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日,柔妃再次出现在尚书房门前,却被告知北燕帝拒绝相见。
柔妃看着尚书房紧闭的大门,握紧了拳头,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声,最终屈膝跪在了门外的青石台阶上。
“陛下,请您饶恕兄长一命,臣妾愿替兄长去死,恳请陛下看在臣妾跟随您多年的情分上,饶恕兄长一命。”柔妃站在门外开口道罗。
屋内的欢笑声不曾被打断,柔妃跪在地上始终不肯起身,赵家子嗣本就单薄,比不得皇后,若是她这嫡亲的大哥再没了性命,自己只会离问鼎后位的道路越来越远得。
虞挽歌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中盘算着什么,一旁的鸳鸯看了虞挽歌一眼开口道:“都是你惹出的事情,也不知娘娘要你有什么用,如今大少爷将要被问斩,你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娘娘早该杀了你解气才对。”
虞挽歌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鸳鸯浑身一个机灵,心中有些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瞪了回去,喃喃道:“若你真有娘娘说的那番本事,何必还让娘娘受这份苦,如今大少爷问斩在即,这可怎么办啊...”
鸳鸯红着眼睛,有些哽咽的看着地上跪的笔直的身影。
虞挽歌垂眸不语,柔妃拉拢人心果然是有些手段,看着这丫鬟的反应,相信如果可以,她宁愿替柔妃去死。
“听闻江太师曾是当今圣上的老师,你且回去送信给赵府的老爷,让他即刻派人前往南昭平湖城城外的三里坡去,三里坡下有一颗参天杏树,树下埋着几坛陈酿,取来后让赵老爷带着几坛陈酿登门拜访。”虞挽歌对着鸳鸯淡淡的开口。
鸳鸯有些狐疑的开口道:“你怎的知道的如此详细,莫要没有本事还胡言乱语,让人凭白抱着希望,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关你家少爷生死,你自行决定。”
“你...那即便的取来了又有何用,虽然江太师嗜酒如命,但是要知道请得动他开口难比登天。”鸳鸯还是将信将疑。
“你若是再耽搁下去,相信你家公子等不到人回来,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虞挽歌的话让鸳鸯的脸色一僵,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柔妃回头对着喜鹊道:“喜鹊,你带着她们仔细着照顾娘娘,若是娘娘出了什么岔子,我回来定要你们好看。”
交代了一番后,鸳鸯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去。
虞挽歌垂眸不语,北燕帝当年的身份地位并不十分高,这个帝位得的也不是十分光彩,江太师是当年北燕帝的老师,待他亲如父子,直至后来的皇位角逐,也一直全力支持势力浅薄的北燕帝。
而北燕帝一直在夹缝中求生,最后在自己的隐忍以及众多谋士的苦心经营下,才趁虚而入,夺了这皇位。
是以,江太师在北燕帝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只是在北燕帝登基后,本该加功进爵的江太师却卸下了一身荣耀,小隐于市。
因此,朝中的人便打起了江太师的主意,若是谁犯了什么错,惹怒了皇帝,都想着贿赂江太师出面。
只是众人却是打错了算盘,江太师这个人软硬不吃,虽好美酒,却立誓除非北燕动,乱,否则他决不干预政事,即便是摆了百余坛的佳酿放在他面前,他宁愿堵住鼻子绕行,也始终不肯开口干违背誓言,以至于最后众人不再对他抱有希望,任他常年隐于市井,挂着太师的名头,怡然自乐。
那颗杏树下所埋的酒,乃是当年幼时,她同父亲和哥哥一同埋下,他依稀能记得,父亲将她抱在怀中,揉着她的发丝道:“等挽挽将来出嫁了,爹和哥哥在一起帮你将这酒挖出来。”
不想一隔经年,竟成全了江太师这个老头。
柔妃依旧跪在地上,头顶的日头从初生渐渐落下,尚书房的房门始终紧闭着,北燕帝始终没有出来。
直到天色渐暗,尚书房的大门终于打开,北燕帝揽着皇后和香嫔走了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柔妃蹙了蹙眉头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求陛下允许臣妾代兄受过,臣妾自知兄长罪孽深重,如今不求陛下放过兄长一命,只求陛下允臣妾代兄长一死,臣妾必当感念陛下恩德。”柔妃开口道。
“这件事不是朕不帮你,而是你兄长私吞官银,证据确凿,如今百姓声讨,朕若不罚,何以治天下。”北燕帝蹙着眉头开口。
柔妃心思转动,即刻改口道:“陛下,臣妾自幼
与兄长一同长大,深知兄长脾性,如今臣妾不求陛下轻责兄长,只求陛下延缓斩首的时日,臣妾相信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兄长的清白。”
北燕帝似有所动,正在犹豫的片刻,一旁的皇后却是开口道:“陛下乃是金口玉言,昨日刚刚下令处死赵子川,今日却要延缓行刑日期,岂不是朝令夕改,成为万民的笑谈?再者陛下的一言一行皆关乎朝中的局势,如此一来,难保不会有人擅自揣测陛下的心意,弄出些无罪的辩白为赵子川开脱。”
香嫔在一旁开口道:“是啊,这样一来,陛下处在层层敷衍塞责之中,真相如迷雾,陛下又怎么能看清真相?”
柔妃心头动怒,看着香嫔道:“香嫔妹妹口口声声说陛下处在层层敷衍塞责之中,难道是暗指陛下昏庸无道,不配为当世明君?乃至于中奸不分,善恶不明?”
虞挽歌抬头微微打量了一下近来风头大胜的香嫔,一张标志的瓜子脸,肤白胜雪,一双黑眸带着几分灵动,暗藏了些许算计,看起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干净。
祥嫔相貌极其端正,带着几分女子惑人的风情,但最重要的是,她巧妙的将那种干净的气质同女子的妩媚妖娆凝合在一起,让人一见,便觉得在郁郁葱葱的繁华中,捕获了一抹清凉。
香嫔乃是国丈府一手培养出的一个心思聪慧的女子,送进宫来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扶植皇后,也正是因为皇后一直以来的提拔,她才能稳步走到今天。
听了柔妃的话,祥嫔脸色一白道:“妹妹知道姐姐此刻心中忧虑,可是即便是忧虑难耐,也不该如此口不择言,我自幼便仰慕陛下圣明,陛下少年天子,平三番定五湖,御驾亲征东林草原,平定南部吴启山叛乱,剿灭黑石滩盗匪,若非深深仰慕陛下,我也不会久久为嫁,执着于陛下。”
香嫔的话让北燕帝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若是香嫔只是说些赞美之词辩解,北燕帝多是不会相信,只会觉得她敷衍了事。
可是如今祥嫔掐指一样一样说出北燕帝当年的丰功伟绩,语气中尽是掩不住的得意和自豪,比任何辩白都来的管用,只会让北燕帝相信这个女子是真的爱慕着自己。
虞挽歌微微蹙起眉头,这个祥嫔不愧是为从小培养出来的,若是放任她和皇后携手,外加顺妃等人助阵,根本没有机会扳倒皇后,柔妃也很难更进一步。
柔妃正要再说些什么,北燕帝却是拒绝道:“好了,爱妃不要再说了,还是快些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忙,就先行离去了。”
柔妃跪在拔凉的青石地面上,看着相携而去的几人,满眼怒火,最终却被狠狠压下。
喜鹊和几名宫婢上前将柔妃扶起来道:“娘娘,今日还是先回去吧,陛下已经走了,娘娘就是在这里再跪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喜鹊一躬身,双手搀着柔妃,虞挽歌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脖子上,一串猫眼翡翠项链,正贴着里间的小衣戴在女子不算十分白皙的脖颈上。
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深绿色翡翠,带着女子颈间有着莹润的光芒,中间一颗黄色猫眼石,熠熠生辉。
虞挽歌的眸色深了几分,虽然她看的并不十分真切,但是却也能隐隐断定这串珠子不是凡品,绝非一个普通丫鬟能有。
喜鹊等人将柔妃送了回去,虞挽歌却是去找了小盛子。
让他暗中注意一下喜鹊平日里都同哪些人有所来往。
“主子,喜鹊这丫头平日里还挺老实的,难道犯了什么事了?”小盛子有些好奇的开口。
“老实不代表安分,不过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罢了。”虞挽歌淡淡的开口。
之前柔妃的风头也一度很盛,对待下人也算是极好的一个主子,喜鹊倒是很难会存了什么旁的心思,只是眼下柔妃处境艰难,很多事情可是说不准的。
“奴才明白,这两日就会给主子消息。”小盛子开口道。
虞挽歌点点头:“若是有什么事办不好,可以找你师父帮忙。”
小盛子嘿嘿一笑:“这点子小事若是都办不好,当初您还不如不救奴才,直接让奴才死在赵美人手上算了。”
“赵美人如今被充为军妓,若是你喜欢踩人痛处,不妨前去看看。”虞挽歌扫过小盛子道。
“奴才有机会一定会去的,奴才这个人感恩,可却也记仇。”
“刀法学的如何了?”虞挽歌问。
小盛子的两条海蓝色太监服的袖子里,瞬间同时亮出两道寒芒。
一刀飞出,便扫中了林间的一只飞雁,两手翻飞灿如金花,没多久,鲜血淋漓的大雁就被小盛子扔在了地上,轻轻的蠕动着。
而飞雁周围,数块皮肉堆成一堆,上面连带着皮毛,薄厚无差,约有一百多刀。
虞挽歌看着依旧未断气的大雁,摇摇头道:“真是残忍。”
小盛子嘿嘿一笑,挠着头道:“奴才以后一定努力学习主子,与人为善。”
虞挽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转身离去。
次日一早,柔妃再次出现在乾元殿门前,北燕帝今日呆在这里。
而虞挽歌的目光则不再关注柔妃,而是放在了喜鹊和鸳鸯身上。
喜鹊并不如她的名字那般叽叽喳喳,反倒是鸳鸯俨然成了所有宫婢中的领头,鸳鸯虽然不十分聪慧,可是较为直爽,又不莽撞,更受柔妃器重,许多事她一发问,柔妃也愿意说给她听。
柔妃连跪了三日,北燕帝都不肯松口,而从第三日开始,柔妃夜里也不再回去,不吃不喝,一直跪在门前。
双唇被秋风吹的干裂,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蔫蔫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是她却一直这样坚持着,虞挽歌看着这般模样的柔妃,她不懂,到底是亲情支撑着她坚持下来,还是野心和***支持着她坚持至此。
汪直推推开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柔妃道:“柔妃娘娘,陛下让您先回去吧,您可别再跪着了,如今秋风袭人,您这若是再病个好歹,陛下又该忧心了。”
柔妃也没有说话,双眼有些暗淡,看起来十分憔悴。
第四日的一整夜,柔妃都没有回去,直到第五日天亮,柔妃则是开口道:“陛下,请您饶恕臣妾的兄长一命。”
话落,柔妃的头便重重磕在了地上,看的一旁的人心惊。
鸳鸯赶忙跑上前去将柔妃扶起,相比之下,喜鹊则是慢了一步。
虞挽歌的目光落在喜鹊身上,喜鹊的神色间的关切明显比鸳鸯要差上不少。
虞挽歌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想起小盛子给自己的关于喜鹊近来的资料,事情的眉目似乎渐渐明朗起来。
因着不吃不喝,身体疲惫,柔妃彻底晕了过去。
汪直见后,立即吩咐小太监请了御医前往水华宫。
柔妃昏睡了两天才转醒,醒来的时候却是从睡梦中直接惊醒,一瞬间坐了起来,满脸大汗,嘴里还轻喊着不要...
这一刻,虞挽歌相信,这个觊觎权力地位极富野心的女子,是挂念着亲情的。
“娘娘不必忧心,奴婢相信大少爷一定会平安无事。”虞挽歌坐在了床边。
柔妃转过脸看着虞挽歌,苍白的脸色闪过一抹神采:“你说的可是真的?”
“就这两日的时间,奴婢相信大少爷一定会平安脱险。”虞挽歌沉声道。
沙哑的嗓音莫名的让人安心起来,柔妃看着虞挽歌重重松了口气。
这几日的时间,虞挽歌一直密切注意着喜鹊的动静,直至这第七日的夜晚,夜深人静时。
喜鹊怀抱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的从房里出来。
虞挽歌就侧身站在窗口,双手抱怀,一直看着喜鹊的动作。
喜鹊环顾了四周,看着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藏身在一颗三人环抱多粗的桂树下,开始挖起树根处的土来。
在明亮的月光下,喜鹊手中的铲子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晃人的光芒,女子不顾有些脏污的手,擦着额头的汗,不忘四下打量。
最后匆匆将怀中的两个布人拿出来埋在了树根下,在上面盖了些土,又用掉落的树叶掩了掩,这才离开。
直到喜鹊的身影完全消失,虞挽歌才一手捏着下巴出现在窗口,看着桂树下的一堆泥土不知在想什么。
虞挽歌借着微弱的烛火,提笔草草写了两行字,次日一早找到鸳鸯,让她交给赵府老爷。
鸳鸯虽然不愿,却还是去了,而虞挽歌则是找到了周旺。
“挽歌姑娘有何要求,尽管吩咐咱家便是。”周旺笑着道。
虞挽歌道:“奴婢需要一种只有皇后才有的布料。”
周旺翘起兰花指,思索了一会应下道:“今晚咱家就命人给你送去。”
虞挽歌也没再多说,回去的路上却瞧见御医急急匆匆的朝着乾元殿行走。
“哎,这怎么这么巧,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一起病了,这下可有的忙了。”
“谁说不是呢,原本我还指望着这两日要回老家一趟呢。”
“你们都小声点,让人听去,小心了脑袋。”
虞挽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这出把戏,看来她推断的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