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段文曜万万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足足愣了许久，才缓缓感觉到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不停在胸口内横冲直撞，陌生，复杂，又不可言状，而这几天睡得昏昏沉沉，一直也没能想通的问题，仿佛在这一刻全有了答案。
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大约是没听到他回话，又软声叫了他一句：“曜哥？”
段文曜回来神，黑眸沉沉望着咖啡厅门口，神色莫辨。
又隔了半晌，他才状似随意地道：“这样啊，我今晚临时有个活动……”
这次轮到舒柔沉默了。
坐在驾驶座的贺彪：“？？？”
哪里来的活动？
保镖猛地回过头，一脸蒙圈地看着后座的段文曜。
男人皱着眉头，冷冷淡淡瞥过去一眼。
面相凶恶的保镖忙又转回头，视线却仍忍不住偷偷往后视镜里瞄，耳朵也竖了起来。
电话里静了数秒，然后她柔声问：“活动什么时候开始呀？你现在在家吗？”
段文曜终于眉峰微松，低声给她报了个位置。
小姑娘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顿了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在附近，曜哥你们方便等我十分钟吗？”
段文曜：“……”
他十秒钟都不想等。
然而隔了几秒，他还是拧了拧眉心，轻轻“嗯”了一声。
这丫头做事周到细致，要让她不顾礼貌一刻不等就走人，她自己肯定得私下里介怀许久。
他不想看到她难受。
更不想看到她因为别的男人而难受。
电话刚一挂断，经纪人就美滋滋地提着刚买回来的蛋糕上了副驾，一进车里面，就莫名感觉气氛似乎有点诡异，还来不及细思，后座他家艺人就劈头盖脸来了一句——
“裴哥，你打车回去吧，车费我给你报销。”
裴显：“……”
他是缺这几个车费的人吗？
不对，他家艺人今天又是抽得哪门子的风，居然破天荒地叫了他一声“哥”。
他有多久没听到这称呼了？？
贺彪：“……”
他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段文曜叫完其实也后悔了。
因为他想起他的小助理是叫裴显“叔叔”来着，他这么一叫，莫名就有种差了辈份的感觉。
副驾的裴显这时终于回过味来了：“你下午有事？”
段文曜瞥了眼窗外：“你下车之前是说晚上有个什么活动来着？”
经纪人：“……一个慈善晚宴。”
段文曜：“通知下主办方，就说我行程挪出来了，今晚会去参加。”
裴显：“……？？？”
刚刚他提起来的时候，这祖宗听都不耐烦听，怎么他买个蛋糕的功夫，就忽然又改主意了？
经纪人转头看了眼驾驶位的贺彪，只见面相凶恶的保镖完全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明显就很有问题的表情。
没等他来得及问，后座那位约莫是被魂穿了的艺人又一次开口了：“还有你刚才说有哪两个剧本找我来着？”
裴显以一个专业经纪人必有的素养按压住此刻无比想要八卦的冲动，本着工作为先的态度，认真回道：“上次提过的那部大制作电视剧《成化年间》，和肖承望导演的电影《惊天》，半武侠半朝堂的题材。”
段文曜拧了拧眉心：“《惊天》是不是有很多外景戏？”
肖承望他还有所了解的，圈内著名的吹毛求疵处女座导演，他拍武侠绝不可能棚内搭景，但要拍武侠实景，去深山老林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裴显：“……”
突然打听细节，这是打算接这部戏了？
“对，很可能要在深山老林呆上几个月。”
段文曜想了想，又问道：“《惊天》什么时候能开机？”
裴显点了点头：“原计划是下周就要开机的，肖导一开始就想找你，你不肯接，才又找了陈忻，但陈忻前些天从威亚上掉了下来，腿骨折了，现在正在医院躺着，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肖导听闻你档期空了出来，就又给我打电话了，不是我说，人家这诚意就很足……”
段文曜打断道：“女主是华宸那个新人？”
裴显应道：“对，演技好，不作妖，关键是背景深，她那出道那部《疑云》的排片……啧……”
段文曜看了看时间，又一次打断道：“给我接这部吧。”
经纪人：“……”
居然真打算接？平常不都是至少要休息一两个月的吗？？这位祖宗今天这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啊？？？
忽然这么勤快，他有点方啊。
顿了一秒，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又道：“不过……”
段文曜算着舒柔快出来了，又双叒叕打断了经纪人的话头：“别不过了，就接这部，剧本你尽快发给我，你现在快下车回家吧，蛋糕放久了容易不好吃，哦，对了，记得通知慈善晚会主办方和做造型的工作室。”
经纪人：“……？？？”
他终于忍不住，从两个车座中间空隙位置探出头，直直盯着段文曜：“不是，你把我打发回去了，谁陪你去晚会啊？”
“……舒柔啊。”大概是终于确定自己的心意，好像连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都会不自觉柔软下来。
虽然这个蠢丫头成天就只会气他，现在竟然还刻意换了新发型，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跟别的男人相亲。
见经纪人还杵着不动，他蹙眉不耐催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裴显：“……”
好了。
没吃错药，这才是他家艺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觉得自己大概有抖M属性的经纪人朝后座的段文曜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气呼呼地开门下车，却又突然听见他漫不经心开口道：“对了，你家小冬瓜想要的那台钢琴我来订吧，就当是你今年的年终奖了。”
刚下车的经纪人被这句话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一跤。
那台钢琴……
饶是他带着最当红的艺人之一，收入已经算是不菲，看到价钱时都觉得有些肉疼，这年终奖有点丰厚过头了吧？
所以他没感觉错，他家艺人果然是被魂穿了吧。
车内的段文曜见状不由弯了弯唇——
就当是你送那蠢丫头来我身边的谢礼吧。
打发走以小姑娘长辈自居的、可能会碍事的经纪人，段文曜这才把目光转向驾驶位的保镖，声音凉凉的：“贺彪啊。”
贺彪回头咧嘴一笑，瞬间冲淡了凶恶面相：“曜哥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说着抬手做了个拉链上锁的动作。
段文曜淡淡“嗯”了一声：“年终奖翻倍。”
前排的保镖闻言直接笑出了一口大白牙，一偏头就看见了刚走出咖啡店的一男一女：“曜哥，舒柔出来了！”
段文曜忙转头看向窗外。
和舒柔相亲的男人这次终于是面朝车窗，等看清他脸之后，段文曜好像顿时就听到了心头警铃大作声音。
咖啡店外并排他家小姑娘站在一起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气质冷冽，肤色很深，看着很是年轻，眉宇间英气朗朗，即便心里发酸，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简直像是一个升级版的袁阅。
男人低垂下眼眸，冷冽气场柔和了两分，不知是简短地和她说了句什么，然后他家那小姑娘点点头，乖巧又腼腆地抬起细细白白的爪子朝他挥了挥。
啧。
看起来这亲相得挺愉快的样子嘛。
段文曜：“……”
胸口酸意翻腾，他忍着下车把人拽回来的冲动，眼不见为净地收回了视线。
不一会儿，那慢吞吞的小助理终于拉开了车门。
自杀青后，舒柔还没见过他，乍一见面，不由有点开心，眉眼瞬间弯了起来，颊边浅浅梨涡若隐若现，配上新烫的栗色小卷发，整个人似乎比之前要明艳了几分。
段文曜先是怔了一瞬。
然后就觉得后槽牙都快被自己酸倒了，满心的不是滋味。
不就是相了个亲嘛，这蠢丫头至于这么开心吗？
偏偏他窝了一肚子的火，还半点舍不得朝她身上发，于是只好一边往里移了移，好给她腾出位置，一边拿不相干的人的撒气：“啧，哪个Tony老师给你烫的头发呀，这水平简直和村口的王师傅有得一拼。”
小助理一腔喜悦之情被无情的冷水一泼，扑腾一下全熄灭了。
她不由撇了撇嘴：“……不好看吗？”
段文曜瞥她一眼，小姑娘方才还亮晶晶的杏眼瞬间黯淡了下来，涂了唇蜜后愈发粉润的唇角微微垮下来一点弧度，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他顿了一秒，强迫自己立即收回视线，睁着眼睛大说瞎话：“……不好看。”
为了见别的男人而烫的头发，再好看也不能说:)
驾驶位的正缓缓发动车子的贺彪：“……”
曜哥你这样要是追得到妹纸，他贺字就倒着写啊喂！！！
小助理委屈巴巴地垂下小脑袋：“……”
真的有那么难看吗？她自己看着还好的呀。
段文曜觉得自己大概是走火入魔了。
见她这么蔫不拉几的样子，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开始忖度，她到底是因为被说新发型不好看而不开心，还是因为顶着不好看的新发型去见了相亲对象而不开心。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忍住心软了下来。
“……等会儿让我的造型师给你换个新的吧。”
小助理蓦地抬起头。
他那个造型师强尼可是圈内排得上号的水准，据说一般的十八线小明星都够不上他，普通的托尼老师和强尼老师一比，确实不是村口王师傅，胜似村口王师傅了。
不过强尼老师收费应该超贵的吧。
舒柔眨了眨杏眼：“一定要换吗？”
段文曜：“……”
舒柔暗自叹了口气：“那费用能不能从我下个月工资里扣啊？”
她这次回家不停给妈妈和弟弟买买买，又预付了保姆几个月薪水，把上两个月工资花得七七八八了。
QAQ。
段文曜简直要被她气笑了，黑眸微垂，凉凉看着她：“我有这么小气？”
“可是……”
旁边男人气压明显在不停降低，小助理顿了顿，还是默默把“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几个字又吞了回去。
前排听了全程的贺彪：“……”
想起翻了个倍的年终奖，保镖就很够意思地助了下攻：“曜哥今天心情好，我和裴哥都有礼物的。”
小助理：“……”
虽然完全没看出来他哪里心情好了，不过人人有份的话，那她也就没有推辞的必要了。
解决了“碍眼”的发型问题，段文曜心火稍降，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了心底那个疑问：“相亲还满意吗？”
舒柔愣了一瞬，然后道：“……没什么感觉。”
还没开始，他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过，仔细一想，她当时似乎松了口气，相亲这种事总是莫名尴尬。
小姑娘神情坦荡，脸上不见一丝扭捏之色。
段文曜：“……”
一颗心稳稳落回原地的同时，又好像多了别样的感觉，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这丫头比他还不开窍啊。
*
娱乐圈的慈善晚宴更像是一个争奇斗艳的大型战场。
在强尼老师工作室耗了大半个下午，段文曜一行到达晚会举办地时，天色早已经擦黑，后台一片乌泱泱乱糟糟的。
论演技和奖项，他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今晚来的前辈也没几个，因而他理所当然地就被主办方安插到了压轴那一拨人里面。
见离走红毯还一会儿，段文曜不耐烦应酬，本想让工作人员给他找间僻静的休息室，可他临时“突袭”，主办方根本没做这个准备，半天没找到个像样的空房间，他又不愿意占用别人的休息室，最后索性带着小助理提前去了前厅。
一从后台令人窒息的环境中脱离出来，段文曜就不由悄咪咪瞪了小助理一眼。
要不是这蠢丫头莫名其妙去相什么亲，他也不至于过来找这种麻烦。
小姑娘正垂眸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在他强烈要求下，小姑娘那头浅栗色的头发又被强尼老师给重新染回了黑色，发梢的小卷经强尼老师一修整，整体质感及和谐感都比先前好了无数倍，在头顶的水晶灯光照耀下，侧颜看着分外恬淡美好。
前厅也有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可好只要像看她一眼，心中的躁意就能瞬间被安抚下来似的。
过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来通知他回后台准备走红毯。
舒柔站起身，正要给他整理一下西装，一抬眸，却见一个高挑女人正直直朝这边走来。
厅内铺了软软的地毯，高跟鞋走起来也听不见声，愣神间，那个女人已走至段文曜身边，姿态亲昵地挽住他的手道：“等会儿陪我一起走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