奴婢,好处都是放在平日相处,不在称呼上,以免被人拿住把柄错处。”

端王妃忙道:“是,嬷嬷说得对。”

宫嬷嬷接着又道:“像刚才凤侧妃说,在外院丫头口中听说了奴婢,由此可见王妃性子太过宽和,以至于下人们嘴碎。”她断断想不到凤鸾是重生而来,因此只是信了那番话,“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也这样随便泄露出去,如何是好?”

“是我疏忽了。”端王妃正了正神色,“等下就去把嘴碎的丫头找出来,撵了。”

******

暖香坞内,凤鸾正在和姜妈妈笑道:“了不得!王妃娘娘请了厉害帮手过来。”

姜妈妈不解,“不过是一个宫中老奴罢了。”

“宫嬷嬷没那么简单。”凤鸾想起前世宫中的一些事情,收起笑容,叫了宝珠几个进来训话,“宫嬷嬷为人挺难缠的,你们以后的言行举止,要更加小心仔细,要是让她捉了错处,按照规矩发作起来是不好救的。”

“是,知道了。”众人齐声应道。

凤鸾担心她们并不放在心上,提点了几句,“宫嬷嬷能扶着贤妃娘娘屹立不倒,难道还扶不住一个王妃娘娘?别的不说,单说和贤妃娘娘有关出了事的人,嫔妃里头死了三个,废了一个,奴婢算算得有几十号人吧。”

姜妈妈等人都是面色一变,目露惊骇。

凤鸾对宫中的事心里门清儿,笑了笑,“你们想想,贤妃娘娘和这么多条性命有瓜葛,还能不被圣上厌弃,封号更是得一个‘贤’字。”将茶碗轻轻一墩,发出清脆刺耳的“叮当”响声,“明白了吗?都给我在心里好好琢磨一下。”

姜妈妈和宝珠几个都是默不作声,脸色沉沉,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爷来了。”外面小丫头通传道。

凤鸾挥挥手,递了个眼风,屋里众人都赶紧收回脸色。

萧铎从外面走了进来,并未发现不一样,他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撵了丫头们出去,坐下道:“上次你大伯父推荐的那个张自珍,今早人进府了。”

“是吗?”凤鸾笑道:“难怪王爷一大早就去书房了。”

萧铎堆了几个软枕,自己躺下去,“你别说。”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人家一瞧我这负伤的样子,还去见他,顿时感动的不行,差点没在我面前哭起来。”然后敛了笑容,“我和那张自珍对说了会儿,此人的确言谈机敏、胸有沟壑,不是那些虚张声势之徒,是个难得的人才。”

“恭喜王爷。”凤鸾盈盈笑道。

“还得多谢你。”萧铎墨玉般的瞳仁乌黑明亮,嘴角微翘,“要不是有你和你大伯父的提点,那能这么快找到合适的人?”想着要答谢,“对了,上次说要给你母亲打一套头面,回头就让人打去。另外最近我还得了一对珊瑚树,都是三尺高,又红又大,也一并给你母亲送去。”

凤鸾心下轻笑,母亲屋里有株红珊瑚树足有四尺高、六尺长,那才叫又红又大又漂亮,自己小时候淘气掰了一节,还被母亲训斥了一顿。

萧铎见她半天没有回答,猜了猜,“是不是想着没给你礼物,恼了?”

凤鸾收回心思,“哼”了一声,“你才想起来啊。”

“你看这是什么?”萧铎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傻娇娇,我还能忘了你那一份吗?看看,早就准备好了。”

凤鸾心下自嘲,其实单纯做个宠妾也挺不错的,好歹得了东西,不亏。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小巧别致的耳坠,蝙蝠钩子,翅膀双抱缠绕,含着一颗滚圆的浅碧色珠子。蝙蝠,因为谐音“福”,蕴含着福气的意思,常被用来做衣服纹样的图样,做在耳坠上倒是别树一帜。

凤鸾仔细瞧了瞧,看不明白,“这是什么?不像珍珠,不像玉。”

萧铎笑而不答,只道:“你戴上,等晚一点再告诉你。”

凤鸾见他神神秘秘的颇有兴致,只得陪着玩儿。

那耳坠白天带着还算平常,没觉得怎样。

到了天黑时分,宝珠进来准备掌灯,眼尖发现了不一样,惊讶道:“啊呀,侧妃你的耳坠会发光呢。”

凤鸾在暮色中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莹莹生辉。

心思一动,摘了下来放在被子里。那对耳坠顿时荧辉满室、宝光流转,映得自己的手都是半透的,不由诧异道:“这是一对夜明珠?”

“嗯。”萧铎含笑点头,“以后有晚宴的时候你戴这个,一准儿艳冠群芳。”

凤鸾心下轻笑,端王殿下每天百事缠身,还能记得让人给自己搜罗小小首饰,也算是难得了。为了帝位,他可是什么都能做到的。看来在他登基前自己都不用担心,肯定是被宠着、捧着的,日子好过的很。

“喜欢吗?”萧铎问道。

凤鸾让宝珠掌了灯出去,将耳坠重新戴上了,撒娇问道:“是我一个人有呢?还是别人都有?要是只我一个人有,才喜欢。”

萧铎“哧”的一笑,摇摇头,“娇娇你可真是霸道,放心,只你有的。”

凤鸾嫣然笑道:“那我喜欢。”

她原本就有无双丽色的底子,加之渐渐长开,容貌娇妍绽放,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开到刚好,正处在人生中最美艳的时段。随意轻轻一瞥,便是妩媚妖娆的娇态;巧笑倩兮,恍若明珠美玉折出绮丽的光彩,璀璨流转不定。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萧铎双目微睐望着她,轻叹道:“阿鸾,你才是最美的夜明珠。”

是夜,二人同睡在牡丹纹的雕梁大床上。

良宵切切,烛光摇曳之下。佳人笑靥如花撩人心弦,枕畔软语哝哝,似有说不完的甜蜜话儿,诉不尽的清幽闺怨,----所谓人间富贵温柔乡,不过如此。

******

如此这般,王府后宅平静的过了几日。

萧铎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暖香坞养伤,也去葳蕤堂,他还是顾及王妃的体面,毕竟后宅需要一个主母,哪怕是不太合格的主母。有时候在书房议事和人晚了,便在梧竹幽居歇下,蒋侧妃去书房送了几次东西,只要不忙,亦耐起性子陪她一会儿。

凤鸾知道以后,私下笑道:“王爷真是不容易,为了把王府姬妾个个都抚平,可真是费了不少精神呢。”

姜妈妈劝道:“侧妃别仗着有宠爱,就不上心,不如也去书房送点小东西。”

凤鸾却道:“我现在这样,已经是在风口浪尖之上,人人妒忌,要是再把王爷在书房的时间给占了,那不是招人恨么?何苦呢?”平日里只忙着照顾一双儿女,就她内心来说,儿女比萧铎要紧多了。

这些天,萧铎像是为了弥补什么似的。

借口养伤闲着无趣,一会儿叫人来表演杂耍,一会儿又是叫了酒楼大菜,一会儿又说得了一匹好马驹,要养着,等春天暖和了,带着自己去打猎。总之,他变着花样给自己找乐子。

母亲说了,男人的愧疚都是不长久的,得趁有的时候赶紧用。

自己便趁机要了一大堆珠宝首饰。

男人的心会变,金银珠宝却是一辈子都不变的。

凤鸾一想起那匣子珠光宝气的好东西,就忍不住好笑。要是给蒋侧妃知道,那还不得气得眼红成兔子啊?就算是端王妃,只怕也够她悄悄喝一缸醋的。

至于苗夫人和魏氏,她们还没那个吃醋的资格呢。

凤鸾在过了那一瞬的难过之后,浑身轻松,觉得反而更加解脱,连前世对萧铎的恨意都淡了。恨什么?那也是需要力气和精神的好吧。

自己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男人宠着,儿女双全,娘家又肯撑腰,甚至连郦邑长公主都加了进来。口气大一点儿,王妃现在见了自己都得让着,更别说蒋侧妃之流,基本上可以在端王府横着走了。

日子平静又轻松,挺好的,只可惜这样的平静没有维持太久。

马房走失的小厮找到了。

不是活的,而是村头水井里的一具尸体。

萧铎得到消息以后,不由大怒,可是再怒也不能叫死人开口啊。他命人将放走小厮的赵妈妈押了上来,质问道:“你为何放走此人?收了多少好处?”

赵妈妈在低头“咚咚”磕头,哭道:“冤枉啊,奴婢只是看他可怜……”

“可怜?”萧铎一声冷笑,当即叫人押到庭院中间打板子。

打得赵妈妈哭爹喊娘、血肉模糊,最后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大管事高进忠上来小声回道:“王爷,看来不行。”意思是,这奴才打死也打不什么来,“赵妈妈的屋子早就收查过了,并无贵重之物。”

难道只是巧合?萧铎眉头紧皱,挥手道:“先押下去,等一天换个法子再问,若是再问不出来,就不用留了。”

高进忠当即弯腰点头,阴冷回道:“是,奴才明白。”

“王妃娘娘来了。”

萧铎不是太想见王妃,但是人前,又不得不给她留一份面子,----不然满府都知道“王爷不见王妃,厌弃王妃”,她的主母地位不稳,王府就更乱了。

高进忠瞅着自家主子皱眉不语,体察意思,出去迎了端王妃进来。

端王妃进门福了福,然后道:“王爷,妾身查到一点有关赵妈妈的事。”见丈夫没有不想听的意思,便直接说了,“马房小厮母亲一直病重,如果他经常告假,势必会耽误王府的差事。而赵妈妈有个小儿子,年纪差不多可以进府领点差事,便可以趁机替换下来,顶了马房小厮的差事。”

萧铎回味了下,抬手道:“去问问。”

高进忠让人给赵妈妈泼了一桶冷水,把人激醒了,然后拿着王妃的话问了她,再厉声道:“说清楚!你是不是存了这个蠢念头,所以放人走了。”

赵妈妈还剩一口吊命的气儿,嘴角流血,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是……,我想着马房的……,总是告假,耽误、耽误主子的差事……”眼神怨恨,“是他,他、他害了我……”

得,这便是被王妃猜中了。

高进忠上来回话,“这果然是一个蠢货!不知轻重。”

萧铎深深的看了王妃一眼。

端王妃又道:“若这念头是她自己想的,那是她蠢,万一是有人挑唆的呢?再去问问她,看看后面还有人捣鬼没有?!”

高进忠又飞快跑到庭院问话。

“人?是……”赵妈妈死不瞑目的睁着眼,人虽咽气,脑海里还浮现着一片模糊的场景。春日午后树荫下,自己抱怨儿子没个差事,那人轻飘飘说道:“这有何难?有人走了,再把你儿子替换上去,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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