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敛夏看着出现眼前的场景,面无表情。
——那是属于穆敛夏的一生。
他看着那个穆敛夏傻傻地追求唐煜风,看着他用痴迷的目光跟随着那道颀长清俊的身影,他也看到,少年背后那个名为穆向秋的男人沉默守望的姿态。
用旁观者的视角去观察自己曾经的人生,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唐煜风嘴角看似温和却疏离的笑容,还有透明镜片背后,那人冰冷嘲讽的目光;
同时,他又是这样清晰直接地感受到当时自己的心情——他会因为唐煜风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而忐忑,为那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而欣喜,为他的一句“喜欢钢琴”就用平生第一次的热情投入其中学习,当自己兴致勃勃地为他弹奏那首“Merry Christmas Mr. Lwrence”时,青年站在窗前,背后是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他对自己说:“Merry Christmas,敛夏。”那一刻,连冰冷的雪花也仿佛温暖了起来。
手下淡淡的旋律如水波一样轻缓地荡漾在空气中,那人唇边的一点笑意温柔清润,恍若温柔。当时,他以为自己幸福得拥有了全世界。
那样单纯又炽热的感情,直到现在,还会烧得他胸口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镜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切换——
穆敛夏为了唐煜风跟家里公然出柜;
他和冯鑫在酒吧里疯狂地拼酒,那个少年还大咧咧地揽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萧雅的死讯第二天才传入他的耳中,葬礼上他在远处默默观望,还有男人那句“跟我回家”;
唐煜风奇迹般地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追求,他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唐煜风。
“穆敛夏,你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于我吗?”青年的笑玩味又冰冷。
而他回答,愿意。
穆敛夏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愿意把这段感情以性命相托,可是,唐煜风从来没有说过,他要的身家和性命,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
镜头再转——
真相浮出水面,冯鑫带着自己逃跑,这个跟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兄弟被车祸弄成了半残,而自己则被唐煜风抓了回去。
他冷眼看着镜头中的穆敛夏被唐煜风割掉中指,鲜血染红了白皙的手掌,纯白世界中的一点嫣红,既罪恶,却又有一种病态的美丽。
直到那个时候,穆敛夏才真正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一腔愚蠢悲凉的爱,给了怎样一个疯子。
他看向自己的手,当时那样凌厉入骨的疼痛,到现在已经变成了绵延不散的钝痛,他在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一点点反复研磨,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错误,和惨痛的代价。
接下来......
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穆敛夏忍不住大声喊道:“不要了,不要再放了!”虚无的空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在一遍遍回荡,虚弱又无力。
眼前的一幕没有声音,但每一次铁棒击打到男人身上时,穆敛夏都仿佛在耳边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如擂鼓一样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直接打在自己的心上,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着男人紧抿的唇角,咬到凸起的腮骨;他看着男人头上留下的血迹,刺目又嘲讽的颜色蜿蜒在男人饱满的额头上;他看着男人即使痛到难忍还是执意望向他的眼神;他看到......一直高傲倔强的男人被打折了骨头,跌落尘埃......
“够了——停下吧......求你......”穆敛夏再也看不下去,他一遍又一遍地喊道,却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一幕幕的场景以一种坚定到残忍的姿态有条不紊地在他面前上映,在这个虚无的空间中,只有沉默的影像,和穆敛夏喊到嘶哑的哀求。
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你想停下这一切吗?”
“......我该怎么做?”
“你知道的。”说完,这个声音便消失了,不管穆敛夏怎么问都没有回答。
我知道么......
穆敛夏用手捂住脸,嘴角扯出一个僵硬又苦涩的笑,“是啊,我知道的。”
他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幕,缓慢却坚定地一步步走近窗前那个衣衫不整的少年。
少年看到孩童走来,对着身后的巨大落地窗开了一枪,狂风裹挟着玻璃碎片呼啸着刮过,少年宽大的黑色衬衫被风鼓起,碎片划过眼角,溢出红色的液体,仿若泪滴。
一瞬间,孩童和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孩童稚嫩的声音和时空彼端穆敛夏沙哑的嗓音同时响起,他们对身前的青年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再次从高空坠落,空间扭曲成碎片的瞬间,他们相似的容貌终于可以露出一个同样惆怅却释然的笑容。
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是对那个唐煜风,还是穆敛夏。
***
盖兰长长舒出一口气,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碧玉样的眼瞳却亮得惊人。他看着床上此时真正陷入沉睡的穆敛夏,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伸出手擦去小孩儿脸上斑驳一片的泪痕。
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盖兰探出头来,“穆向秋,我要和你谈一谈。”
“我弟弟怎么样,醒过来了吗?”穆向秋一进门就出口问道,见到床上还在沉睡的穆敛夏,他深深皱眉,“失败了么?”
“别紧张,他没事了,现在只是累得睡着了,毕竟之前那段时间他可都在做梦,还不是什么美好的梦。”
穆向秋这才放下心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以一个小心翼翼的姿态俯□,将小小的孩童虚纳入怀内。
少年淡淡的声音几不可闻,“要快些醒来啊,宝宝,哥哥就要等不及了。”
许久,盖兰腔调独特的汉语发音在房间响起,“穆向秋,也许我这么说显得很奇怪......你确定床上的那个人是你弟弟吗?”话一出口,盖兰就有些后悔,少年冷冽凌厉的目光带着强势的压迫射向他,竟把他压得一窒。
盖兰尽量忽视压在身上的视线,既然开了口,他就要说下去,“就我所知,你弟弟才十一年的人生里不说是顺风顺水,但也绝对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足以让一个孩子宁愿潜意识选择沉睡,你知道那需要怎样可怕的经历吗?”
虽然他得到的仅仅是只言片语,但发挥他强大的想象也足以凑成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想,“你弟弟的心防很重,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得到他梦中的完整内容——这样的戒心,如此沉重的心思,我不认为是一个被宠大的孩子能有的。”
“你想说什么?”
身上的视线愈发凌厉,简直像要刺进他的骨头里,少年的冷静在盖兰看来几乎不可思议,他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是你弟弟,但是......我虽然是个医生,但一直对灵魂的研究很感兴趣,我认为......”
接下来的话语被生生扼在咽喉里没能说出来,盖兰看着蓦地出现在身前的少年,瞳孔有一瞬间惊恐地放大,少年身上充溢着的,是毫不掩饰的,真实的杀气。时间的流逝忽然显得那样难耐,许久,少年才放开手,他转身回到床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的宝宝,我绝不会认错。”少年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盖兰揉着自己的脖子,不由叹气,他只是想说说自己的猜测,又没说要解剖研究他家弟弟,那么紧张干什么......
看到他还想说些什么,少年凛冽的目光淡淡扫向他。
“咳咳,”轻咳几声,下一刻盖兰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穆向秋,我建议你学习催眠。”
“你知道我是怎么连接到穆敛夏在梦中的意识的吗?”金发碧眼的男子注视着少年沉默的身影,继续说道,“他的心防太重,我几乎试了所有的方法都没有得到回应,最后,我用了你的名字。”
“穆向秋,你对他是不同的。”
“我这次只是暂时缓解了他的恐惧和压力,如果真有复发的一天,我将无能为力。只有你,才有可能在那时候唤醒他。”
“虽然有些杞人忧天,毕竟复发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除了重新遇到刺激他的人事物......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你应该是不想冒这个险的,对吗?”
少年一点点理顺小孩儿汗湿的发丝,神情专注又认真,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到他。
半晌,少年抬头看向已有些沉不住气的金发男子,“盖兰先生,既然你是医生,一定知道医生和患者之间的保密协议吧?”
盖兰点头,隐隐已经有了预感,果然......
“如此,希望盖兰医生能够遵守。”
这个破孩子,比Erus还要让人头疼,一句话也套不出来啊摔!
少年接下来的话让盖兰心里勉强好受了一点,“催眠的事情,就要拜托盖兰医生不吝赐教了,那么,我们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吧。”
就算你当我徒弟,我也不会承认我很高兴的,哼!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夏你到底为什么叫‘宝宝’】篇:
话说这天,照顾小夏的阿姨因为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下,阿姨拉过还是小包子的穆向秋的手,说道:“大少爷,你要照顾好小少爷啊,我马上就回来。”
秦叔心中不住点头——嗯嗯,多好的培养两兄弟感情的机会啊~
阿姨走了。
穆向秋看着婴儿床中的那个软体动物,有些不知所措。
秦叔在一边都这样了~~o(_)o ~~:“大少爷,小少爷哭了,你快哄哄啊。”
穆向秋:“怎么哄?”
秦叔:“当然是要用你博大包容的兄长爱感化他啊BALABALA...”(某人画外音:擦小爷难道是劳改犯吗感化毛线啊-_-#)
穆向秋想了想,打开电视调到育儿专线——
某妈妈【温柔地】:“宝宝,我们来吃饭了。”
“...宝宝,我们去晒太阳喽。”
“...宝宝,要换尿布了呦。”
【画外音:请给婴儿以耐心,关心,爱心...】
穆向秋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某肉团,犹豫着开口:“宝宝,不哭。”想了想,又把阿姨准备好的奶瓶塞到孩子嘴里。
so~小夏宝宝咬着奶瓶/(tot)/~~【累死小爷了吃个饭可真困难】
PS:有亲被敛夏“宝宝”这个称呼雷到了,咱在这里写个小剧场顺毛一下(加菲猫桑,感觉还好咩?)。还有洒家今天忽然发现有亲收藏了咱的专栏~\(≧▽≦)/~桃李春风一杯酒,三山半落青天外,这两个可爱的妹纸,来,抱一个~(作者已经高兴得抽了大家不要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