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1/1)

兄妹二人有数月未见,一时说了不少的话。

梅湘问起爹娘还有老祖宗他们。梅茹一一都答好,又捡了好几桩趣事说给哥哥听,还将娘亲去莲香寺求的平安符拿出来。梅湘贴身收好,才笑了。他一个人在外头的时候,心心念念惦记着府里的爹娘,可如今被送出来,什么都没混到呢,就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实在是没脸送信回去,如今在此处见到妹妹,也是好的。梅湘这些天终于欢喜起来。

顿了顿,他又不好意思的问:“循循,你……嫂嫂如何?”

“嫂嫂一切都好,身子亦好了不少。”梅茹说着将董氏绣给她的那个香囊解下来,献宝道:“哥哥,你瞧这是嫂嫂绣的。”

梅湘接过去仔细端详完,才递回给梅茹,又问:“董家待她如何?那个钱氏呢?”

看着哥哥暗暗期盼的模样,梅茹狠狠心,还是如实道:“有了银子,那钱氏自然是还不错,只不过我离京的前两日,那钱氏正张罗着替嫂嫂另找人家呢,还有,哥哥,你给嫂嫂的信她也没看……”

闻听此言,梅湘脸色白了一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如今愈发白了。

好半晌,他才低低交代道:“循循,你这次回京千万要替她打听打听清楚,免得、免得又嫁的不好……若是那亲事不好,你便想法子拦住,若是对方人家好,你就让她欢欢喜喜嫁了……”

说到最后,梅湘就顿住了,再说不出其他。

他撇开眼,使劲眨了眨,又道:“循循,你就告诉她,我不会再那写劳什子的信,也不会再扰她了,只盼她以后都过得好。”

梅茹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愈发觉得造化弄人。

好好的一桩姻缘,非要折腾到这个地步,硬凑在一处,是一对怨偶,可真散了,又百般不舍得……这做的什么孽?

如此一想,她又叹了一声。

从哥哥房里出来,梅茹定定看了眼石冬。

这个是跟着傅铮最久的人,亦是他的心腹,跟傅铮性子差不多,寡言少语,如今垂首立在院子角落里,若是不留心,只怕还看不见此人。

梅茹淡淡转开眼,回到马车里。

静琴走在后头,按着三姑娘的吩咐,拿出两张银票来。她对石冬道:“劳烦这位大哥,替我家大爷、小姐谢过燕王殿下的救命之恩。这些银子是大夫的诊金、我家大爷的药钱、补品还有其他零碎。我家小姐说了,若是不够,还请殿下尽管开口。如今我家大爷伤得重,不便移动,也请这儿的人多费心照顾一些。”

石冬自然不敢要,仍是垂首,直挺挺站着。

静琴见状,只能搁在堂屋的桌上。

那银票被风吹得刺啦刺啦响,石冬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待梅三小姐走了,他连忙回驿馆,一字不差的向燕王禀报。

那两张银票的面额不小,傅铮静静看着,随手搁在桌上,又问石冬:“还说什么了?”

石冬摇头:“什么都没说。”

傅铮的手顿了一下。他本想抿口茶的,一顿之下,他转而望向石冬,蹙了蹙眉,道:“什么都没说?”

“是了,王爷,三姑娘其他什么都没说。”石冬回道。

傅铮默了默,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又拈起那两张银票。

她用这两张银票打发他。

这两张银票轻飘飘的,托在他的手中,却有些重,全是那人对他的厌恶。

薄唇抿着,傅铮仍是沉默。

半晌,他将银票重新搁在手边。眨了眨眼,傅铮淡淡道了句:“本王知道了。”说罢,又沉沉摆了摆手。

石冬退出去,顺手将门阖上。

转了个身,就见傅钊迎面过来,兴匆匆道:“石冬,我七哥在么?”他找了傅铮一上午,就想问问他和那几个探子交手的事。傅钊亲眼看到的时候,被吓到了。他竟不知自己这位好哥哥居然还有这等本事,如此利落冷静。这会子缓过劲来,自然要缠着傅铮问。

瞥了眼里面,石冬推搪道:“殿下,王爷如今有事,不便打扰。”

“什么事?”傅钊越发好奇。

石冬面不改色胡诌道:“王爷的机密要事。”

傅铮坐在屋子里头,听着这一问一答,他没有动,好看的眉眼低低垂着,视线落在那两张银票上。

就听傅钊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声,转而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去找循循,看看她那幅画怎么样了……”

这兴高采烈的声音渐渐远了,傅铮仍是沉默的坐在那儿,眸色略暗,一言不发,那张勾人的唇紧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半晌,他起身,推开门唤道:“十一弟。”

傅钊那会儿已经走远了,听到声音步子一顿,回头道:“七哥。”又兴高采烈的跑回去。

且说梅茹回了驿馆,径自回自己厢房去。

静琴担忧道:“姑娘,真不用当面给燕王殿下道谢么?”

“不用。”梅茹冷笑。

她不去找那人算账就不错了,还当面道谢?

拿哥哥在医馆这种事唬她出门说话,也真难为他堂堂一个王爷做得出来!

梅茹气极,却也懒得当面质问这人——她根本不愿与傅铮有任何的牵扯。可这人好歹救下哥哥,所以勉强拿些银票给他,也算是两不相欠,没有瓜葛了。

翌日,梅茹起的极早。

她今日答应了姨父要去大营,但梅茹又不愿意再和傅铮同路,所以她早早起来,跟小乔氏说了声,没有用朝食便先行过去。

那会子天刚蒙蒙亮,城门刚开,车夫还在打呵欠。

梅茹也困得厉害,静琴给她后面垫了两个软垫子,让她再靠着眯一会儿。

见自己姑娘睡下了,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马蹄声,静琴忍不住开始担忧,这一路三十里,就她们主仆二人外加一个车夫,万一遇到作恶的胡人怎么办?听说那些胡人可是□□掳掠,无恶不作呢……

如此一想,静琴不由愈发担心,亦愈发紧张,她挑开车帘望着外头,只盼赶紧到大营。

又想,自家姑娘也是心大。

……

那边厢傅铮自然也要去大营。可他出发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石冬将他的马牵过来,傅铮没有即刻上马,立在那儿顿了顿,他淡淡吩咐道:“去问问三姑娘好了没。”

石冬抿了抿唇,悄声回道:“爷,三姑娘已经先去了。”

闻听此言,傅铮又是一怔,转瞬又明白过来梅茹的用意。他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牵过缰绳,沉默的跨上马,浑身透着寒意。

“七哥,我也要去大营。”傅钊追出来,急吼吼的说。

“你去做什么?”傅铮面色并不好看。

傅钊坦率回道:“七哥,我也想去学些本事。”傅钊是个最最贪玩的,舞文弄墨一窍不通,可他昨日想,与其每日在平凉城闲的难受,不如去营中走动走动,顺便学个一招半式,也能跟那天的哥哥一样,至少见到胡人也能杀个一个半个的,才不枉费男儿身嘛。

傅铮默了默,冷冷道:“骑上马。”说罢,他自行先往前驰去。

得了哥哥的允诺,傅钊开心极了,忙骑马追过去,却怎么都追不上。只能远远的看着前面的一袭黑影,那道身影倾下身,与马背贴的极近,速度极快。

傅钊暗忖,哥哥骑那么快做什么?

傅铮到了营中,即刻下马,见到孟府的车夫时,他身子一顿,才淡淡别开眼。

中军帐外,傅铮略略一扫,就见孟政与几个属下在里面商议军情,而梅茹不在。他这会子避嫌不能进去,于是往那关押探子的营帐去。

在那边,果然听到了梅茹的声音。

脆生生的,伶牙俐齿,还是能气死人。

偏偏对他一言不发……

傅铮默了默,忽的,就见梅茹从帐中走出来。

那两个探子还是骂骂咧咧,什么都不肯说。那些污言秽语梅茹实在听乏了,她索性出来透透气。

甫一见到傅铮,梅茹猝不及防,脚下步子一顿,脸上本是慵慵懒懒的表情,如今亦是生生僵住。

滞了滞,她福身道:“殿下。”

拂了她一眼,傅铮淡淡“嗯”了一声。

二人间无声的安静下来。

远远的傅钊走过来,还是兴高采烈的模样:“七哥,循……梅三姑娘居然也在!”——傅钊还什么都不知道。

傅铮侧过身,道:“三姑娘就在这儿。”

见到梅茹,傅钊自然问道:“循循,你来做什么?”

梅茹终于说话了,她道:“来帮我姨父的忙,却不能告诉十一殿下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自顾自的“咦”了一声,憨憨笑道:“我真是蠢!”

梅茹急急忙忙转身走进帐中。

傅钊一怔也要跟进去,傅铮拦住他,提醒道:“十一弟,这儿的事咱们不便多听。”

傅钊瞬间意会过来——他们这种皇子都得顾及太子的眼线,若是有丁点不合规矩,就会麻烦不断。叹了一声,他踢了踢脚步的石子道:“哥哥,真没意思。”

傅铮顿了顿,道:“咱们走吧。”

“七哥,去哪儿?”

“去给你找人学一些本事。”

傅铮领着傅钊去中军帐,彼时孟政他们已经议完事,如今就剩他依然,见到两位殿下来,他上前见礼。傅铮颔首,对孟政道:“孟总兵,我这个十一弟那日在路上遇到胡人,便想学些射御之术,不知营中是否有人方便?”

一个皇子要学这些,又不是什么实质性的,孟政自然还是能答应的。他当即点头,又道:“以后十一殿下每日过来即可。”

正说着话呢,梅茹兴匆匆闯进来:“姨父!姨父!我知道那两个探子是哪儿的了……”

声音欢喜的不得了,傅铮抬头望过去,就见一张笑盈盈的脸,满是明艳。

那张脸的主人视线掠过他,发现还有他在时,硬生生收住笑,梅茹垂首,低低唤了声:“姨父。”

孟政看了傅铮二人,笑了笑。

知道又是自己不能听的,傅铮领着傅钊便告辞了,傅钊欢天喜地的去找他那个师傅,傅铮独自立在那儿。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梅茹到底凭什么知道了那二人的出处,又为何说自己蠢呢?

傅铮蹙眉。

……

第二日,梅茹还是起的很早,她今日还是得去大营,没想到往外一走,居然遇到傅铮!

那人一身窄袖束腰长袍,立在庭院里,手里提着一柄剑,许是想趁着人少的时候练会子剑。

如今天光微亮,他身上还蒙着丝丝雾气。

见到梅茹来,他收回剑,沉沉道:“走吧。”说罢,便转身往外。

梅茹不解,也不动。

许是察觉到她的固执,傅铮又回头淡淡解释道:“三姑娘不必多虑,明日起十一弟与你一路,不是本王。”

一听这话,梅茹通通明白了。

如今胡人进犯,哪怕短短三十里路也有不太平的时候,这人看穿了她躲他的心思,仍执意送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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