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羲抱着双手靠在墙上听了许久,既不阻拦,也不恼怒。
站在人群中却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更不明白沐羲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不论当事人,还是起哄的,又或者是围观者,心里都有些没底,毛毛的。
若是恼羞成怒也成,若是漠然离开也是,可他却就站在那听着,看着。
原本还喧哗的四周,因为沐羲诡异的选择而逐渐静了下来。
还想起哄的,撒野的,都被各自的朋友拽了拽,看向面无表情的沐羲,也各自安静下来。
最终,被围拢在人群中的两人察觉到不对劲,纷纷看向沐羲。
顾绵绵左看右看,忐忑不安极了。
她第一次见到沐羲时,对方却是爱使坏的大男孩,其后对她对她哥哥都很好,冷不丁的看不出喜怒,如何不让她感到害怕。
“沐羲,哥...”顾绵绵如今真正担心的不是她堂哥或者哥哥,而是沐羲“你,你别...”
别什么?别生气?还是别动怒?又或者是别放在心上?顾绵绵自觉脸皮再厚,她也说不出口。
顾亦敛眼中闪过一丝狼狈,抿紧双唇,暗恨自己到底太年幼,最终场面还是失控了“沐少,对不起。”
如今能做的,只有摆对自己的姿态。
顾亦敛微微俯身鞠了一躬,站在沐羲身侧诚恳的道歉。
沐羲依旧没看着他,依旧没开口,顾亦敛忐忑不安,心脏砰砰砰的乱跳。
良久,沐羲直起身子“顾家就是这样看待扶持了他家几百年的沐氏?哼,很好,非常好。五百多年前,我祖先见怀才不遇的顾炳,心生怜悯,给予他机会给予他钱财。五百年来,沐家与顾家生生相惜,相扶相持,倒从来没有主仆之感。我沐氏一直欣赏顾家才华横溢,本以为顾家对沐家存有感恩之心,如今看来,还真是长见识了!
五百年,就是条狼崽子都能养温顺了,更何况沐家这五百年来对顾家以礼相待,从不勉强!敬重你们顾家是读书人,没想到还蹬鼻子上脸了!”说着拍起手“好啊,好。”轻笑两声“今儿也算让我看清了你们顾家是什么样的人!还想欺负我沐氏太子爷年幼无知?不懂看人?还是好拿捏?任由你们欺负?”
顾亦敛都快给这位太子爷跪下了“不不不,怎么敢,怎么会?沐羲,沐少你,你别听他说,他胡诌的!”
“是不是胡诌的,我心里会不明白?”沐羲扫了眼顾亦敛,压低了声音咒骂道“废物,这么久了都没处理干净!”
顾亦敛脸色越发难看心里也是难受,只能死死低着头受着。
看了他这蠢样一眼,沐羲直接冷哼声,带着林榕他们,转身离开。
顾依景脸色固然苍白,可心里却说不出的畅快,看着顾亦敛的窝囊样,还有沐羲冷然的转身,便忍不住嘲讽道“你看看你的少爷是怎么对你这个狗奴才的!”
“顾依景!你会为今天的事负责后悔的!”顾亦敛双目含着怒光,心中更是坚定再也不为这个蠢货背锅,甩手就先去向沐羲道歉。
可惜,沐羲直接把他拒之门外,顾亦敛久久见不到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顾绵绵也是愧疚难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我不来学校的话......”
“你这件事只是□□。”顾亦敛抢先一步打断她“你以为沐少对长房那边能有多满意?若不是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话未说完,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顾亦敛一看是父亲的,便烦躁的接起“爸什么事?”
“顾依景回来告了你的状,具体说什么不太清楚,但你爷爷大发雷霆,回来自己处理下。”顾旭口气不善道。
“他还有脸告状!他今天当众得罪了沐羲,还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他这点交代了吗?!个贱人!”顾亦敛吼道“等我回来收拾他,我不动手摁死他,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一个玩意儿了!”
这儿子极少在自己身边,多是被他二哥养大,原本温文尔雅的个儿子,冷不丁暴怒,顾旭也是一愣,可刚要开口却发现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的看着手机“二哥,你平时怎么教亦敛的?这破脾气。”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不是父亲教我们的吗?”顾辞轻笑声,却并未把其后的话说完。
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亦敛到底是他养出的孩子,如何会是懦弱之人?
顾亦敛风风火火的回来时,顾家上下脸色都不好,顾老爷子更是铁青,左手边却坐着顾依景。
看着架势,顾亦敛心里冷笑,抢在他大伯顾鹤开口前抢先一步“爷爷,今儿你知道吗?你疼爱的大孙子当众,在所有人,在整个学校面前辱骂,当着老师,甚至当着沐羲本人的面,骂我是沐羲的走狗!说顾家不是沐家的附庸,和沐家毫无瓜葛!我反驳两句,他还给我上脸了!我不知道这是谁教出来的,反正我现在知道,我这几年的功夫算是白费了!今后沐羲,沐少,沐太子爷要怎么做,我也不会再去干涉,更不会去做调解。反正我前儿在沐府大门口蹲了都好几个小时,沐府连口茶都不给我喝,就是明摆着他们不待见我们了。
沐羲的确欣赏我,可关系到沐氏的脸面,您觉得沐羲会怎么做?
这个学,我是不回去上了,也没脸去上!我们顾家受恩沐氏几百年!几百年!现在连孙子都不认这笔账,当众要背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是没脸看下去了!从今儿起,我和绵绵就跟着我二叔去国外读书,明儿就走!”
“混账!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老爷子前儿听了长孙的告状,顾依景固然不可能说自己的错,推卸责任,可到底也把沐羲如今对顾家的不满说了,只是说沐家早就不耐烦顾家,觉得顾家毫无用处,既不会给他生财也不会讨好,留着也无用。
这顾老爷子听的怎么能不气?
还说顾亦敛不要脸面不要尊严,转头又去讨好沐羲,委曲求全去了。
顾老爷子也算是有读书人的傲骨,顾亦敛这番做法他自然看不上,而对一手带大的长孙更是信任,所以并未多问,便想发难顾亦敛。
可谁知,顾亦敛回到家抢在他们开口前,却先告了一状,让顾依景脸色难看。
他原本想着这次撕破脸,干脆从此顾家和沐家分道扬镳也好,反正现在顾家根本用不着沐家的地方,还要被说附庸,说是沐家的人,好似顾家根本没半点能耐,如何让他受得住这股气?
“什么意思?你问过你的好长孙了吗?你的好长孙和你说实话了吗?”顾亦敛冷笑声“二叔,绵绵我们走!”
顾辞放下茶杯,对顾老爷子欠了欠身便道“好的,这就收拾行李,绵绵呢?”
“我?我??哎,等等我!”顾绵绵慌乱的跑上楼。
留下顾家余下的人脸色难看,顾老爷子深吸了口气,对顾依景问道“亦敛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时我也有点气昏头,的确说了些过激的话。”顾依景避重就轻道。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毕竟顾依景是自己一手带大,疼爱的孙子,也是委以重任的孙子。
顾亦敛,这些年和沐羲呆的越久,似乎野心也越大了,这可不好,冷处理下,或许对今后将来都有好处。
人的心都是偏的,这也正常,若让周南桉说,他现在肯定偏心自己养的兔子,若让澜清说,在几个徒弟里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偏袒沐羲这个小徒弟更多点。
可有些事不能偏,就算偏袒,却也不能失去理智,这件事极好调查,都闹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问便知的,可顾老爷子就是相信了顾依景,而错过了最佳处理时机。
沐羲回到家后便拒绝顾家任何人来见,暂时让林榕他们回去,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
林榕走时还有几分不安,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关系沐氏脸面却又小不了。林榕一时间,担心的却是顾亦敛的下场...这几年培养下来的友情,并非淡薄,若是有可能他也想开口劝劝,可现在沐羲固然看不出喜怒,可难保不是在火头上。
如今之计,他只能先离开,改日再劝说。
周南桉看着沐羲在人走后,立马唉声叹气的在沙发上打滚。
撩起来“坐坐好,像什么样?”想着今儿来送的人里没有顾亦敛,便开口问道“顾家那小子惹着你了?”
“顾家有两个小子,的确其中一个惹到我了。”沐羲煞有其事的点头“不过不是顾亦敛,但那小子也挺废的,到现在都没处理好。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周南桉笑着摇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世家之间在闹什么。”这两年多来,他算是领教过不少世家间的明争暗斗,或是互相牵制又可能转头便互利互助。
沐羲直到今日做的都不错,他固然不太明白尘世间的这些法则,可董事会的人似乎对沐羲越来越满意,越发看好。
“哎,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呗。顾家的人这次敢当众给我没脸,我不出手教训教训顾家,别人只会以为我好欺负,我还得杀鸡儆猴,把他们打的连祖宗都不认识,以此以儆效尤,让依附着沐家,或是靠沐家吃饭的人,掂量掂量,免得心怀异心。”沐羲趴在沙发上,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板着手指一项项说道。
周南桉原本觉得自己能护着沐羲周全,如今才发现,自己过去有多天真,他或许能护住沐羲生命安全,可护不住让这只小兔子撒欢的草原不受入侵。
怜惜的抚摸着他的发丝,却并没有阻拦或让他歇歇,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成长,周南桉明白,更是清楚其中的法则。
“别太累了。”周南桉只能这么说。
“恩...顾家过几天有的可以闹腾了...”沐羲冷笑道。
傍晚前,沐羲联系了董事会和相关人员,解除任何与顾家的合作、联系以及关照。
或许第一晚,那些人还不明白,第二天就必然了解情况。
让董事会和沐氏高层以及其他拥附者最无法忍受的便是打了沐氏的脸面,沐氏是一颗大树,树木有枝也有叶,董事会是树干,拥附的家族就是树杈,工作人员便是树叶,大家齐心合力之下才有如今的沐氏。
所以沐家的人固然少,一直是一脉相传,可依旧能蓬勃发展,也与这近千年来合理的发展模式以及人性化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关系。
最起码,沐氏这么多年来能极少有内斗除了继承者少外,还有点,便是齐心合力,最齐的便是对沐氏的脸面,也就是沐氏如今的当家人,就算要架空对方的位置,但对外,却也是多加维护的。
顾依景一个小小的顾家孙子辈的人,都敢在云天高中当众如此出言不逊,背地里,顾家怕是早有二心了。
这种养不熟的狼,留着有何意义?还不如早早的处理掉!
一时间,顾家岌岌可危,顾家可不似沐氏人丁凋零,反而还子孙颇多,旁系更是不少。
可一时间,撤职的撤职,撤资的撤资,原本批下的合作经费又忽然不给了等等情况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光明正大的欺负,霸占论文或研究成果的。
这让顾家子弟,顿时察觉顾家的地位似乎有些不对劲。不是他们个人,而是顾家。
若只是一人还能说是不知道得罪了谁,可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那必然是主家那边出事了,不是要倒台,便是得罪了谁,先拿他们开刀。
主家到底闹出了什么事,并不难查,反而出乎预料的好查。
这件事,只要你想知道,就不难,但你若自己捂住耳朵不想听,还真没人会主动告诉你的。
所以,顾老爷子神奇的在事发后好久都不知道,反而受到鱼池之殃的旁系,一个个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各自脸色铁青的看着结果,简直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顾家居然还有这种愚蠢且自不量力的人。
相较于顾亦敛和顾绵绵的一走了之,顾依景却觉得自己是凯旋而归,终于摆脱了沐家,无遮无拦,并不羞愧的第二天就回到学院。
对于旁人异样的眼光,他都没放在心里。
这几年来,一直压在他心口的石头终于被搬掉了,如何不让他舒爽?
别人的窃窃私语,都不能让这位顾大少难堪。在他的认知中,这是顾家的一个转型,一个独立门户的机遇,他是顾家的功臣!固然完全脱离沐氏时日子会有点困难,但没关系,他们顾家是依靠自己势力站稳脚跟的,过两年就能缓过神。
顾依景的雄心壮志别人不知道,只知道顾家受恩沐家几百年,至今都是。沐家对顾家也是以礼相待,这点更是真,可却偏偏顾家子孙不记百年来的恩,却觉受阻于人时的难看,想要撇去这些年来的“耻辱”。
顾依景的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实在让他们不屑。
再看,学校里,顾亦敛和顾绵绵不在学校,可顾依景却依旧故作清高,实在让人难以看的下去。
反倒是沐羲依旧在学校里淡漠,似乎根本就没发生过那件事似的。
可这现实吗?
旁系受到创伤,主家不可能毫无反应。
只是顾老爷子只是觉得沐氏护犊,再加上他信任长孙所言,只觉得这错并不在自家,故而也没立刻去赔礼道歉。
想着到底是小事,若这次低头了,却是对一个乳臭未干的继承人低头,实在让这个老爷子难以拉下脸面,更担心若今后有大事,沐家会如何对待他顾家。
可谁知,不过四五天,旁系一个个先是来试探,随后便是找上门来责怪他不会教养孙子。
顾老爷子一开始以为说的是顾亦敛,脸色不快直说那孩子自幼不在他身边长大,如今犯错已经送到国外。
可旁系看着就坐在顾老爷子身边的顾依景,当即拍桌子破口大骂“你这是要把顾依景的错误推给顾亦敛?谁不知道顾亦敛深的沐羲的信任,眼下被你这长孙破坏了一干二净不说,他还有脸当众辱骂沐氏,真是长见识了!这件事若处理不好,整个顾家都得倒!”
顾鹤不快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斗气,何必较真?”
“较真?你是没被撤资,你是没被撤资,你也没被人欺负对吧?”那人怒气冲天,就差直接掀桌子了“这件事是你儿子犯的错,要我们背锅?没门!你们想要脱离沐氏,也要问问看我们同不同意!”
“就是,脱离也要找个好借口,如今被人指着脊梁骂背信弃义,欺负沐氏如今当家年幼,以上犯下,还真是好听了,顾家还有脸称之为书香门第了!”一旁的人冷冷道。
“这件事既然是顾依景犯的错,那就必须由他背!或者由你们长房背!”虽然这么说,但那人紧紧盯着顾老爷子,言下之意是你们主家惹的事,不摆平了,别以为我们旁系是好欺负的。
顾老爷子也是不明所以,他知道沐羲和顾依景似乎有些口舌之争,但只是孩子之间的闹腾,怎么会闹到如此大?
找上门来的,更是一个个说要顾依景负责,顾依景犯的错,这实在让老爷子不明所以“依景年幼,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们大动干戈?”
“大动干戈?老爷子您不会是至今都不知道这位祖宗怎么得罪沐家太子爷的吧?”说话的那人冷笑“当时还有不少人把您这宝贝孙子的光荣壮举录了下来,要不您瞧瞧?这还只是后半段呢,前半段,要靠您老自己去打听!”
顾老爷子接过平板一看,顿时气的眼前一花,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指着顾依景连道“你你你!个孽障!”
顾依景却丝毫不觉得有错,反而铿锵有力的为自己辩解“爷爷,顾家明明靠自己能耐有今天的地位,怎么算是依附沐氏?如今既然闹翻,何不借此独立门户?”
“你还想独立门户?”那人冷笑“现在的顾家在沐氏面前算个屁!没有沐家庇护,你还想独立门户?这就是你养出来的金孙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说完,带着一群人赫然起身“这事儿,是你们主家惹出来的,若三天里不处理干净,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说完,不屑的看了眼顾家长房铁青的脸色,赫然甩手就走。
顾老爷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看中看好的孙子居然是如此目中无人,如此大胆妄为,甚至如此的自以为是没脑子!
他都一把年纪了,年轻时一直备受尊重,可谁想老了老了,却被人指着鼻子骂老糊涂。
一边被顾旭顺着气一边指着顾依景的鼻子怒道“你,给我去道歉!必须去道歉!”
谁知,顾依景并不知错,反而倔强道“如今顾家刚脱离沐氏的确艰难,但顾家的才华岂会被埋没?我们一家都是靠自己凭实力的,过几年便能站稳脚跟,却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爷爷,我也是在帮你下定决心啊。”
这回,顾老爷子听着这荒唐的话,直接背过气去了。
在其他联邦国家待了半个多月的顾亦敛,翘着二郎腿看着他二叔顾辞接电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挂了电话后,立刻开口“怎么?老爷子终于发现问题了?”
“老爷子直接都被气倒了,让我们回去收拾残局呢。”顾辞笑着摇头。
顾绵绵还在外面玩,她这次被带出来就是怕牵连她,被家里人责怪。
眼下,这丫头倒是出来疯玩的开心,有点乐不思蜀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