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曦在君澜风怀里找了个舒坦的位置,轻轻瞌上眼,睡意倒也起了,听着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不多时,她也渐渐朦胧起来。睍莼璩晓
然,就在这时,宫殿外头一声不合适宜的大叫声传了进来:“落云曦,你给本郡主出——”
后面一个“来”字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口,便戛然而止。
内门的撒花珠玉垂帘丝穗轻摇,空气中晃过一丝波动,又迅速沉淀,燥热的空气中,仿佛什么都没有过。
落云曦突然睁开了那双凤眸,眯起眼,朝外看去旒。
君澜风感应到了她的眼光,也睁开了眼睛,带着厚重鼻音的声音说道:“别管她!睡觉!”
自有人会处理她,不消他们挂怀。
落云曦轻轻张嘴,打了个呵欠,还是爬了起来,说道:“既然来了,我去见一见她便回来。你安心睡。浓”
她伸出双手捏住君澜风的双颊,恶意地摇了两摇,嘴角绽开不怀好意的笑容。
“调皮!”君澜风眼底温柔下去,外头有无肠,他又在里头,所以无需担心。
落云曦见他默许了,双眸明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腿,跨过他的腰,想从他身上爬过去。
忽然,腰肢被人握紧,落云曦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轻呼一声,身体已经被一百八十度大回旋放到了床下。
落云曦赶紧站定,无语地看着君澜风。
君澜风收回两只有力的臂膀,嘴角勾起一抹孤傲的笑,说道:“报复!”
而后,他闭上了双眸,十分安心地睡起觉来,独留风中凌乱的落云曦。
落云曦握起拳头,在他头顶象征性地击打了两下,才抓了几把头发,理了理衣衫,便走出了内殿。
刚踏出宫门,便看见无肠站在院墙一侧。
“小姐?你还是被吵醒了。”无肠讶异地看过来,瞬间了然。
女子墨亮的长发松挽在肩头,有些地方还不掩凌乱,一看便是睡下了。这样的不加修幅非但不使她看起来邋遢,反倒透着些慵懒滋味,更衬托出那一身出尘的气质。
“人呢?”落云曦扬唇问。
无肠知道,她问的必是崔珍珠了,笑了一笑,指着侧殿门道:“都在里头呢!”
崔珍珠,以及公主殿的所有下人都被无肠放倒在侧殿内。
“几个人来的?”
“还带着两名宫女。”
落云曦右手闲适地捧起胸前一绺长发,懒懒地说道:“我现在要见她。”
无肠一愣,指着正殿,嘴巴微张。
这个那个王爷还在里头吧?
落云曦却已经袅袅娜娜地进殿了。
“好吧!”无肠自言自语了一句,几步行到廊上,推开了侧殿的大门。
落云曦靠在外室的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右臂自然地搭在小几上,青葱般的五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
她知道,君澜风根本就是醒着的。
呵,装睡,给她装睡!
落云曦咬牙切齿,指节的力道加大,加大,再加大,从敲桌子直接变成擂桌子,透过薄得可怜的屏风,震进了内室。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投降,我思过。”一道低沉性感的声音飘了过来,隐隐透着笑意。
“咯咯……”落云曦见他这般憋屈,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笑得花枝乱颤时,殿门被推开,强烈的日头直射进来,在门后聚成一道长方形的光亮。
一道黑影又很快显现在眩亮中,从短拉长,然后顿在了原地。
崔珍珠一脚跨进门槛,一脚保持着后跟抬起,踮在门外的姿势,震惊地看着落云曦。
女子毫无千金大小姐的姿态,身体几乎舒展开来,睡在太师椅内,长发散乱地顺着椅背披落,有几缕没有被挽起的发丝甚至坠到了地面。
而且,她居然没有笑不露齿……也难怪崔珍珠给吓成这样了。
落云曦的眼光从地上的黑影中意犹未尽地抬起来,扫了眼崔珍珠。
她穿了一袭水红色绣灵纹镶珠玉及踝长裙,腰间由一条宽约一指的同色碎花锦带系住,垂下的一侧吊了个红水晶的饰品,衬托着她发间的紫晶三叉梳,极是闪耀。
落云曦缓缓敛了笑,眼光注视着崔珍珠脸庞上的那面白纱。
如果没有当初赛马场上的那场夺球,凭崔珍珠的美貌,在如此衣饰的装饰下,她必会大放异彩。可惜了……
她还没有默哀完,崔珍珠已经一脚跨了进来,柳眉紧蹙,指着她说道:“落云曦,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
“讲究?”落云曦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词,在她面前还要讲究吗?
崔珍珠脸现一抹嘲讽的笑容,哼道:“哪有公主像你这样,一点规矩都不讲,别说没有千金大小姐的仪态了,便是乡野村姑也比你好得太多!”
她瞪住落云曦,心中那个不爽。
为什么这个女人如此放纵姿态,竟然看起来还是那么惹眼、漂亮呢?嘴里说出来的话才这般恶毒。
落云曦右手托腮,回答她道:“那是因为要见郡主啊,我向来是见什么人行什么事。看到大家都尊敬爱戴的人呢,我也尊敬爱戴,见到人人喊打的老鼠,我自然也要凑个拳脚,如果见到的只是一条狂吠的狗,我难道还要在它在面前说规矩,谈讲究呢?”
“你什么意思?”崔珍珠一怔后,眸中涌起怒火。
她这是在说自己是狗吗?
落云曦很无辜地摊了摊手:“我能有什么意思?”
“你,你竟然暗讽本郡主是狗!”崔珍珠气得不轻。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落云曦侧过身体,右手张成听筒状放在耳边,挑眉看她,“我讽刺你什么了?”
“你说我是狗!”崔珍珠重复了一遍。
“你是狗?”落云曦吃惊地张大嘴,“郡主,你这是不对的,怎么能说自己是狗呢?”
内室里的君澜风捂着胸口,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曦儿真狠!
这么比起来,他确实要幸福得多。
“你才是狗!”崔珍珠的面纱也随着脸容扭曲起来,怒声骂道,“你和你弟弟都是狗,不朝皇上摇尾乞怜就活不下去的狗!”
落云曦的笑容缓缓收了回来,可瞬间,嘴角又勾起了一抹明明看上去很温柔,却让人心底很凉的笑,让崔珍珠在此刻有个预感,似乎她一直都在笑。
“来人!”落云曦冲外头喊道。
崔珍珠眉头轻皱。刚进院时,一句话没喊完,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等清醒来时就坐在原地,好像只是因为太阳的毒辣犯了一次头晕而已。
不过,她似乎注意到了,院子里没有下人。
外头,无肠听了她的叫唤,立刻低下头,出现在崔珍珠身后,压低声音问:“公主,有何吩咐?”
“我不见你,我要见我的宫女。”落云曦趾高气昂地叫道。
无肠低着的脸瞬间一黑,险些要吐血。靠,他堂堂一名顶级暗卫来服侍她,她居然视而不见,却要找和月宫一名无用的宫女,真是太小看他无肠大人了!
那些宫女都被点了睡穴扔在侧殿,叫起来多麻烦!
他便说道:“公主,有什么事属下也可以代劳。”
“是吗?你也可以代劳?”落云曦眼光一亮,好似从来没有发现他的万能。
“是的。”无肠拍了拍胸脯,世上还有什么事他做不了吗?
“你去生个孩子来。”落云曦紧接着的一句话差点令无肠当场***,脸色由白直接转红,嘴角乱抽了几下,好,够狠!
崔珍珠脸色怪异地抽了几下,落云曦,还真是没品位到了极点!
屏风后,也蓦然传出一声“扑哧”的低笑,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屏风外,突然静寂了下去。
崔珍珠脸色立变,目光中射出怀疑,看向落云曦,问她道:“刚刚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落云曦耸了耸肩,表示不解。
“我好像听到‘扑’的一声。”崔珍珠眼中的疑色更浓了。
不过她方向感极差,并不能确定那短暂的一声从哪发出来的,眼光随意扫向房间中央的花鸟绣屏。
“哈哈,”无肠见她朝内室看过去,不由有些紧张,连忙打着哈哈笑道,“‘扑’的一声啊,那是属下放|屁。”
室内的气氛突然间陷入更诡异的静默。
落云曦张大着嘴看着无肠,头顶一阵乌鸦扑扇着翅膀飞了过去。
苦逼的无肠脑海“轰”的一声炸开,双腿有些站立不稳,差点就软倒在地。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立刻转移走崔珍珠的注意力,他真的只是想掩护主子,他真的只是想……反正他绝对不是在想,王爷的笑声,是他的屁声。
“无肠,你完了。”落云曦用唇形比划出几个字来,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了,珍珠郡主,这个暗卫真好玩是不是?”落云曦指着无肠,笑得前仰后合。
崔珍珠养在深闺之中,虽然脾气火爆,却自诩自贵,听了无肠口吐脏言,就很不悦地皱起眉头,再看到落云曦放纵的笑,眼中更是露出深深的鄙夷与厌弃,冷笑道:“没教养的东西!”
无肠心头微松,但听了这话,脸色却更加黑得像锅灰了。
这崔珍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她居然敢骂落云曦?
其实,崔珍珠发现王爷在此对他们并无影响,但对落云曦却是不利。
这事经由崔珍珠这个大嘴巴传出去,落云曦初封公主,却暗地里与天夜的中山王暧昧不清,势必引起和月上下对他们姐弟进宫的目的加以怀疑,到时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落云曦眼光危险地眯了起来,眼色极沉:“没教养?郡主,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没教养!去,将我的宫女们全部找来。”
无肠这会儿跑得比兔子还快了,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多时,十二名宫女嬷嬷如潮水般拥进了大殿,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胡说什么,只知道公主带来的暗卫说公主要见她们。
进来后,愕然发现珍珠郡主也在,十二名宫人脸露喜色,齐齐跪倒在地,叫道:“见过公主、郡主。”
她们嘴里虽然叫着两个称号,可跪地的方向,赫然是冲着崔珍珠。
落云曦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
她所住的公主殿在皇宫一处极偏僻的地方,周围十里找不到一个活人影子,这些宫女们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云曦公主,今天莫名奇妙地多了这么一位公主,即使有着“神鸟绕身”这样的传说,还是敌不过皇后的亲侄女、在宫中威压已久的崔珍珠。
“你们认识她吗?”落云曦眯起眸,随手点了最前头一名中年嬷嬷问。
中年嬷嬷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认得,这位是珍珠郡主,皇后的亲侄女。”
她看着落云曦的神情越发地不屑了,这公主,当真是没见过世面,居然连珍珠郡主都不认识!不过珍珠郡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好。”落云曦肯定了中年嬷嬷的回答,嘴角笑容淡了下去,眼光一冷,说道,“我还想问一下,在宫中,级别低的辱骂欺凌级别高的,有罪吗?”
“有罪,而且罪大着呢!”中年嬷嬷抢着答道,“扣掉半年俸禄,杖责三十鞭!”
之所以她这么积极地抢答这题,那是因为她的级别在这群女官当中是最高的,肯定要维护一下自己。
“呵,好。”落云曦很满意她的答案,右手一指崔珍珠,眼中光寒光闪烁,“珍珠郡主以郡主之位,挑衅堂堂公主,真是罪该万死!不过,看在她是郡主的份上,本公主也不判她死罪,就给她三十鞭,再扣半年俸禄吧!”
中年嬷嬷一怔后,神情变得惊奇万分,其他宫女也是一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忍不住好笑出声。
“你们都聋了吗?没听到我的话吗?”落云曦的声音蓦地冷厉下去,可是,她仍然没有动。
中年嬷嬷一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笑道:“公主,后宫之中,施刑必须经过皇后的同意,奴婢这就去将事情报给皇后!”
说完,她转身便往殿门口跑去。
落云曦霎时明白了她的意图。
呵,竟想将这事闹到皇后那去吗?她是公主,可不是皇帝的妃嫔,施个刑还要通过皇后,太TM不像话了!
落云曦右袖一抬,“刷”的一声,袖中暗藏的匕首露出锋利的尖端,“嗖”地一声,无人看到落云曦怎么动作的,那支匕首笔直地飞了出去。
而中年嬷嬷刚逃到门旁,那支匕首好死不死,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一直没进了木制长条门闩上,直没至柄,将内门闩和房门一同钉死了!只余匕首柄还在风中来回晃荡着,嗡嗡声不绝于耳。
中年嬷嬷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浑身冷汗频出。她心里头清楚,那柄匕首只差一点,就会削掉她的脑袋,轻而易举。
“聋了不打紧,但是眼力不好使,这就可是问题了。”落云曦已然优雅地站起身,缓缓地行到中年嬷嬷身后,声音幽沉地说道。
随着她这声“是吗”落下尾音,面前的中年嬷嬷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突然间齐根而断,发髻再也维持不住,一下散乱开来,纷纷飘落。
众宫女看呆了,中年嬷嬷自己也看呆了,崔珍珠更是看呆了。
“啊,我的头发!”可怜的女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猛然捂住透着凉意的脑袋,尖叫了一声,直扑到地面上去拣拾她的长发。
她刚探出右手,一只最厚的绣花底便踩踏中了她的手背。
“头发是好东西,可是头发头发,头离不开发,发离不开头。你这么不舍你的长发,可是,你若没有了头,要它还有何用呢?”落云曦的声音如从地狱传来。
(早上五千字,还有五千晚上写,晚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