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顾玖并没有回去休息,依然去水湖打鱼。
此时天色不早,水湖面上挤满一条条小灵船,来来往往,格外热闹。
来到湖边停放小灵船的地方,她将两个大桶放到小灵船上,将先前晾在旁边的鱼网收起,然后看向站在岸上的男人。
他默默地跟着她过来。
听说她要去打鱼,他并没有阻止,但也不能阻止他跟过来。
除了他,还有一名锦衣公子和青阳城的城主杨善,两人尾随在后面,默默地往这边张望。
不用特地看,顾玖也能感觉到这两人的震惊。
事实上,她自己也挺无语的,特别是想到灵兽袋里那只还在昏睡的小毛团,再看站在面前的男人,总觉得让他知道小毛团的存在,可能他们会打起来。
想到即将要上演的“我打我自己”,大小姐都有种想避开的冲动。
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体验男朋友精分成为不同个体后,要被他“我醋我自己”后关小黑屋的。
顾玖道:“我要去打鱼,你没什么事就去观景楼那边坐吧。”顿了下,她又问,“你昨天应该是在观景楼吧?”
白衣公子默默地点头。
顾玖心里了然。
昨天上岸时,她感觉到好几道视线,其中一道最为炙热,还以为有人对她心怀不轨呢,哪知道是他。
也不怪她没想到是他,因为已经有一只小毛团,她的脑洞再大,也想不到男朋友在这个世界貌世将自己精分切片,变成不同的种族。
刚才吃早饭时,她就试探过,发现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情况比想像中要糟糕。
顾玖和他挥手作别,撑着船篙,小灵船驶离湖岸,在众多小灵船中灵活地穿梭,只需要给它一道小小的缝隙,就能乘风破浪而去。
由此可见她撑船的技术之高超。
连杨善和张锦纬都被她这一手撑船技术惊艳住。
“这位姑娘真厉害,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湖上讨生活的老手。”杨善赞叹道。
张锦纬看看离开的小灵船,又看看安静地站在湖边,宛若望夫石般的神族,只觉得头疼。
他走过去,小声地问:“尊上,您要不要去观景楼坐着等顾姑娘?”
白衣公子想到顾玖说的话,颔首应下。
见他没有执着跟过去,张锦纬非常高兴,觉得事情还有救,忙跟着他一起登上观景楼,顺便让杨善回去,不用他陪着。
正好城里的事务忙,杨善闻言也没有坚持。
小灵船驶离湖边,挑了个人少的方向划过去。
直到周围的小灵船越来越少,距离湖岸已有一段很长的距离,顾玖停船,将鱼网随意地撒出去,懒洋洋坐在船舱里。
阳光明媚,湖面波光粼粼,远处有渔民的吆喝声传来,世界一片安逸美好。
顾玖很享受这种来自世俗的喧闹声音,还有湖中游鱼经过摆尾溅起的水花。
她闭上眼睛,放开所有的感知。
她的感知与天地灵气沟通,与湖中所有的生灵沟通,又仿佛化作它们中的一员,陷入一种自然随心的境界。
这种感知是神奇的,仿佛自己变成这天地间的一道灵气,水里的一尾鱼,一根水草,一只小湖蚌……随波逐流,忘却尘世。
这是顾玖在人族之地找到的修行方式。
比起在魔地的杀戮,人族之地的灵气更温柔,更适合修心修德。
水湖是一个灵气蕴然的地方,湖中的生灵丰富多彩,每次都让她有所收获。
一阵哗然声响起,小灵船随着掀起的水浪高高飞起。
感知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顾玖睁开眼睛,发现平静的湖面被搅动风云,一道又一道数丈高的水浪扑来。
若是寻常小灵船,早在这种巨浪中翻船。
这条小灵船却稳稳地与湖浪相贴,不管怎么折腾,都没有沉没。
前方有一艘高大的猎鱼船,船上的猎手们呼喝声不止,手里拽着粗大的鱼网,与湖中翻腾的银腹青背的大鱼奋斗。
这是一条八丈长的灵安鱼。
灵安鱼生性狡黠,力大无穷,在水中尤其灵活,捕鱼队的猎手们想要捕捉它可不容易。就算被盯上,湖里的灵安鱼依然很敏捷地制造重重湖浪,湖浪掀向捕鱼船,船上的猎手们被兜头洒了一身。
顾玖走出小灵船,看到在湖中兴风作浪的灵安鱼。
她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看了会儿,随手拿起船篙,往湖里一划,小灵船高高飞起,沿着一道又一道的湖浪向前飞去。
远远看着,仿佛小灵船长了对翅膀似的,在半空中飞翔,乘风破浪,势如破竹。
猎鱼船上的猎手们看到这一幕,发出阵阵惊叹声。
“这小灵船哪里来的,真厉害!”
“不,厉害的是船上的渔民,看这手控船的本事,真是一绝了。”
“仔细看,船上好像是个渔女吧?”
“不过,她怎么将小灵船开到这边来,难道不知道这一带有灵安鱼出没,像这种小灵船跑到这里,万一翻船连命都会没。”
渔民购买小灵船不容易,这种小灵船是专门为水湖的情况特制的,与水湖的灵气沟通,方才不容易被湖里的灵鱼打翻。渔民们都很爱惜自己的小灵船,只在特定之地打鱼,特别是在猎鱼祭,会自觉避开灵安鱼出没之地,以免被灵安鱼和猎鱼船波及,小灵船根本不够这两者翻的。
猎鱼船上的猎手们看着那条小灵船灵活地在湖浪飞行,远离战场,渐渐地消失,终于明白对方这是艺高人胆大,压根儿就不怕灵安船和猎鱼船波及它。
更绝的是,那条灵安船发现小灵船后,竟然追着它而去。
“快快快,别让它跑了。”
捕鱼船上的人高声大叫,大船调头追上来。
前方乘风破浪的小灵船,后面甩尾猛追的灵安鱼,还有紧追不舍的捕鱼船,形成这特殊的风景线,沿途经过的捕船船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神奇的小灵船?
要不是这条小灵船都没有那条灵安鱼的身体长,他们都要以为这是一条坚固的捕鱼船。
更让他们惊呆的是,小灵船的速度丝毫不减,并且越来越快,就像在湖面上飞翔,竟然将灵安鱼和捕鱼船一起甩掉,渐渐地消失在尽头。
**
午后,小灵船再次靠岸。
小姑娘安彩蹲在树下乘凉,手里编织一条彩色头绳,见自家小灵船靠岸,将编到一半的彩绳塞到小挎包里,蹬着两条细腿跑过来。
“顾姐姐,你饿了吗?阿娘让我过来叫你回去吃午饭。”
一般凌晨出来打鱼,顾玖都是在午后回去,安家母女了解她的工作和作息,安彩每次都会在这里等着她。
顾玖停好小灵船,拎着两桶鱼获上岸,某位戴面具的白衣公子又出现。
他伸手过去,接过那两桶鱼获。
安彩看得傻眼,瞅瞅顾玖,又看看白衣公子,不敢吭声。
跟过来的张锦纬看到这一幕,同样受到的刺激不轻,哪里敢让这位做这种世俗的粗活,赶紧跑过去。
“尊上,我来我来。”
他拎过两桶鱼获,朝顾玖释放出一个极为友善的笑容。
虽然这渔女看起来是个普通人,但只要被这位看上,那就不普通,要像对待人王陛下一样敬着。
白衣公子问道:“今天要卖鱼吗?”
顾玖摇头,“不卖,留着自己吃。”
张锦纬看向两桶鱼获,这两个桶是特地定做的,比普通的桶都要大一倍,里面的鱼获数量之多,自己吃是吃不完的吧?
白衣公子不再问,默默地跟上,摆明要跟着她去溪柳村。
顾玖没有阻止,她牵着安彩,步履悠然,细看时有一种微妙的韵律,仿佛应和着这春风柳绿、应和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让人不觉沉醉。
张锦纬初时无所觉,当他的目光渐渐地落到她身上,被其吸引时,终于察觉到不同,心头俱震。
这、这……根本不是什么渔女,更像是返璞归真的大能。
抵达安家,张绵纬仍是恍恍惚惚回不过神。
“你送到后院,那里有池塘。”顾玖朝张锦纬说。
张锦纬应一声,拎着两桶鱼获来到后院,猛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堂堂人王城的张家嫡系弟子,竟然心甘情愿地听从一个陌生人的命令。
不过想到顾玖的身份,连神族的那位都对她一见钟情,自己被她指使好像又没什么。
张锦纬很快就自我调节完,他放好鱼,回到前院。
正堂里,顾玖坐在那里喝安大娘煮的凉茶,驱散一身热意,某个白衣公子正给她打扇,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
看到这一幕,张锦纬脚步一顿,对顾玖已经不止是崇拜。
安大娘见今天有客人,客人还是早上过来找顾玖的,有些拘束。
“顾姑娘,要不要再多做几个菜?”多了两个大男人,准备好的菜肯定不够吃。
顾玖道:“麻烦安姐,再做三道菜吧。”
安大娘应一声,安彩清脆地叫道:“我给阿娘烧火。”
喝完凉茶,顾玖进厨房要帮忙,被安大娘赶出来,让她陪客人,只好回到正堂,继续和某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张锦纬见状,非常识趣地离开,去厨房看母女俩烧菜。
顾玖见男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很习以为常,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神钦,我叫神钦。”
顾玖暗忖,没想到精分切片后,连名字都变了,这倒也能理解,总不能都叫陆疾。而且他能冠上神姓,可见在神族的地位挺高的。
那更不能和他去神族。
见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顾玖很想翻白眼,“你做什么一直看着我?”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犯人呢。
他慢吞吞地说:“我就是想看你。”
很好,很有陆疾的味道。
她又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你几时离开我就离开。”
顾玖道:“我暂时不能和你去神族。”
“没关系,我陪你,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顾玖:“……”这算不算被赖上?
直到吃饭,顾玖仍是没能劝说某人离开,只好作罢。
安家只有一间客房,被顾玖住着,倒是有一间小柴房,两个大男人根本住不下。
安大娘商量道:“要不,彩彩和我睡,将她的房间腾出来……”
“不行!”顾玖打断她,“彩彩都是大姑娘啦,怎么能让陌生男人睡在她的闺房?让他们回城里住。”
张锦纬不敢吭声。
神钦朝顾玖道:“我和你一起住。”
安大娘震惊了,双眼瞠大地看着顾玖和神钦,脸上明晃晃地表示“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顾玖知道将他撵走是不可能的,只得由着他。
张锦纬不放心,决定委屈自己,“那我住柴房吧,我是大男人,皮糙肉厚,住柴房也没事。”
神钦道:“可以。”
安大娘欲言又止,见顾玖和那位白衣公子都同意,只好作罢。
小渔村的生活很闲适,渔民们不去打渔时,会在家里休息,制鱼食、补鱼网、晒鱼网等。
午后,顾玖和安大娘坐在院子里补鱼肉,彩彩在旁边打下手,白衣似雪的男人坐在旁边看――看着顾玖。
张锦纬无聊得到处打苍蝇。
傍晚,小渔村升起袅袅炊烟。
吃过晚饭,天色很快就黑下来,到晚上休息时间。
张锦纬磨磨蹭蹭地往柴房走,小心地瞅着客房的地方,莫名地有些担心。
担心神钦这个不会说话的神族得罪顾玖这位隐藏的大佬,万一他们在这里打起来,到时候遭罪的还不是他?
先前被派过来时,他还以为神钦是个高傲的神族,只要顺着他就不会有事。
哪知道遇到顾玖后,这位高傲的神族被拉下神坛,那痴汉的样子,哪里高傲?甚至他嘴拙得不会说话哄人家姑娘开心,只会直来直往,甚至要钻人家姑娘的闺房。
要是正常女子,估计要揍他一顿吧?
房间里,气氛确实如张锦纬担忧的那样很不好。
某位神族盯着床上黑漆漆的小毛团,那双黑色的眼睛酝酿着风暴,身上的气息隐隐有波动。
“这是什么东西?”
顾玖看他一眼,“如你所见,一只小魔物。”
毛团察觉到某种恶意,睁开眼睛,看到出现在房里的神族,瞬间炸毛,发出啾的一声,以一种万夫莫挡的气势滚到顾玖怀里,朝神族啾啾啾地厉叫。
神族不容质疑地说:“丢掉!”
“啾!”小毛团盯着顾玖。
顾玖:“……”
她看看男人,又看看小毛团,很想说一声:相煎何太急,没必要自相残杀啊!
但这是她男人,而且是为了跟着她进入S级世界才会变成这样,她能怎么办?不能嫌弃也不能丢掉,只能哄着。
她先安抚地揉揉小毛团,对男人道:“不行,这是我从无尽魔渊带回来的,我要对它负责。”然后对小毛团说,“这是神钦,你要和他好好相处。”
小毛团和神钦互视一眼,以相同的频率扭开头,将对彼此的嫌弃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玖道:“总之,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能朝对方出手,知道吗?”
这是她的警告,毛团和神族都能听出来,本能地没敢招惹她生气,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
没事,当着她的面他们不做什么,等背地里……
顾玖哪里不知道某位神明的性格,她决定要好好盯着他们,绝对不让他们自相残杀。
刚这么决定,没想到很快就被打脸。原因是晚上睡觉。
安家的床是乡下特有的木板床,一米五左右,被单之类的是顾玖自带的,质量非常好,也算是一张躺着挺舒服的床。
神钦很自然地躺上去,“阿玖,睡觉。”
小毛团:“啾!”叫谁呢,滚下去!
一神一魔互视一眼,神钦仗着自己是个人,拎着小毛团丢出去。
小毛团气炸了,将自己团成一团,朝男人那张圣洁禁欲的脸砸过去。
连魔龙它都敢砸,就算是神族又咋样?
顾玖伸手捞住小毛团,阻止他们互相残杀,她冷着脸,“都给我好好休息,床给你们睡,我不和你们争。”
在一神一魔的注视下,她在床对面的一张小榻上坐下,开始打坐。
精分的神灵:“……”
正主都不在床上,争也没意思,一神一魔终于消停。
他们都没有睡,一直盯着床对面的人,直到小毛团的身体撑不住陷入昏睡,男人嫌弃地将它往灵兽袋一塞,施施然地下床。
“阿玖,我想和你一起睡。”
顾玖睁开眼睛,无语地看向蹲在榻边的男人。
见她结束打坐,他伸手将她抱到床上,抱着她躺下,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背,往自己怀里按,脑袋在她颈侧边蹭来蹭去。
“阿玖,你干嘛要养魔物,你喜欢养宠物,我给你弄几只识情识趣的。”总之,就是嫌魔物不识情识趣。
顾玖:“……”这算不算我骂我自己?
情况特殊,顾玖没办法和他解释,只道:“它和我有些渊源,就像你和我一样。”
神钦神色微顿,神族擅长卜算,就像他卜算出自己和她的渊源,特地来到青阳城找她一样,若真有渊源,还真不能将这只小毛团赶走,以免影响到她的运轨。
“那行吧,不赶它了。”他很勉强地说。
顾玖抿嘴笑起来,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后,发现他整张脸像沐一层神光,她突然想起两人今天算是初见,不应该做这些亲密的事情,不觉有些懊恼。
果然习惯这种东西一但形成,就改不了。
神族已经开心得像在发光,整个人处于一种柔和的状态,觉得留下小毛团也挺好的,既然阿玖喜欢,就留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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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顾玖依然在水湖打鱼。
十天的猎鱼祭过去,猎鱼船撤出水湖,湖面上只有小灵船往来,恢复往昔的平静。
神钦和张锦纬仍留在青阳城。
这两人久久未走,青阳城除了捧着外,还能如何?
倒是人王城那边多次给张锦纬发消息,询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让张锦纬带神钦前往人王城。
张锦纬苦笑,神钦自己不肯离开,他想带也带不了啊。
人王城那边催得急,张锦纬没办法,只好去找顾玖。
同是人族,总比神族容易沟通吧。
找了个神钦不在的时候,张锦纬将人王城催他们回去的事告诉她,让她帮帮忙,劝神钦去人王城。
顾玖问道:“神钦和人王城那边有什么交易?”
这是人王城和神族之间的秘密,不轻易外露,张锦纬迟疑片刻,想到还要帮忙,只好委婉地透露一些。
“您知道,神族的神术可以治疗这世间的任何疾病和重伤,上个百年,人王在混沌之地不慎受伤,需要神王一族的神术辅助治疗。神钦是神王一族天赋最高的神子,据说是下任神王的候选者,神族那边派他过来为人王治疗……”
这其中,涉及到两族的某些协议。
人族可以炼制戮神器,若是人王拼一拼,连神王都能杀。
为了不让人族将来祭出戮神器,神族和人族达成协议。这种协议在六族并不少见,不过都是高层的事,普通的六族之人很少知道。
这次神钦来人族,除了卜算出他要找的人在人族之地外,也是为人王的伤而来。
为此,人族还特地送他灵器遮掩身上的神族气息,派张氏嫡系弟子张锦纬跟在他身边听候差遣,给足面子。
只要神钦不在人族地盘做出十恶不赦的事,人族之地随他待。
不过现在距离人王伤势复发之日将近,必须要叫神钦去人王城才行。
人王城那边的人很急,没办法,只能给张锦纬施加压力。
顾玖道:“我明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人王城吧。”
张锦纬双眼发亮,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要顾玖离开,神钦自然不会留下。
他算是看出来了,神钦面对顾玖时,就是个妥妥的痴汉,她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会拒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是妻管严呢。
天知道,他和顾玖又不是夫妻。
他可没听说过人族和神族通婚的例子,难不成他们这一代要出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