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董鄂氏族人众多,除了正红旗所在的几个左领,还有正白旗、镶红旗的几个左领,舒舒才十几岁,见过的族人也是有数的。
舒舒即便早就晓得九福晋的身份,也没有去打听“董鄂七十”,更没有想到自己身上。
她月初参加选秀,是为了抬高身份,权当走个过场,没想到竟然真有指婚旨意下来!
旗人兴早婚也兴晚婚,二十来岁出嫁也不算稀奇,齐锡夫妇打算将闺女多留几年。
在外人眼中,齐锡夫妇膝下一女五子都是嫡出,子嗣繁茂,实际上早年为了子嗣也有过愁苦的时候。
两人少年夫妻,多年没有生育,寻医问药毫无效果,夫妻两人就没头苍蝇似的,求佛问道。
还真是巧了,有一年元旦夫妻两人去了怀柔红螺寺求子,偶遇贫寒老妪摆摊,出于怜悯就包圆了她的李子干,结果回来没多久觉罗氏就害喜。
十月怀胎,生下了个浑身紫红色的女婴,直到满月紫色才消退,成了粉粉嫩嫩的模样。
舒舒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是满语“紫红色”的意思。
生下闺女后,觉罗氏虽是又接连生下五个儿子,可最疼爱依旧是舒舒这个艰难得来的头生女。
关于舒舒的亲事,齐锡夫妇之前有过人选,就是舒舒姑表兄,礼烈亲王曾孙康亲王椿泰。
舒舒高祖父是“开国五大臣”之一董鄂氏族长何和礼,高祖母是太祖嫡长女固伦公主文哲,因此这一脉世代与公主胞弟礼烈亲王代善一脉联姻。
小舒舒在时,亲近姑母,也不反感表兄,自然没有异议,可等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难免觉得表兄妹与亲兄妹无异,做夫妻跟乱伦一样,哪里受得了这个?
早在三年前舒舒就很坚定的在齐锡夫妇跟前回绝,请他们另择女婿人选,并且用自家这一脉人丁几代不繁来举例“近亲结婚”的坏处。
当初自己的曾祖父、曾祖母姑表成亲,运气还算可以,生了两个儿子,可同为姑表成亲的嗣曾祖父、嗣曾祖母就没有那个好运气,一辈子没有亲生子,只能过继嗣子;等到祖父,是隔房表妹,生了两个儿子,可长子病弱,先天不足;等到伯父,是堂舅表妹,连一儿半女都没生下,怀孕两次都流了;反而是舒舒父亲,没有继续与母族联姻,娶了其他支的宗女,反而生了一女五子。
齐锡夫妇爱女心切,并不完全相信女儿的理由,可也舍不得强迫她,自然答应另择人选,也在姻亲中看好了两人考察中。
只是这挑女婿,除了门第教养,还要挑能力前程,所以就想等着今年遴选侍卫后再看。
谁会想到,皇帝指婚了!
觉罗氏同样意外,小声跟女儿滴咕:“十福晋人选前几年就订下,因十阿哥当时还在孝中才没有下旨……这一批选秀,不少人家都盯着九福晋的位置……你阿玛选秀前也悄悄打听过,就是怕你不小心碍了旁人的眼,先前影影绰绰的说是阿灵阿家的长女,不晓得这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换成咱们家……”
已经出了三福晋一个皇子福晋,谁能想到董鄂家还能再出一个皇子福晋?!
齐锡之前大着胆子求恩典自行聘嫁,也是笃定这个皇子福晋人选不会落到自家头上。
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这是……要准备接旨……”舒舒忍着烦躁道。
觉罗氏瞥了女儿一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指婚旨意是给你阿玛的,自然是你阿玛去乾清宫接旨!”
舒舒沉默,对这个嫡福晋也真是敬谢不敏!
要知道九阿哥流传到后世的,除了“贪财”、“黑心”,就是好色!
这又是皇家指婚,压根就没有离婚的选项。
早知如此,还不如接受康亲王府的亲事,那样姑母康亲王太福晋选秀前跟宫中打个招呼,两家亲事过个明面,也就没有眼前这一遭。
觉罗氏也想到此处,叹气道:“不想着攀高枝,到底攀了高枝!”
舒舒郁闷不已,什么破高枝?
说是破船还差不多,压根就不稳当,而且还会连累董鄂家。
觉罗氏看着面上毫无羞涩的女儿,不由头疼:“早先想着要么你姑姑家,要么低嫁,规矩上才没有限了你……可这嫁到宫中,上面好几重婆婆,你规矩也该学起来了,该柔顺也学着柔顺……”
舒舒摇头,带了不赞成:“还能装一辈子?”
人设是那么好立的,立人设的下场基本就是人设崩塌。
觉罗氏怼了一句:“装不了一辈子,也得装个一年半载的,省的让人退回来!之前‘留宫住宿’不是装的挺老实,就那样就成!”
舒舒却是后悔了,小声道:“额涅,不会是我在宫里装的太乖巧,才被宜妃娘娘看上?”
在这一批秀女中,舒舒不管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为了不抢旁人风头,很是安分守拙,是那种毫无特色的乖巧老实。
可要是因此被选上皇子福晋,还真是自作自受。
觉罗氏否定了这个猜测:“应该不是,咱们这位皇上年少登基、素来自专……即便是皇子生母,要说指个宫女子还行,却无权插手嫡福晋人选……”
“那有没有……可能退婚……”舒舒迟疑着,还是凑到觉罗氏耳边,压低音量:“皇上与太子父强子壮,不知何时夺嫡风波再起,九阿哥到底是皇子,难免搅合进去,别连累了咱们家……”
觉罗氏看着女儿,神色变得肃穆,声音虽低却十分郑重:“不会有退婚!即便是重疾,也只有病故与出家……别说咱们做臣子的,就是宗室王爷,不听指婚也是悖逆大罪……”
舒舒不由得烦躁,却也晓得这不是假话。
这种选秀“指婚”的制度执行了数十年,哪里会家家都满意呢?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敢反抗,那就是因为这是皇帝这位“八旗共主”权利一种延伸,是君权的一种,哪里容人违逆?
母女之间闲话,外头就有消息灵通的贺客上门。
今天来的都是各府送帖子的管事,族里出了皇子妃,自然是举族欢庆之事;不仅是同族,就是同旗,各旧勋人家也要打发人来贺;再有,就是各支宗室姻亲。
整整一下午,董鄂家贺客不绝。
舒舒留在次间,听着外头管事汇报各方贺礼,心跟着沉了下去。
不仅董鄂家,整个正红旗都惊动了。
回了自己院子,舒舒神色寻常,等到书房拿起毛笔,却是思绪繁杂。
拆散八九CP?
做梦还差不多!
自古都有“疏不间亲”的道理,一起长大的十几年的亲兄弟与半路指婚的妻子,孰轻孰重还用说?
妻子能换,手足能断?
要是自己真的在九阿哥面前露出挑拨兄弟情分的意思,那等待自己的只有被厌弃。而且自己还不占理,女子“七出”就有“口舌”这一条,到时候上一层的皇帝、宜妃、太后都能处置自己,还给家族蒙羞。
徐徐图之呢……
可眼下已经是康熙三十七年,夺嫡大戏不远,没有宽裕的时间。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在不直接挑拨八九的前提下,慢慢割裂开两人的关系……
八阿哥……八福晋……
弟媳妇与大伯子扯不上关系,那与嫂子呢?
要知道那一位打小养在王府,早有骄横之名在外,自己亦是顶级权贵之女,年轻气盛的,这妯里不合不是寻常事?
妯里不合,即便两兄弟亲厚,两家能交融的地方也有限,潜移默化的,是不是距离就拉开了?
舒舒想到应对的法子,将有字的纸融了,哪些能落到小本本上,哪些不能留,这个要有分寸。
舒舒直接去见福松,福松带着管事招待了半天外客,也才得了松口气的时间。
“哪怕早一天,这官司也打不起来!”
福松憋着笑:“这就是话本子上说的‘不打不成交’?那铺子的事是不是算了?”
舒舒慢条斯理道:“瞎大方什么,谁有也不如自己有……结桉书上写十日为期……还是叫人催着,早点过户才能心安……”
忙活了一场,剩下一个铺子,她可不想损失了。
“还能赖账?不能吧?这又不是给了旁人?”
福松深表怀疑:“皇子阿哥又不差钱,还能这样小气?”
舒舒却是叹气,就是因为不是别人,不用担心董鄂家跟他讨要,才有可能赖账。
至于皇子阿哥差不差钱,自然是差的,否则九阿哥折腾什么?
这官司虽是算是和解,可到底伤了九阿哥颜面,他要是不趁机扯皮才怪。
不能这么被动,舒舒眯了眯眼,有了计较:“你叫人继续盯死了桂丹那王八蛋,等他再置产,咱们继续截胡!听说除了铺子,还打听了郊区的地,现在春耕已过,并不是买地的好时候,这时候张罗买肯定是急用……凭着那王八蛋的德行,哪里会规规矩矩的置产?少不得有什么短处,截胡也就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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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翊坤宫。
九阿哥瞪着瑞凤眼,一下子跳起来:“怎么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