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拂来,碧波荡漾,乌木桥上一男一女前后拉扯着。
“不行,我有事在身,马上就要走!”
男人不耐地解释,“你伤势不轻,没个十天半个月,你哪里也不能去!”
楚乔皱着眉沉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乔乔,你忍心吗?我为了救你,放弃了我的逃亡计划,陷入了这可怕的政治婚姻之中,作为补偿,你难道不觉得应该陪着我走完人生这最后一段自由的时光吗?”
“李策,我要找人,你帮不帮我?”
李策轻哼,“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不帮。”
“不用这么干脆吧!”
“别的事都行,就是这件事没的商量!我不能允许女人在我身边,却还有能力去想念别的男人。”
“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你这都是对我男性魅力的一种污蔑。”
楚乔无力地惨哼,“李策,除了女人,除了你的男性魅力,你每天就不能思考点别的事吗?”
李策顿时义正词严地辩解道:“能啊,我也关心一些国家大事和学术上的问题,比如我卞唐女性的人口数量和人均素质,还有女性的身体结构和组成构造,还有,我也立志靠着我的努力,来提高我国女人的社会地位。”
因为听到最后一句而强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的楚乔咬牙切齿地问道:“哦?那你准备如何提高卞唐女人的社会地位?”
“这个,我是这样想的,”李策很猥琐地四下看了一眼,随即小声地说道,“如果天下的女人都成为皇室的亲戚,那么女子的地位自然就会有显著的提高。”
“皇室的亲戚?”
“是啊,比如自己给皇室侍寝,或是自己的女儿给皇室侍寝,或是自己的姐妹给皇室侍寝,或是作为保媒,介绍美丽的女子给皇室侍寝,或是……啊!乔乔!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繁华的唐京一片喧嚣。浅浅的一弯月亮,光华莹白,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一地,整个金吾宫都笼罩其中,更显壮丽雄伟。
李策像是一个半大的疯孩子,拉着楚乔在被月光笼罩的宫阁殿宇中奔跑,夜风有些大,吹得楚乔披散的长发在背后纷飞。
月光如水,那些或金碧辉煌,或古朴典雅的红墙碧瓦,好似璀璨星光下的烁烁碧波,李策的大红衣衫迎风鼓舞,像一只风筝。一路上遇到的宫女、侍从、官员无不惶恐地跪在道路两侧,任两人飞奔而去。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大批的宫女和侍从,握战刀的握战刀,提裙摆的提裙摆,迤逦而行,好似追风的蝶。
“等……等等……”楚乔中毒体弱,又多日未进米食,跑了这么几步,竟然气喘了起来,“等等,”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她有些岔气,一手按着腰,一手指着李策,气喘吁吁地问道,“李疯子,你要干什么去?”
这番运动下来,楚乔苍白的脸颊略显红润,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背后,偶尔还被顽皮的风撩起,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李策弯着腰,离她很近,瞪着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突然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左右望去,拊掌一笑,径直走到跟在后面的一名宫女身旁,探手从她的发间取下一支珠花。
那是一支很俗气的蝴蝶簪子,是宫人常佩的发饰。只是那簪子是以紫玉做的,看起来十分精致。李策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串玉玲珑,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昂贵珍品,然后随意地递给那名宫女,笑眯眯地说道:“跟你换。”
小宫女被吓呆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地说道:“奴婢不敢。”
李策也不气恼,一把扔给了她,说道:“不换不行,我喜欢这个。”然后,他转身就朝楚乔走来,一边走一边扯簪子上的两只蝴蝶,这簪子做工不错,有一只扯不下来,他就张开嘴用牙齿去狠咬,然后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回头对那小宫女说道:“以后不许用茉莉香,我不喜欢闻。”
庭院两侧的玉兰刚刚开花苞,半开半合,形状甚是高雅。刚下过大雨,花圃里泥水堆积,泥土十分松软,李策也不管自己的靴子昂贵,大咧咧地就走进了花圃之中,引得后面的太监宫女们一阵尖叫。只见他挑挑拣拣,最后折了一枝花苞初绽、形若小荷般的紫玉兰,然后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玉兰花茎绑在了簪子上,随之拿在眼前细细端详,露出一口白牙,开心一笑。
“殿下……”
“太子殿下……”
楚乔看着眼前跪着的诚惶诚恐的宫人们,乌压压的一片,李策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只是端详着那朵玉兰花,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像一只,对,像一只狐狸一样。
“漂亮!”李策几步走到楚乔身边,几下就将楚乔的长发用簪子松松地绾起,玉兰垂在耳侧,发间有着清淡迷离的香气。
楚乔一愣,下一刻,就听到宫人们奉承讨好的赞叹声。
“李策,你干什么?”楚乔有些窘迫,她一生似乎还没被人这样看着过,伸手就要去摘鬓间的那朵玉兰花。
“干什么?”李策一把打掉了楚乔的手,皱着眉很认真地说道,“乔乔,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楚乔一愣,突然觉得这话十分耳熟,想了想,才记起在坞彭的田城守府上,诸葛玥也曾为她描眉绾发,然后怒斥她,“每天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好像出殡一样。”
她的脸孔突然一红,微微发愣,就听李策在耳边一笑,“走吧,我带你出去玩。”说完这句话,李策又很严肃地回过头来,沉声说道,“谁也不许跟着,男人跟着,我就跳河;女人跟着,这一辈子也别想有侍寝的机会。”
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威胁,楚乔顿时就愣住了,但是她惊奇地看到那些人明显面色一变,呆呆地跪在地上,一个也不敢再跟上来。只有后面的几人悄悄地站起来离开了,看模样,似乎是去报信了。
“我们走!”李策凑到楚乔耳边,嘿嘿一笑,然后拉着她就跑到城门前,翻身骑上一匹马。他居然自己坐在前面,让楚乔坐在后面,还开心地大叫道:“乔乔,快!别让他们追上!”
楚乔这才想起,这个男人是不太会骑马的,于是她一抖缰绳,清脆地喊了一声,马儿就在青石道上飞奔了起来。
“哦!”李策张开双臂,开心地大叫。夜风有些大,衣袍无声地飞起,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他大喊道,“乔乔!快!”
“驾!”楚乔一抖缰绳,马儿便迅速地奔驰在太清路上。偌大的宫殿群中,守卫们齐刷刷地跪在两侧,宫灯闪烁,夜风冰凉,隐隐飘来荷花的香气,马蹄的回声在广场上来回回荡着。
楚乔郁结的心情一时间也开阔了起来,鬓间的花瓣不时地轻触她的耳朵,有些痒,她耸了耸肩,深深地呼吸,只觉这多日来的困顿一扫而去,四肢百骸都舒爽了起来。
快马奔驰,渐渐出了内城。楚乔远远地回过头去,只见后面有大批的宫灯亮起,马蹄声声,似乎有人追来。李策却全然不在乎,显然已是久经阵仗的老手,他指手画脚地指挥楚乔逃跑,两人走街串巷,一会儿就将后面的人甩掉了。
此时风露清新,前方是一湖静水,湖面上花船幽幽,有婉转悠扬的歌声和弦乐回荡其上,楚乔翻身跳下马来,将马缰拴在一棵树上。
“乔乔,扶我一把,扶我。”李策叫道,声音很是轻快。
楚乔扶着他的手,李策笨拙地蹦了下来,然后几下跑到湖边,伸手掬起一捧水,笑着说道:“好凉啊!”
楚乔也走过来,蹲在湖边,手指拨动着湖水。
湖岸边很热闹,有讲书的、有杂耍的、有卖唱的、有兜售各种商品的小贩,还有几家招牌暖色的青楼酒馆,姑娘们的脂粉气飘散在湖面上,和那些靡靡的歌声一起回荡在晚风中。
楚乔突然就不想说话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总是觉得词穷。多年来,这样的生活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远到自己好像再也无法融进去。
李策侧头望着她,嘴角弯着,突然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叫道:“跟我来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里并不是唐京的主街,商贸酒楼也不如正街繁华,只是多了几分古朴的民风。李策对这地方似乎很熟悉,一路拉着她在人群中来回穿行,丝毫不介意那些泥腿泥脚的人会弄脏他的袍子。
两人穿着华贵,长相年轻秀美,一会儿工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有一些小商贩上前来兜售朱钗脂粉,游说李策为他美貌的小娘子买胭脂。
一路穿行,忽见前方有一棵大榆树,树下有一家小摊位,摊主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不是很漂亮,但是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一身蓝色的衣裳,旁边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老板娘!”还没跑进去,李策就大声喊道。
那名女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是大公子,您又来了?”
“是啊!”李策拉着楚乔找到一个角落的小位子坐下,说道,“我带了朋友来,两碗面、一盘牛肉、半碟虾饺,多放醋。”
“嗯。”年轻的老板娘笑眯眯地答应,她旁边的年轻人冲着楚乔和李策局促地笑着,却不说话。
老板娘说道:“您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呢。”
楚乔奇怪地看着李策,皱眉道:“你和她很熟?”
“是啊,”李策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就常来,那时候总是偷偷出宫,有一次被侍卫追得狠了,就脱了衣服给了一个小孩,让他帮我把人引开,结果钱袋拴在衣服上忘了拿下来,游荡了一天,饿了,正好碰到这家的老板娘。哦,那时候她也不大,跟着爹妈在这里摆摊,她看我饿得狠了,就请我吃面,以后我就常来了。”
“哦!”楚乔点了点头。
“乔乔,是不是很感动啊?觉得我不光是金玉其外,内里其实也是锦绣一片?”
楚乔翻了个白眼,双手托着下巴,话都懒得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