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是王海清, 还有他的宝贝儿子,王华。
父子俩一出现, 立马陷入热情人群的包围, 嘘寒问暖,谄媚的讨好。
居然是坐着吉曾车来的,村民们是第一次看到吉普车, 好奇, 羡慕,眼热, 还有一丝敬畏。
在他们的观念中, 这是大干部才配坐的车。
王家父子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 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乐家, 场面热闹的不行。
乐怡没有跟过去, 而是第一时间去找父母。
乐国荣夫妻被派去镇上买菜了, 乐怡在村口堵到了他们,将事情一说,夫妻俩愣住了, 面面相视。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有当干爸爸的癖好吗?被乐怡拒绝了, 转头就找乐春梅。
乐国荣非常不满, 他一点都不想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
“偏偏挑中春梅, 这是故意的吧, 拿孩子当枪使,这就太过份了。”
乐怡忽然开口, “春梅堂姐坚决反对分家, 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乐国荣一呆, “小怡,你怎么会这么想?”
乐怡特别清醒, “春梅堂姐外表温柔善良,骨子里是个精致的利已主义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她反对分家时太过紧张,有点不正常。”
乐国荣半信半疑,谁知一边的吴小青跟着点头,“我也发现了。”
乐国荣嘴角抽了抽,媳妇女儿都发现了?就他没发现?感觉智商被辗压了!
算了,还有一个小然陪着他,他一点都不孤单!真的!
他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内心有所安慰。
这一天,王海清成了乐家村最尊贵的客人,村支书和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当陪客,给足了面子。
屋里屋外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几乎是全村都出动了。
这对大家来说,也是好事,万一哪天求到人家跟前,先混个脸熟。
鲜少回娘家的乐家小姑携夫带着孩子们回来了,极力奉承王海清。
王海清虽然出身隔壁的红星村,但他少年时在外面读书,成年后就去了公社,几乎不回老家,附近的村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但就算名字一样,别人也只当是重名,没有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乐家大房眉飞色舞,全场乱窜,还没有怎么着呢,已经摆出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姿态。
乐春梅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小姐妹们围着她,好话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她矜持的笑,显得很端庄,说话也很得体,比她那些得意忘形的家人强上百倍。
王海清表现的平易近人,跟人聊天很和善,让人如沐春风。
村民们对他赞不绝口,人家是干部,还这么和气,真心不错。
遇到这样的人,乐春梅这孩子太有福气了。
王海清环视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怎么不见乐怡同学?”
众人愣住了,“领导还认识乐怡?”
乐春梅的心悬了起来,抢先说道,“我经常在干爸面前夸乐怡,聪明又机灵,成绩又好。”
原来是这样,乐春梅这孩子就是大气,有了好事也不忘拉堂妹一把。
一时之间,全是夸赞乐春梅的声音。
乐春梅笑的温婉,但一颗心极为不安。
她不傻,从一开始王海清就对三房的人表现出不一样的关注,时不时问三房的事情,表情还那么奇怪。
她故意说了很多三房的事,借机攀上这层关系,教育部门的领导意味着什么?学校校长都要听他的,关键时候搭一把手,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最关键的是,他们手头有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这也是乐家大房特别热情的原因。
双胞胎更是凑上前一口一声王叔叔,叫的可亲热了,想借机打好关系,将来能进工农兵大学。
乐怡拎着一个小篮子出现了,乐春梅第一时间迎上去,笑容灿烂,“小怡,你躲到哪里去玩了?来见见我干爸,他人很好的……”
她想主动掌控事情的走向,但遇到是乐怡,乐怡淡淡扫了一眼,“王科长,又见面了,没想到你又看上了我堂姐,这到底是什么缘分?原来你有到处认干女儿的习惯,见一个就收呀。”
她摇了摇头,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全场皆静,什么意思?他们早就认识了?到底认干女儿是什么鬼?
乐春梅恨的跨牙切齿,就知道是个坏事的。
王海清城府很深,也不辩解,笑的温和,像个宽厚的长辈包容不懂事的小辈。
乐春梅努力挤出一丝笑,“乐怡,你认识我干爸?我都不知道呢,快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乐怡看着她热情洋溢的笑脸,显的太假了。
她低头见桌面上摆满了瓜子花生糖果等吃食,捡起一颗水果糖,慢吞吞的剥开糖纸,慢吞吞的扔进嘴里。
就是不接乐春梅的话,让她一个人唱独脚戏。
乐春梅被摞在空中,脸色渐渐难看。
乐家大房齐刷刷的怒视乐怡,太没有大局观了。
乐怡一点都不在乎,都分家了,不用看这些人的眼色。他们要是敢打她,她立马大哭大叫,她爸妈会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她的。
在众人的围观下,她吃吃糖果,尝尝瓜子花生,又剥了一个桔子,心理素质相当的好。
她身上有种气定神闲的淡然,不为世俗所影响。
王华就是看不惯她,冷笑一声,’“你堂姐比你识趣多了,不像你,好坏不分,拎不清,现在后悔了吧?”
乐怡不禁笑了,“怎么会呢?我不要的东西,别人尽管捡去。”
捡?这个字太有意思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着只有自己懂的眼色。
乐春梅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揍一顿,这是什么姐妹,分明是地的克星。
乐老太冲乐怡直使眼色,眼睛都快挤成斗鸡眼了,但乐怡不看她呀。
乐怡笑的天真可爱,“春梅堂姐,你这表情特别像大反派,大家都在呢,你就稍微掩饰一下。“
乐春梅:……啊啊啊。
众人:……确实蛮像的!
乐老太忍无可忍,清咳一声,站出来打圆场,“今天是好日子,都别闹了。”
她生怕夜长梦多,赶紧说道,“王科长,人都到齐了,开始举行认亲仪式吧,我家春梅是个小福星,不仅旺自己,还旺亲近的人,您以后就知道春梅的好处了。”
她特别夸了夸孙女的福气,暗示将来也能旺他。
王海清眼眸深了几许,视线扫视一圈,“你们乐家三房的人呢?”
乐老太这才发现三房的人不在,又去躲懒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她气不打一处来,“国荣,小青,你们赶紧过来。”
乐国荣夫妻本来在外面晒太阳,懒的掺和这种事,老太太一声吼,他们只好进来。
两人都没有看王海清,也没有跟他打招呼,态度冷淡的不得了。
乐老太只觉得他们不给面子,跟家里过不去,气的又想骂人。
乐春梅捏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的提醒,“奶,那开始吧。”
当着所有人的面,乐春梅跪在地上,高高举着茶杯,甜甜的叫了一声,“干爸,喝茶。”
王海清微微颌首,接了茶杯抿了一口,递过去四件礼,算是认下了这个干女儿。
众人看直了眼,一包大白兔奶糖,一包万年青饼干,一块布料,一双皮鞋,都是小县城买不到的好东西。
看来王科长对这个干女儿很上心。
乐春梅一颗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到实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成了,这一关算是过了。
阿谀奉承的话语不断,乐二嫂后悔了,不该分家的,她想抱大腿!
但上次说死了,怎么办?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当众大叫一声,“妈,我不想分家了,我错了,让我们回来吧。”
她打的好主意,当着贵客的面,婆婆总会给几分面子吧。
乐老太眉眼得意极了,就知道他们会后悔,“你想分就分,想不分就不分,想的美。”
“不能怪我,是……”乐二嫂急中生智,拼命甩锅,“是三房要分家,我只是一时糊涂跟风,现在清醒了,跟着妈一起生活才是最好的。”
她一再的示弱,低声下气,甚至不惜将三房卖了。
乐国荣一脸的无所谓,吃吃喝喝。
吴小青微微摇头,这个妯娌眼光短浅,有奶便是娘。
正在喝茶的王海清猛的抬头,“分家?”
气氛一下子变了,乐老太会错了意,一迭声的保证,“王科长,您放心,我把二房三房都分出去了,他们以后不会给您添麻烦,更不会打着您的旗号乱来,大房都是规规矩矩的人……”
在她的絮叨声中,王海清变了脸色,站了起来,“原来是分家了,怎么不早说?”
乐老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心里莫名的不安,“呃?这有什么关系吗?”
王海清眼神淡漠,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扔下这句话,他抬脚往外走,王华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弧度,他爸的心思哟。
见他们父子就这么走了,大家都惊呆了,饭都没吃呢。
乐家大房纷纷追上去,“王科长,王科长,您别走啊,快开席了。”
前面的男人听而不闻,直接坐上吉普车,乐家人慌的不行,这好好的怎么就不高兴了?
乐春梅抢先几步,冲到最前面,“我去看看,大家不要追了,我干爸不喜欢跟太多人挤在一起。”
乐家人的心七下八下,忐忑不安,事情不会砸了吧?他们的大学生梦还没有实现啊。
乐国强最着急,眼巴巴的看着普吉车。
只见乐春梅笑意盈盈的跟王海清说了几句,相谈甚欢,随后送走了王家父子。
等车子驶出视线,乐春梅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憋的胸口疼。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
乐国强急急的赶过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吃饭就走了?是我们说错话了?”
乐春梅心思飞转,眨眼之间已经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今天干爸忽然有急事,但因为事先约好,不想让我失望,所以硬是挤出时间赶过来,这会儿已经耽搁了好久,怕误事,所以才顾不上吃饭就走了。”
这勉强说的过去,村民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轻易接受了。
但也有聪明的人心里怀疑,只是没有说出来。
乐春梅还在极力挽尊,“他还说,今天他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心里很高兴,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到时跟大家好好喝几杯。”
这番话总算将大家安抚住了,“你干爸太客气了。”
等外人一走,乐老太就关起大门,将三房拉过来质问,“你们早就认识了?什么情况?都说清楚。”
她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够多,已经闻到味。
纵然孙女搪塞过去了,但事后回味,越想越不对。
事情肯定跟三房有关。
吴小青抚着女儿的后背,眉眼淡淡的。
乐国荣冷笑一声,“问我们干吗?问你的宝贝孙女啊,她啥都知道。”
被cue的乐春梅一脸茫然,“三叔,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乐国荣越看她不顺眼,跟王海清那种人扯上关系,这不是有病吗?
王海清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往上爬当上门女婿都肯,这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乐春梅以为是难得的机缘,殊不知有可能是火坑。
“别耍小聪明,在真正的聪明人面前你就是跳梁小丑,既然这是你选择的路,就算是哭着也要走完。“
反正分家了,不会受牵连。
乐春梅气的脸都白了,“三叔,你这是嫉妒,嫉妒我好运不断,嫉妒我总能遇到好事,你肯定在想,为什么部收为干女儿的人不是乐怡!我都说对了,是吧。”
乐二嫂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小叔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居然嫉妒一个晚辈。”
“我嫉妒她?”乐国强呵呵一笑,“我家小怡拒绝了人家,根本看不上那样的货色,只有你们当宝贝,眼瞎的不行。”
乐家小姑乐红向来偏爱乐春梅,看不上没本事的小哥。
“这不可能,乐怡样样不如春梅,人家领导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三哥,你就不要往脸上添金了。”
她语气沉沉的,“乐怡,你在人前乱说话,知不知道对我们乐家的影响有多不好。”
平时对三房的侄子侄女不闻不问,视若无睹,这会儿能充起长辈,大声说教。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利益,乐怡心里跟明镜似的,对这样的小姑尊重不起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是乐家人啦,少管我们乐家的事。别瞪我,奶奶说的。”
乐老太气的瞪眼,跟乐红一模一样的表情,但没办法反驳,确实说过呀。
乐红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憋死。
乐怡露出甜甜的笑,“为一个渣男吵架不值得,还不如多吃一碗饭,大家不饿吗?有粉丝肉末煲,红烧肉,鲫鱼豆腐汤,梅干菜肉包子哟,软乎乎的大包子比我的巴掌都大,红烧肉油汪汪的,咬一口真香。”
她不提还好,一提大家肚子里的馋虫疯狂叫嚣,只有一个念头,想吃。
有什么烦恼解决不了的,就大吃一顿。
一顿不行,再来一顿。
乐春梅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人疯狂抢菜,全然忘了刚才的争吵。
今天的菜很丰盛,王海清不吃便宜了乐家人,也不用分菜,一起抢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碗红烧肉都要抢,乐春梅直翻白眼。
乐老太挟了一块红烧肉给她,“春梅,发什么呆?赶紧吃啊,快被抢光了。”
这孩子怎么尽学镇上姑娘装斯文,肉摆在眼前都不吃,是不是傻?
乐春梅内心嫌弃的不行,但看到红烧肉要抢没了,顾不上满腹的心思,迅速加入抢菜大军。
吃饱了再说。
乐春梅认了一个干部当干爸的事情,眨眼之间传遍了乐家村,也传到知青院。
徐蒙听到这一消息,神色阴晦不明,乐春梅这好运道让人羡慕嫉妒恨。
她是上天的宠儿,什么好事都轮到她,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福气包。
他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感觉这世道不公,他要是有这样的气道……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叫你半天了。”
是柳叶,她每天都会给他送三餐,每餐都是红薯,吃的他想吐。
他暗示想吃点别的,她都傻傻的没听出来,这让他很烦躁,又无可奈何。
“我有点想家,今年是回不去了,唉,这日子也不知要熬多久,我真怕哪天就熬不下去了。”
从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惯了人上人,很难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但,社会教会他做人。
面对他的卖惨,柳叶轻轻叹了一口气,“再忍一忍吧,会好起来的。”
徐蒙并不想听这种没用的安慰话,他只想改变现状,“等你探亲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现下,只有结婚能改变他的困境。
以前他是绝对看不上这样出身的姑娘,但如今,是他最好的选择。
柳叶神色复杂极了,似是幽怨,又似难过,“徐大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徐蒙被她反反复复的态度闹的头疼,“当然。”她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很喜欢他。
柳叶苦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我感觉不到,你对谁都那么温柔,对队长家的闺女更温柔。”
徐蒙的心一紧,难道她知道什么了?
“怎么忽然提起她?不过是一个不相关的人,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不相关?”柳叶的眼眶渐渐红了,“可她说你们相互喜欢。”
“什么?”徐蒙激动的坐起来,牵扯到伤口,疼的咧嘴,“假的,你别信这种鬼话,那还是个孩子,哪懂什么感情。”
要疯了,乐春梅怎么敢说出来?就不怕风言风语吗?
柳叶神色悲伤极了,“她还说,她给你送过一锅大米饭,你也接受了,那是你们的订情信物。”
吃到肚子里的订情信物,呵呵。
连这些细节都知道,徐蒙已经肯定是乐春梅说的,这事只有他们俩知道,难怪柳叶最近的态度不对。
他心中恼怒极了,一把拉住柳叶的胳膊,“我没有。”
柳叶揉了揉眼睛,泪花闪烁,“她很爱你,说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什么都愿意牺牲,甚至跪下来求我退出成全你们,我……”
她强忍着泪意,声音发颤,“觉得自己像个破坏你们感情的第三者,所以,我答应她了,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一把挥开徐蒙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徐蒙呆呆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神色变幻莫测,柳叶虽好,但乐春梅攀上了高枝……
却不知,柳叶一离开房间,嘴角微勾,笑容说不出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