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那名士兵的声音渐渐低沉,渐渐消失。雪花缓缓落下,落在他的脸上,却并没有融化,而是一点一点地堆积而起。
风吹着她的衣摆,像是摇曳的旧梦,天空是苍凉而广阔的,世界那么大,他们却好似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楚乔想起很多东西,想起年少时的那些憧憬,那些坚持,那些热烈的期待和盼望。她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那个森冷漆黑的牢房里,她的手被少年塞到怀里,暖暖的。燕洵眼睛明亮地跟她说了很多关于燕北的事情,那里的白雪,那里的青草,那里的马群,那里的火雷原,那里的回回山,那里勤劳的百姓,那里善良的人民,那里没有战火,和平,安宁,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燕北,燕北……
楚乔缓缓抬起头来,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她的脊背那样挺拔,像是一杆标枪,大雪飘零,落在她的肩头。
没有人守护你了,那么,换我来守护你吧,我们一起等着,等着他们回来。没有人想到,北朔城的溃败竟会是如此迅速,如此惨不忍睹,还不到五天,北朔就在赵齐凶猛的攻势下一败涂地,相信若是没有楚乔之前留下的防守工具,此刻燕北的城头上必定早已插上了大夏的金龙旗。
此时此刻,曹孟桐站在城头上,看着呼啸而来的夏军,只感到天地似乎都在颤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百万大军都到哪里去了?自己坐拥雄关,为何会溃败得如此彻底?可是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去思考这些了,鲁直奔上前来,大声喊道:“将军,快跑吧!再不跑夏军就攻上来了!”
“跑?”曹孟桐转过头来,有些木然地问道,“跑?”
“是啊!”鲁直叫道,“夏安都带着北朔军逃了,听说赤渡城并没有失守,那个名叫楚乔的女娃子带兵一直守着,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往蓝城。大人,快点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跑?”曹孟桐的反应很慢,不过几天,他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他喃喃地说道,“不行,我不能跑。”
“将军!夏安那老匹夫都跑了,他是北朔的城守将军,他都跑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曹孟桐悲凉地叹了口气,用衰老的眼睛看了眼鲁直,说道:“他可以跑,我却不可以,鲁直,我是抗击大夏北伐军的总统领,我若是逃了,北朔城就完了。”
“您不走北朔也要完了,将军,别固执了!”
曹孟桐摇了摇头,“不行,鲁直,要走你走吧。”
鲁直一愣,随即叫道:“大人,您真不走吗?”
曹孟桐肯定地说道:“不走。”
“那我也不走!”这个粗鲁的汉子大声叫道,“不就是死吗?大人您提拔我、照顾我,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要死,我就跟大人一起战死!”
曹孟桐感动得眼泪盈眶,拍着鲁直的肩膀说道:“患难见人心,鲁直,我没有白器重你。”
“大人,请拨给我两万军队,我要冲出城去,和敌人决一死战!”
“好!”曹孟桐豪气冲天地说道,“我将我最后的亲卫队给你,他们是我们燕北最忠诚,也是第二军最精锐的部队,鲁直,不要辜负我的希望!”
“定不负将军所托!”
半个时辰之后,北城门大开,鲁直带着曹孟桐最后的亲兵卫队,卷了城里的金银珠宝,仓皇逃窜而去。
曹孟桐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的爱将离他而去,一口血喷射而出,颓然倒地。
夏军再一次袭来,全城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走,北城门被曹孟桐派去的军法部官员封死,不准人再逃出去。
翻滚、咆哮、喊杀、鲜血弥漫了整座城池,大夏的军队已经奔到城前二百步处,他们搭了梯子,又开始攀爬。太阳渐渐落山,天地间一片血红,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次冲击,敌军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动员士兵今日势必拿下北朔城!
“投降吧!投降者活命!”大夏派出三百多名嗓门大的士兵,在城下一遍遍地高呼。北朔城里的百姓不时有人想打开城门投降,都被军法部的军官杀死了。惨叫声和厮杀声越来越近,近到似乎可以闻到夏兵身上的血腥味。
“将军!将军!第三师团需要增援!”一名满身是血的军官,连滚带爬地跑上前来说道。
曹孟桐看着他,缓缓地摇头,年迈的将军一把抽出宝剑,杀气腾腾地上前两步。多少年了,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上阵杀敌了?这么多年,他一直被人耻笑,别人骂他是‘逃跑将军’,生平唯一一次的勇敢,却铸成了弥天大错。若是一开始的时候,听从那个叫楚乔的女娃子的话……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起了这样的念头,随即又可笑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想这个又有什么用?他苦涩一笑,缓缓说道:“我自己就是最后的增援了。”
“将军!”军官一愣,突然流下泪来,哭着说道,“让将军六旬之身亲自上阵杀敌,是属下无能!”
老将军一震手臂,缓缓说道:“一起战死吧!”
“是!”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一阵锐响,夏军中响起了急促的鼓点,城下的夏军听到那声音齐齐一愣,顿时回过头去,满脸的惊慌之色。
曹孟桐和那名第三师团的军官也愣住了,抬起头来,只见在遥远的地平线下,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随即,那片黑色的影子变成了一股溪流,由一点成一面,渐渐扩张,变大。陡然间,黑甲兵团跃出地平线,以雷霆般的速度呼啸飞奔,一面白底红云大旗招展在他们的头上,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援军到啦!”北朔的城头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战士们喜极而泣,大声叫道。
“是我们的部队!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西南镇府使!是楚大人!”
“楚大人到了!我们有救了!”
霎时间,黑甲骑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为自由而战!”
整齐的军容,快速的冲击速度,伴随着隐隐约约如同天边闷雷的低沉声响,队伍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竟然足足有两三万人,全部是高速的骑兵。他们斜举着战刀,纯以双脚控马,黄昏夕阳的映照下,战士们成千上万地奔腾而至,以密集阵型卷杀敌军,势如风暴!
“西南镇府使!是西南镇府使的叛军!”
相比北朔城头的欢呼,夏军内却是一轮哀号,他们队伍庞大,后方骤然遭遇敌人,一时间根本来不及掉转阵型,而且赵齐率领的西南军,战斗力远不及赵飏率领的西北军,西南镇府使更是声威赫赫,一时间,后方溃败如水,一片纷乱狼藉。
“楚大人万岁!”北朔城头的士兵们大声欢呼,很多人抱头相拥,泪洒墙头。
“大人!”贺萧冲上前来,大声喊道,“敌我兵力悬殊,不应硬碰!”
楚乔冷然摇头,沉声说道:“我军乃生力军,出奇制胜,气势如虹,夏军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此乃天赐良机,若是此战不胜,我们将再无取胜的机会!”
军队疯狂拥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涌而上,夏军中央大帐的军令还没抵达后方,后方近十多万的军队就已经在对方的第一个冲击之下,被撞得人仰马翻。楚乔下令,不理会其他散兵,全军冲击,击溃中央大营!
夏军的噩梦开始了,不过是几万人的队伍,但是他们旗帜鲜明,素质高昂,来势极快,动作时有着不可思议的敏捷和迅速之势,所经之处,到处是一片混乱的惊慌。
“全军保持阵型!跟我冲!”贺萧一马当先,一名掌旗官举着白底红云大旗,跟在他身后,楚乔坐镇军中,策马狂奔,战士们奋不顾身,长久以来被压制的沉默和苦闷,终于爆发而出,大军呼啸,好似游龙,席卷了整个夏军军阵。
“回击!整顿阵型!”赵齐骑在马上,卖力地大声喊道。他全力想要稳住大军,竟然不顾身后亲卫团的劝阻,来到了战场边缘,然而就在这时,一支箭好似长了眼睛一样,猛地射了过来。一名亲卫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一下挡在前面,箭矢带着一溜血花一下便射穿了他的胸口。赵齐大惊失色,轰然坠马,狼狈地躲过一劫。
大军速度极快,转瞬就冲杀过来。楚乔认识赵齐,她眼神锐利,一下跳下马背,一脚踏在男人的脊背上。只见银芒一闪,剑影划过,还没待赵齐惨叫一声,她登时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
“赵齐已死!尔等快快束手就擒!”
轰!好似一个惊雷在平地中炸响,四十万大军竟然在对方的一个冲击之下溃散,楚乔身材纤细,高高地坐在马背上,高举着赵齐的头颅,眼神凌厉,脊背挺拔。
夏军登时大乱,城楼上的曹孟桐见了,当机立断地大声叫道:“开城门!开城门!全军冲杀!”
北朔城门终于打开,原本了无战意的士兵们齐齐冲出,夏军溃败已成定局!
十月二十七日,楚乔放弃赤渡,一把火将城池烧毁。大火拦住了赵飏的脚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乔带着不到一万的人马扬长而去。而楚乔在路上遇见了快马加鞭逃出北朔,赶往赤渡的鲁直,得知鲁直叛逃北朔,曹孟桐将军的亲卫队登时哗变,将他乱刀分尸,两万亲卫军登时加入了西南镇府使的阵营。
随后,在楚乔的带领下,他们绕到敌后,发动了突然袭击,于北朔城门前的火雷原上,给了夏军重重一击。
此战,歼敌七万余人,死者中大多数是在逃跑的时候,被战马践踏而死,俘虏三万,西南镇府使的统帅楚乔,更是亲手斩杀了对方的主帅,大夏皇位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三皇子赵齐,这对夏军的打击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