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抬起头来看着解钧,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留下的唯有茫然。
“解钧,我做错了吗?”
闻言,解钧暗自哀叹。
解钧是长孙伯毅年少时的好友,与黎绍自然也有几分交情,当年黎绍与长孙伯毅之间的情谊,解钧看的清楚。
长孙将军被冤叛国时,黎绍因一时冲动到御前质问世宗而被囚天牢,等长孙将军被斩首示众、长孙伯毅与家人被流放后,世宗才放黎绍出来。重获自由的黎绍一边派人去打探长孙伯毅的情况,一边收集可以替长孙将军平反的证据。被流放的途中长孙伯毅几经生死,都是黎绍派人搭救下来的。
原本解钧是打算在京中帮助黎绍替长孙将军平反,但在得知长孙伯毅潜入蜀中时,解钧不忍看好友孤军奋战,就一心想要去帮助长孙伯毅,可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连累家人,进退两难之际,解钧的心思就被黎绍看透,黎绍不仅安排人保护解钧一路西行去寻找长孙伯毅,还承诺会保护解钧家人的安全。
离开长安的最初三年,解钧还跟黎绍保持着秘密的联系,只是后来突然就断了联系,解钧暗中派人打探,却始终没能打探到黎绍的消息,那个时候的黎绍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解钧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长孙伯毅,结果这七年间黎绍竟是音讯全无,怎么都联络不上。
只是一别经年,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样的场面。
解钧扬起一个微笑,安慰黎绍道:“长孙活了下来,并且推翻了黎氏□□,还天下人幸福安宁,若他死了,这一切又不知道要推迟多久,于天下来说,他活着是幸事一件。”
“我管不着天下!我救下他就只是想让他好好活着,可他却说生不如死……”
解钧蹙眉,想了想,又道:“这世上大概没有人真的愿意去死,不管有多痛苦,都还是想要活着,因为活着才有希望。长孙的那些话也只是说说罢了,这十年他也受了不少苦,殿下千万别往心里去,日后他一定会感激殿下的。”
黎绍摇摇头,低声道:“我并不需要他的感激……罢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去忙吧,代我好好照顾他。你的家人一切安好,你去找雍宁,他会带你去找他们。”
“多谢殿下!”解钧拱手一拜,而后看了看这紫兰殿,又问黎绍道,“看殿下的衣着和处境,似乎是受到了苛待,与我断了联系的这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黎绍冲解钧笑笑,道:“你不需要知道。”
话音落,黎绍先站了起来,由云珠和邓义扶着,不紧不慢地回到紫兰殿的后院。
解钧陷入沉思,直到黎绍的身影完全从视线中消失,解钧才站起身,大步离开紫兰殿。
一路上向不少人询问了长孙伯毅的去向后,解钧终于是寻到了紫宸殿,殿内,长孙伯毅正带着刘策熟悉这一处帝王寝宫的环境,见解钧进门,便向解钧走了过来。
“紫兰殿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瞄了一眼就跟在长孙伯毅身后的刘策,解钧笑道:“将军放心,保准连一只苍蝇都不能自由出入,一旦有人想与三殿下接触,我们立刻就能将人擒住。”
刘策从长孙伯毅的身后走出来,好奇地问解钧道:“你说方才我们见到的人是三皇子?黎国的三皇子?不是后宫里的男妃?”
解钧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偷偷瞄一眼长孙伯毅,却见长孙伯毅的表情依旧平淡。
“是,那是黎国的三皇子,黎绍。”长孙伯毅毫不隐瞒地回答了刘策的问题。
“那竟然是个皇子……”刘策惊奇道,“看他穿得那么寒酸,宫殿又破烂成那样,我还以为他是个失了宠的男妃呢。可若是皇子,怎么会那么寒酸?莫非是不受宠?”
这个问题,长孙伯毅就无法回答了,他也想知道黎绍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又或者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只是黎绍的障眼法?
好在刘策对已经被囚的黎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随便问问,就又兴致勃勃地参观起紫宸殿,一边四处走动,一边跟身边的人说着自己想要的装潢摆设。
见刘策走进了紫宸殿的内室,解钧凑近长孙伯毅一步,低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三殿下?”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冷,沉声道:“他已经不是殿下了。”
解钧一怔,只得改口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黎绍?你真的不打算杀他?”
“不打算,”长孙伯毅坚定地说道,“总要有一个黎氏的人来尝一尝我所经受的痛苦,那样我的心里才能痛快。”
“真的只是为了这个?”解钧狐疑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也狐疑地看着解钧,反问道:“不然呢?”
“比如……情意未了什么的。”
解钧话音才落,长孙伯毅的脸色就瞬间沉了下去。
“我离京十年,你伴我九年,事到如今竟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解钧叹一口气道:“这九年我在你身边,可在此之前的十几年我也在你身边,如果应当有一个人来问你这个问题,那我怕是唯一有资格的了。不管对你还是对其他人来说,黎绍都是特别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若你对他还有一丝情谊,有些话就不该说。”
长孙伯毅沉默下去,半晌之后又问解钧道:“我走后,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解钧摇摇头,道:“能说什么?他的心性,你还不了解吗?”
长孙竟开始怀疑黎绍了吗?难道长孙觉得黎绍是站在黎征那边的?
长孙伯毅望着屋外的天空,道:“不了解,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比如他。
“长孙,你……”
“不要说了,”长孙伯毅打断解钧的话,“我不会做愧对父母兄弟的事情。”
话音落,长孙伯毅便转身去内室找刘策。
解钧站在紫宸殿的门口拧眉沉思,却怎么都想不到调解之法,他怕说得多了,长孙伯毅便连他都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