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丽华与邓禹错失彼此,心里自是苦痛的,但迷失的那一夜,却多多少少抚平了两人的心痛。只是,接下来几日,他们都默契地不相见。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对方,也怕再度迷失。然而,刘秀就要来了,回到洛阳,他们自知再难相见。于是,这一日,他们心有灵犀,都想见到对方。就在阴丽华正想遣人去请邓禹时,邓禹来了。
阴丽华看到邓禹,难抑心中悸动。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如常,她笑道:“我正欲遣人请将军,不料将军便来了。”
邓禹自进来,他的目光便一直在地上,看起来他一如既往。只听他平静地回应道:“几日不与贵人对弈,今日兴致忽来而至,还望不曾打扰贵人。”
“自是不曾,我亦正有此意。”阴丽华如是说。
于是,两人如常坐了下来,静静对弈。也许是心境不一样了,他们觉得对弈越发有趣。
接连几日,两人有空要不对弈,要不品画、品字,论经,虽然还有阴欣在其中,但他们亦觉其乐无穷,甚是快乐。旁人看着与以往无异,只有两人心里清楚彼此的喜乐。
刘秀终于来了,见到阴丽华安然,心底那抹担忧终于散去,再细观阴丽华气色甚好,比往日更艳丽夺目,心中不免欢喜。见过阴邓氏和阴欣后,稍作歇息,翌日,即携阴丽华与刘义王、刘阳回转洛阳。
回到后宫,阴丽华尚不想见郭圣通等人,便称病了。
郭圣通身为刘康病危一事主谋虽然没有暴露,但观刘秀的冷落,她便知不妙,只是她深知自己不能就此罢手,可是她没想到,不管她罢不罢手,事情都没有按照她的意愿发展。刘康该病愈的时候还是病着,该病着的时候却病愈了。自从阴丽华离宫后,郭圣通就再也没有见到刘秀,她知道此番自己失策了。得知刘秀亲自去把阴丽华接回来时,她开始冷静地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方是稳妥。
得知阴丽华回宫,郭圣通正要按计划往长秋宫时,刘秀却早一步遣人来知会,说阴丽华路上颠簸,如今身有不适,不得打扰。如此一来,郭圣通自是不去打扰,当下让人准备好上等的药材送往西宫。
郭圣通的奶娘丁嬷嬷为此不解,问道:“王后,药材送去也只是送去,阴贵人定然不用,过得去便好,何必浪费上好的药材,指不定哪一日我们要用上。”
郭圣通闻言,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奶娘虽然不笨,却也不是个聪明的,好在话不多,最重要的是对自己忠心,她常想丁嬷嬷若是能像人家柳嬷嬷那般该多好,可惜她真没那个福气。说到柳嬷嬷,她既欣赏也憎恶,想据为己有,奈何柳嬷嬷怎样都无动于衷,想除之而后快,奈何柳嬷嬷聪明令她无从下手。郭圣通无能为力,也只能饶过柳嬷嬷,先处理阴丽华再说。说得远了,话说回来。郭圣通见丁嬷嬷一脸不解,只好解释道:“本宫送药材意不在其用,而在于显本宫之诚心。若其领情倒是两全其美,本宫最主要的乃是令陛下知道本宫之心意。区区药材,即便再好,来日还不是唾手可得,然陛下不可失。”
丁嬷嬷听了,对此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郭圣通颔首。
阴丽华得知郭圣通送来了上好的药材与补品,当下便对其打算了然于胸。
柳嬷嬷为了谨慎起见,让青玉把它们放好。
阴丽华对柳嬷嬷的安排自是没有异议,事实上,她现在也无心想这些。如今她心里乱糟糟一片。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想她自己,想邓禹,想刘秀,可越想心里越不好受,想找个人倾诉一二,却发现无人可诉,又因得知了真相,她既不能让刘秀察觉到不妥,又不愿在邓禹面前与刘秀过于亲密,再加上路上的疲劳,她感觉自己身心都疲惫不堪,有时候睡着了很想一睡不醒,偏偏痛苦与煎熬还在继续,若不是有刘义王与刘阳在,她兴许真的会倒下。现在回到宫里,她终于可以静静一个人待着了。
邓禹是阴丽华一直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可惜偏偏遭了区涵湘的横刀夺爱,硬生生地错过,怎教她不痛不恨。阴丽华想,若没有邓禹前些时日的相伴相知,兴许她就能轻轻的放下了,可知道一切,也清楚邓禹的好,让她不知从何放下。所爱非人,让阴丽华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既可笑又可悲,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对刘秀如今又岂能说无情呢,但是二者孰轻孰重,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然而,她明白自己的心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她的身份早已注定,她现在以及以后都只能活在后宫里,她是刘秀的女人,这辈子她永远也不能摆脱这个身份,余生只能对着这高高的宫墙,住在这大到寂寞冷的宫殿里,伴着那些无形的刀光剑影,慢慢老去,而不是与相爱之人琴瑟和鸣,携手遍览河山。想到这里,她悲痛不已,潸然泪下,无声痛哭。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三日后,阴丽华身子好了,而西宫很快迎来了第一个客人――郭圣通。
阴丽华没想到郭圣通的动作如此迅速,本来理应她去长秋宫谢恩才是。虽然不知郭圣通来意,但是既然郭圣通来了,阴丽华也不惧,从容相迎。
几月不见,郭圣通见阴丽华的气色竟然好了许多,虽然肚子微微隆起,身子有些丰盈,但仍然匀称有度,摇曳生姿,让一怀孕身材就变得惨不忍睹的她眼眸深深一暗,稍纵即逝,须臾只见她笑道:“观妹妹气色,甚是不错,果真大好,如此本宫心安了。”
阴丽华莞尔道:“劳王后惦记了,妾不胜感激。”
郭圣通闻言,顿时换了愁容,“原来也是本宫的不是,误信了小人之言,令妹妹受了委屈,当真有愧,妹妹不怨已是万幸,何言感激。”
阴丽华连忙道:“妾怎会生怨,皆是小人之过,与王后无关,王后无需自责。一直以来,妾蒙王后爱护而得以安然至今,妾时刻铭记于心,不敢苟忘,相报不及,又怎会生怨,王后万莫多虑。”
郭圣通闻言,笑了笑,对阴丽华所言似乎十分欣慰,她笑道:“妹妹如此明理知事,知恩善报,难怪陛下如此爱重,本宫亦甚喜。妹妹若是不嫌弃,往后可要多去陪本宫说话。”
阴丽华应道:“王后吩咐,妾又岂敢不从。”
郭圣通笑容一僵,继而又恢复如常,转而道:“此番不管是谁之过,妹妹受了委屈却是事实。今日本宫带了好些东西来,权当一点心意,还望妹妹莫嫌弃。”
郭圣通话落,丁嬷嬷就向身后的宫女微微颔首,宫女会意,把东西递给阴丽华的宫女。
阴丽华看也没看一眼,便笑着对郭圣通说:“王后的东西皆是难得的好东西,妾喜欢不及,又岂敢嫌弃。”
郭圣通笑了笑,见此行目的已成,便道:“妹妹身子方好,本宫便不多打扰。”言罢,起了身。
阴丽华自是起身恭送。
郭圣通连忙说:“妹妹不必送了。”
阴丽华对此自是不会当真,执意送走了郭圣通。只是,刚送走郭圣通,刘秀又至。
阴丽华连忙迎上去行礼。
刘秀将阴丽华扶起,携手入殿,细细问起了阴丽华近日的情况。这几日他忙于政事,都没空来好好看看阴丽华,夜深来时,阴丽华又已睡下,只得匆匆看一眼,旁的尽是让万福打听。今日若不是得知郭圣通来西宫,他实在放心不下,才抽空来了一趟,眼下见阴丽华安好,心里顿时放心不少,虽知其近况,但还是想亲耳听一听阴丽华说说,于是便细细地问上了。
阴丽华耐心地一个个细细地回了。
刘秀问得差不多了,便说起了郭圣通,“方才来时似乎看到了王后的凤撵,王后可是来过?”
“正是。”阴丽华如实回道,“王后此番带了好些东西,说之前误信了小人,令妾受了委屈,特意给妾赔礼道歉,让妾甚是惶恐。”
刘秀却说:“无碍,你受着便是。本该如此。”虽然最后还是没有确凿证据指证郭圣通,但刘秀心里却疑了八九分,后来郭圣通的表现虽令他消了两分疑心,却不足以让他释怀。然而,作为王后,即便有错,能做到如此屈尊已是不易,在刘秀看来,他以为郭圣通是深深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方如此。不过,无论如何,刘秀对郭圣通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了,若是可以,刘秀甚至动了废郭圣通的打算,可惜现在时机还是不对。为了让郭圣通往后不更嫉恨阴丽华,他至少面上还得对郭圣通比以前好些。
阴丽华不知刘秀心里所想,眼下听了刘秀的话,便以为刘秀原谅了郭圣通,心里不免有些难受。须臾,她平静地回应道:“妾怎能受呢,本来就是小人之过,王后不过是误信小人之言,遭了蒙蔽罢了。王后打理后宫,诸多事务,难免会着了小人之道,一时疏忽亦是在所难免。”
刘秀对阴丽华所言并不以为然,郭圣通打理后宫一直好好的,能力不缺,识人有度,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此的人会信小人所言而犯错,他可不是傻子。刘秀对此却没有多说,他只是对阴丽华说:“不管如何,你此番都受了委屈,我心里明白。王后这点补偿理所应当。”
阴丽华听了,没再说什么。
刘秀小坐了片刻,又回去处理政务了。
阴丽华看着刘秀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