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1)

这一件事,成为了刘家大房和四房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争端的导火索。

刘珊珊的母亲凌氏为了苗家的那位被送回去的事情跟四房闹了好一阵---她毕竟是如今刘家管家的,心气不顺了,自然就在家用的事情上头处处为难四房。

四房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刘七郎的母亲王氏在一理清楚了事情的前后脉络,和儿子开诚布公,弄清楚了儿子真正的心意之后,也就不再只是一味的唉声叹气暗自伤神。

她和凌氏这对妯娌论出身在伯仲之间,论教养也都相差无几,凌氏送这个嬷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王氏心里头清楚的很---她既然明白,就断然不会任人利用她的儿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举凡女子为母则强,王氏也是一样。所以尽管家用被凌氏拿捏,她还是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相反的,倒是在一小段时间之后,在枕畔呢喃之时,对自己的相公,刘七郎的父亲刘事爷提起了大房的这些小算计。

刘四爷时任刑部尚书,听王氏这么一说,他便沉吟着点了点头:“陛下是有对我们世家开刀的意思,将平民女子嫁进来,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相公,不是妾眼光短浅,实在是大房欺人太甚。若是嫂子真是为了咱们七郎好便罢了,她那些小手段,却全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日后嫁进去能作威作福,珊姐儿当晚在圣驾面前失了礼,陛下才会给她和我们七郎赐了这样的婚事,她不思悔改便罢了,竟还想着嫁到了夫家继续骄横跋扈下去,甚至为了这样不顾别人的死活,妾身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能容她这样肆意践踏!若是这门婚事是小儿女私下定下的也就算了,却偏偏是陛下指婚的,这种种事儿若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还不以为是妾不服他的裁定,私下作祟想要毁了这门亲事!”王氏说着就拿了帕子来拭泪,小声啜泣道,“天地良心,妾虽然开始是不满那姑娘的家世,可妾素来敦厚与人为善,也断断不会是那种无端端就去磋磨人的!这名声要是传了出去,日后叫别人怎么看妾身!”

刘四爷伸手给王氏擦了擦眼泪,叹息道:“这些年我念着兄弟情谊,处处让你退让,我也知道,是为难了你。夫人莫哭了,这一回关系到咱们儿子的未来,我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退让的。”他说着,面色渐渐转为了坚毅,“陛下之所以不赐婚给别人,却偏偏赐婚给我们七郎和珊姐儿,一面是要惩罚大房,另外一面,却也未尝没有试探我的意思。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却忽然转了一个话题,“这两天有人给我送了重礼,想要我放了当日在兵部闹事的那姜伟霆,我想着,或许也真的是时候了。”

王氏吃了一惊,眼角还沾着眼泪呢,一脸诧异的抬起头来问刘四爷:“那姜伟霆不是大房那边要杀的人么!”

姜伟霆当日所杀的那县官,正是大房的旁支,所以在姜伟霆入狱的这件事上,一直催促着要判他处斩的,也正是大房。

王氏到底是这么多年都惟大嫂马首是瞻惯了,这会儿虽然听丈夫有了要自己翻身做主人的意思,可终究思维还是很难一下子就转变过来,问的时候竟还有几分作难之色。

刘四爷却叹了一口气:“先前那些嬷嬷到胡家去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你倒陛下便一无所知?说不得,就要把这不尊圣命的罪名扣在你我和七郎头上了。陛下便是现在不发作,以他的性子,未必秋后不算总账。为消了陛下的疑虑,咱们总得做出些别的事情来让陛下放心,既然已经决定了咱们不跟大房走一条道,那又何必在这件事上还顺了他们的意思呢?左右都是得罪了,倒也不妨再得罪的多一点了。”

王氏这会儿才睁大了眼睛,心里多了那么一些自己从此真的是自己的主人的那种感觉。

***

刘四爷既然下了决定,没几天,姜伟霆就被放了出来。

当然,罪名还是有----不过是枷号若干日,大板二十下的惩罚。

至于此等皮肉之苦,于习武之人来说,却并非难以熬过。

姜伟霆受了一番罪出来,待得皮肉之伤稍稍愈合,便趁夜来了萧府,当面谢过了萧静姝。

也许是因为在狱中颇受了些磋磨的关系,相较之于第一次在兵部见到的那个昂藏大汉,这一次站在她面前的姜伟霆算得上是形销骨立,连脸色都是蜡黄的。

萧静姝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对方,姜伟霆却躬身朝着萧静姝重重一拜,说了一番感谢之词。

萧静姝静静看着他,不置可否,只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出狱的事情是我从中出了力?”她做的,其实不过就是闺中女儿的往来。

这一件事可以算是做的隐晦而且不着痕迹,所以哪怕离火会眼线很多,若没有抽茧剥丝的细致分析,根本就不可能看的出来,她是幕后的推手。

而她并不认为,姜伟霆有这样的眼光和分析情报的能力。

姜伟霆却低声回答:“我手下的那些人,多半都是徒有蛮力,于细致之处却是一无所知。我一旦入狱,他们一个个必然是心急如焚,若是要让他们劫狱劫法场,他们说不定还能出上三五个主意,可是要说到如何让我只受一点皮肉之苦的出来,恐怕不是他们能办得到的。当日判决我罪名的是刑部尚书刘四爷,我听说这些日子刘家大房和四房内斗频频,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刘四爷才下了决心把我放出来的。而我能想得到的,能改变刘四爷原本准备判我秋后问斩这个决定的人,就只有萧娘子你一个。”他认认真真的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残生替娘子效命一途。”

萧静姝摇了摇头:“或许,不过是你命不该绝而已。”

她瞅了一眼姜伟霆,微微一笑:“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却当不得你这种……近似于卖身的效力。何况,你们离火会也离不得你这个门主。”

姜伟霆看了一眼萧静姝,心里百味杂陈。

他杀了县官之后,这么多年飘零江湖,机缘巧合这才建立了离火会。可是从始至终,离火会却只是一个处于地下的组织,想要由暗转明,甚至他自己的身份想要由黑转白,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里,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离火会固然人脉庞大,若是想要投效一些野心家必定会有不少人愿意收容,可是姜伟霆知道,像他们这样的江湖组织,不论是哪一个皇帝,就算是顺利扶持对方上了位,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即刻翻脸,斩尽杀绝。

而他们唯一的,始终幸存的机会,就是这个上位者,哪怕是胜利者,也必定要在某些方面有所缺陷,以至于决不至于过河拆桥。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考虑的那个合作者是安钰之。

毕竟……安钰之的家庭情况就注定了他的情况是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爹不亲娘不爱。

可是在几番接触之后,姜伟霆却十分敏锐的发觉了,安钰之他自己并没有太多的野心,甚至就某一方面来说,他还十分的甘于这种为人作嫁的状况,他自己不争,没有人能代他争。

这么一来,姜伟霆就只能放弃了。

也就是在这之后,萧静姝这才落入了他的视野。

而几番接触下来,姜伟霆却发现,萧静姝居然比他原本考虑的安钰之更适合他们离火会:一方面,她是女郎,难免会有几分心慈手软,也就是这种时不时露出的底线,让他可以放心自己的结局。另外一方面,她家中的情况,也注定了她之后会陷于家庭内斗,甚至可能必须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才能从这种争斗当中胜出,那么剩下的,无非是确认她的目标也合乎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就可以了。

也就是出于这种考量,姜伟霆这才毅然决定把自己陷于险地,来试一试,她到底真的有手段但善良的有底线,还是也跟别的贵族子弟一般傲慢不尊重别人的性命。

现在他这边觉得满意了,所以……他也该奉上真正的诚心。

姜伟霆没再犹豫,下一秒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他几乎是双手捧着把这本东西送到了萧静姝手里。

萧静姝一摸这册子的质地一看它的外形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看着姜伟霆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惊疑不定:无它,如果这本东西真的是她想象当中的那样,那么,这真的就已经是对方能给出来的最大的承诺了。

灯光之下,哪怕是以她一贯来的镇定,翻着册子的手指却还是有着隐约而且轻微的颤抖。

萧静姝一页一页的翻开,最开始的是一些年份和数字,中间还有一些页数是空白,而后半则是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名和职业。

这一本,赫然是离火会人员的名单和职业记录,还有他们账目往来!

只要有了这个,就是紧紧的,完全的把离火会整一个攥在了手上!

这不是一般的合作,这是彻头彻尾的投诚!

她看着姜伟霆,一字一顿,惊疑不定:“你这是……投效的意思?”

姜伟霆看着萧静姝,这一个头毫不犹豫的就点了下去:“萧娘子,您有了这个,我们离火会上下,自此便任由您驱策了!绝不敢有所背叛,绝不敢首鼠两端!”

萧静姝当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呼吸出来的时候,胸口的激荡已经渐渐散去。

完完全全只归于她一个人掌握的离火会,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光看册子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她甚至就能知道,离火会在底层到底拥有何等庞大的人脉基数,她自此一呼百应,再不是一句空话。

手上有无数的人为她办事,那能成事的效果,也自然和现在是天壤之别。

只是萧静姝却静静的看着姜伟霆,良久这才问了出来:“为什么?这不是一个救命之恩,就能让你做出的决定。”

姜伟霆深深的望着萧静姝,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您值得。”

我值得。

萧静姝咀嚼着这三个字,半响骤然一笑,灿若春花:“好,我也觉得我自己值得。”她手指一晃,倒是收下了这本小册子,冲着姜伟霆点了点头,“货物既出概不反悔,这门买卖我既然收下了,你们日后就要全听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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