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楼顶,宽敞的大厅里燃着暖暖的银丝炭。敞开的窗户上一帘编制的十分精致的帘子半垂,丝毫不叫外面的寒风侵入。萧千炯握着手中精美的茶杯,品尝着天一阁最好的茗茶,打量着大厅里的陈设也忍不住啧啧称赞。虽然他们出生皇室,却都是在幽州出生的。幽州地处北地,虽然算不上什么穷山恶水,却也远不及金陵繁华。北地的建筑摆设也多倾向于粗犷大气,这样精美灵巧的却是少见。
好不容易被带出来放风,连续在家里被关了一个多月的萧千炯也忍不住心情大好。
蔺长风懒洋洋的倚坐在一边的软榻上,手里端着一壶温酒,时不时的仰头往嘴里倒。一边笑道:“看来三公子对天一阁很满意了?你看我在幽州城里也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如何?”
萧千炯笑道:“自然是好事,不过…你大概赚不到在金陵这么多钱了。”幽州城里可没有金陵城里这么多有钱有势的权贵。蔺长风大方的挥手道:“那又什么关系?高兴更重要。”
另一边萧千炜听到他们的话,回头笑道:“听说,这天一阁是表嫂的?”
蔺长风笑吟吟地看向靠在卫君陌身边捧着一杯温茶的南宫墨道:“可不是么?墨姑娘可是咱们这最有钱的人了。”
南宫墨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蔺公子说这话好意思么?”
蔺长风摸摸鼻子,耸肩道:“反正本公子是给人干活的。穷着呢。”
是挺穷的,最多用钱把蔺家人给砸死而已。
一时间,萧家三兄弟都心情都有些复杂起来。说起来他们也是藩王的嫡子,皇子皇孙身份尊贵。但是真要论起来,他们手头还真没有多宽裕。萧千炽和萧千炜还好,都是成了亲的,燕王自然也会分给自己一些产业,妻子娘家也都算是名门望族。才十四岁的萧千炯就悲剧了,除了每个月固定的例银,和母亲时不时补贴一些意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收入了。幸好他年纪还小,燕王家规甚严,倒也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
原本也没什么想法,但是现在在看看自己表哥。虽然如今赋闲在家连世子的身份都还给靖江郡王府了。但是人家母亲是大长公主,媳妇儿是郡主,长平公主和星城郡主的封地收成每年的俸银,再加上星城郡主出嫁时那堪称十里红妆的嫁妆。表哥就算这辈子什么都不做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看着三人望向卫君陌有些古怪的眼神,蔺长风心中暗笑。你们若是知道了卫君陌手里还藏着连先帝都没有找到的汉王宝藏,还有一个日进斗金的紫霄殿,还不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卫君陌抬眼淡淡地瞥了蔺长风一眼,问道:“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蔺长风神色一整,挑眉道:“大的动静倒是没有什么,不过私底下双方小动作都不断。看来萧千夜是忍不了萧纯多久了。”倒也不难理解,无论是哪个皇帝都不会愿意有一个处处想要钳制自己的人在一边虎视眈眈。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咱们要不要帮忙?”蔺长风问道,“如今南宫怀,元春,还有好几个世家都倒向了萧千夜,朝堂上的那些老陈多半也是支持萧千夜。不过…也有不少人暗中支持萧纯,其中还包括…安郡王和成郡王。”
“萧千洛?”卫君陌皱眉。蔺长风点头道:“安郡王和成郡王似乎认为是萧千夜害死了太子,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不知道是不是萧纯透露给他们的。”其实,消息是谁透露给他们的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反对萧千夜的理由罢了,哪怕这个消息只是道听途说而来的,对于愿意相信的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暗中呢。”卫君陌凝眉道。
蔺长风笑道:“暗地里就有意思了。萧纯手里掌控这禁卫军,但是京卫十三营有九个都在萧千夜的手中。几个大将军也都向着萧千夜,看似萧千夜占了上风,但是…别忘了禁卫军可是控制着整个皇宫的。一旦萧纯发难,就算萧千夜能够套得了,皇太后还有那些皇妃只怕也在劫难逃。”
南宫墨抬起头来,问道:“萧千夜这两天有什么变换?”
“变换?”蔺长风想了想,道:“对了,这两天南宫姝似乎开始得宠了。”
南宫墨响起上次见面的时候南宫姝请自己带消息给南宫绪的事情,后面的事情她没有再关注,不知道南宫姝和南宫绪到底想要做什么。十指轻叩着桌面,思索了片刻南宫墨方才道:“楚国公府,站在哪边只怕还为可知。”
“怎么说?”蔺长风好奇地道。明眼人一看也回到萧纯和萧千夜谁的赢面大一点。主要是萧纯就算是赢了萧千夜也讨不到什么便宜,除了已经被绑上了船下不了的,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还敢上萧纯这条船了。
南宫墨淡然道:“萧纯和乔飞嫣关系不简单,我之前提醒过父亲。如果他真的坚定的站在萧千夜这边,至少也该疏远乔飞嫣一些才对。”蔺长风道:“会不会是他想要两头靠呢。看谁最后要赢了再下注。”
南宫墨摇头,“若是如此,将来无论谁赢了他都讨不了好。”
“你是说,南宫怀真的会倒向萧纯?这根本不可能。”蔺长风有些震惊地道。南宫怀堂堂楚国公,论权势已经无法再更进一步了。又有一个女儿是新皇的贵妃,可以说已经是位极人臣了,跟着萧纯这个乱臣贼子能有什么前途?
南宫墨沉默了半晌,方才悠悠地吐了口气道:“除非…萧纯手里有南宫怀的什么把柄。”
众人皆是漠然,良久蔺长风才忍不住道:“这个萧纯…果真是用心险恶。”先是捏住萧千夜的把柄比他跟自己站一条船,现在又握着南宫怀的把柄逼他帮自己对付萧千夜。等到萧千夜发现原以为绝对会忠于自己的南宫怀竟然倒向萧纯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南宫墨淡笑道:“若不是如此,他凭什么从一个郡王一跃成为摄政王?”
“说得也是。”
卫君陌抬头,看向蔺长风道:“让人看着,绝对不能让萧千夜被萧纯给杀了。”
“你不是讨厌萧千夜么?”蔺长风不解。
卫君陌漠然道:“我说过了,现在大夏不能乱。”
北境不稳,一旦现在大夏乱了,北边的北元残余很可能会卷土重来。而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镇守北方边境的幽州铁卫和隰州泰宁卫。
蔺长风耸耸肩表示明白了。
楼下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声,萧千炯先就坐不住站起身来跑到传遍,好奇地道:“咦?什么人竟然这么大张旗鼓?”闻言,其他人也跟着起身走到了窗边,果然看到一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蔺长风挑眉道:“那不是萧千夜的御前拱卫司的人么?”
卫君陌低头看了一眼,道:“看来是萧千夜的帮手回来了。”
“恩?”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萧千夜还有帮手?那萧纯不是麻烦了?”
卫君陌冷笑一声,“这些人不是萧纯的麻烦,是我们的麻烦。”
南宫墨了然,“是当初被先帝贬黜出京城的那批文官?”
卫君陌点了点头,道:“这些文人素来酷爱对朝政指手画脚,甚至还想干涉太子的行事。当初先帝一路之下将太子东宫和萧千夜身边的几个老师全部都赶了出去。若不是如此,萧千夜这些日子连出昏招,也不至于连劝一句的人都没有。”
蔺长风不以为然,“就算那些老头子在,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些老头儿,整天之乎者也,好像就自己学富五车,什么都不懂还什么都喜欢插一脚。”
萧千炯好奇道:“表哥为什么说这些老头是我们的麻烦?”
卫君陌沉声道:“萧千夜和萧纯很快就会分出胜负,如今双方已经是图穷匕见,这些人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们…是用来对付世家和藩王的。不过,在世家和藩王之间,他们会先选择藩王的。”
萧家三兄弟脸色都是一变,萧千炽有些担忧地道:“表哥,那咱们……”
“随时准备离开金陵。萧千夜现在不会动你们,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将你们长留在金陵。”卫君陌道。
“是,表哥。”三人齐声道。
御书房里,听到外面的内侍的通报声,萧千夜连忙齐声快步迎了上去,“老师……”
一群穿着四五品官员官服,年纪看上去都不小的官员走了进来。当先的一人已经是一头灰发,形容消瘦,见到萧千夜连忙上前拜见,“叩见陛下!”
“臣等叩见陛下!”
萧千夜连忙扶起老者,笑道:“老师,可算将你们盼回来了。各位先生受苦了。”
老者闻言,不由的老泪纵横,“没想到今生还有再见到陛下的时候,老臣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萧千夜连忙道:“老师千万别这么说,朕还要老师和各位先生相助呢。”
这老者正是当初太子亲自为萧千夜请的老师,江南文坛名士周襄,字文恒。萧千夜从六岁起就受教于他,直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周襄被贬绵州,十年相处,师生之情自然是深厚。另外还有当初的太子少傅韩敏,字崇德。同样也是数年前被先帝贬离金陵。先帝不喜文人,偏偏太子和皇长孙却都是接受最正统的文人教育长大的,对这些先生十分尊崇。先帝显然也看出来这些人对太子和皇长孙的影响,这才寻了个错处将人全部调离了金陵。
众人进了书房,萧千夜丝毫也不摆皇帝的架子令人赐座。众人自然又是感恩戴德,君臣落座之后,萧千夜才问道:“一别数年,各位先生可还好?”
韩敏含泪道:“多谢陛下惦念,臣等一切俱好,只可惜…当初一别竟与太子殿下永诀了…”
提起太子,萧千夜的神色有片刻的僵硬。伤感中的众人却没有看到,周襄问道:“这些日子,陛下可还好?”
萧千夜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学生能力有限,蒙皇祖父厚爱以大夏江山相托,如今却是…有些无能为力。”
“先皇竟然交付江山与陛下,便是信任陛下的能力,陛下岂能妄自菲薄?摄政王的事情老臣等也略有耳闻,陛下年富力强,何须摄政?当真是不妥啊。”韩敏道。其他人也连连称是,这些人一把大年纪,大半辈子却都是将儒家学说,三纲五常奉为纶音。如何能够接受萧纯这样一看就是想要图谋朝政,欺压君主的乱臣贼子?
萧千夜精神一震,道:“事发突然,学生也是…如今有各位先生回来辅佐,朕也放心了许多。至于摄政王…先生放心便是,皇祖父既然将天下交托与朕,朕自然不能让皇权落入旁人之手。”
众人连连点头称赞陛下圣名。
韩敏笑道:“陛下尽管放心,我等老朽虽然离京数载,但是在金领却还是有些门生故旧的。定然不会让那萧纯得逞。”
萧千夜连忙谢过。这些老先生的影响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可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也正是因为这个,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人找回。
御书房里,一众君臣相谈甚欢。皇宫之外的摄政王府,萧纯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挥退了侍卫,萧纯朝着皇宫的方向忘了一眼,冷哼一声神色阴沉。
“王爷,如今的行事…对王爷可不太有利呢。”书房里,朱初喻轻声道。
萧纯冷笑,“一群老朽又能有何作为?”
“这些人确实是老朽不错,不过如今朝堂上的文官,有几个跟这些老朽是没有关系的?朝堂上…王爷只怕是说不上话了。”
萧纯道:“你以为,如今本王跟萧千夜还需要在朝堂上拼出输赢么?”
朱初喻微微蹙眉,“难道王爷是想要……”
“是他逼本王的!”萧纯声音冰冷阴森,“既然萧千夜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本王闹,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王爷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纯笑得放肆,“难道本王还能做别的么?横竖…无论做什么这皇位总不会属于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