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时就见一位女童正满殿奔跑,另一位身量高一些的,拉着脸端坐着,身后两位宫装妇人拘谨站立,皇上坐于御案后看着奔跑的女童笑,没看到君婼进来,许婉侍立在皇上身旁,笑道:“与皇上有几分像呢。”
君婼闻言额角一跳,向许婉一眼横过去,许婉身子一缩,忙忙来到面前:“见过皇后殿下。”
君婼嗯了一声:“不在你的郡主府呆着,跑进宫何事?”
许婉忙指指两位宫装妇人:“非是妾惹是生非,她们走投无路,几次来到宣德门外,都被金吾卫轰走,无奈之下求到了妾面前……”
君婼摆摆手看向皇上,皇上少见的开怀,笑道:“康乐,安平,见过皇后。”
小一些的女童跑到君婼面前,仰脸看着她:“你就是皇后?皇后真好看……”
女童一张脸粉雕玉砌,头上梳了双丫髻,一身粉红色小宫装,笑嘻嘻瞧着君婼,大一些的站起身来到君婼面前,扯了扯小童的衣袖,拉着她一起规规矩矩行下万福礼,奶声奶气说道:“见过皇后殿下。”
君婼瞧着两位女童,与皇上眉眼间依稀相似,再看向两位宫装妇人,头中嗡一声炸响,突然想起锦绣提起过的两位美艳行首,观女童年纪,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再看两位妇人,都是二十上下年纪,气血直往上涌,也不叫两位女童免礼,哼一声看向皇上:“皇上今日好兴致。”
皇上笑道:“朕今日十分高兴。”
君婼看向两位妇人:“你们怎么不过来拜见?”
两位妇人诚惶诚恐福下身去,君婼看着皇上:“皇上唤妾来,可是要妾册封她们?”
皇上笑说不错:“君婼先让她们起来。”
“不让。”君婼脱口嚷道,“累死她们,皇上这算什么?之前假装懵懂,原来孩子都有了,可笑我一腔痴心,想着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想着与皇上生儿育女,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的孩子。她们我不认,若认了,我熏香将她们毒死……”
皇上愣愣看着君婼,起身向她走来,君婼步步后退:“我这就去找世晟,我要回大昭去,这辈子再不回来了。”
小一些的女童哇一声哭了出来:“皇后好凶,娘娘,我要回去。”
锦绣在外听到动静,疾步冲了进来,挡住君婼去路,在她耳边道:“殿下,那两位是先帝的美人,一位杨美人,一位叶美人,两位女童大概是长公主。”
君婼一愣看向皇上,皇上疾步过来瞧着她笑,君婼一拳捶在肩头:“怎么不早说?”
“朕还没说呢,君婼就醋意大发。”皇上笑得开怀。
君婼红了脸,轻咳一声瞄着行礼的四人:“免礼吧。”
许婉在旁暗自叹气,虽说是误会,可皇后这样悍妒,皇上竟笑着纵容,自己还是认输吧。百里将军手下那位参将功夫不错,比剑的时候知道让着我,若是能答应不纳妾,过了年就请皇后赐婚。
皇上牵着君婼的手,来到两位女童面前笑道:“康乐,六岁,安平,三岁,君婼看那处宫殿合适,让她们住进去。她们的母亲怎样晋封,君婼瞧着办。”
君婼依然红着脸,低头道:“既有两位长公主,便晋封太嫔吧,康乐长公主居清平阁,安平长公主居凝晖阁,两位长公主年纪幼小,便与母亲居于一处。”
安平笑了起来,拊掌道:“皇后最好了,我不用与娘娘分开了,皇后人美心善。”
君婼弯腰看着她,伸手捏捏她圆鼓鼓的脸:“叫我阿嫂,安平缺什么了,就去流云阁找阿嫂。”
安平笑道:“阿嫂,安平知道了。”
君婼又看着康乐,眉清目秀的,就是脸臭,眼神也不友善,想来孩子大了,猛然换了地方不适应,笑道:“康乐也是一样,可随时到流云阁去。”
康乐点头说一声遵命,君婼一笑唤声锦绣,吩咐道:“请两位尚宫派人安顿两位长公主,一应吃穿用度伺候的人按制而行,锦绣在旁盯着,觉得不合适便替我吩咐她们。”
两位太嫔过来含着眼泪叩谢了,杨太嫔小心翼翼道:“两位长公主能活下来,皆因皇太后护着。宸妃残害先帝子嗣多年,宫中渐渐有了风传,宸妃害怕败露,容忍礼和睿生下来后,心中不悦,又在宫中施展手段,妾有身孕后十分害怕,求到了皇太后面前,皇太后便请求先帝,让妾出宫前往东都郊外定慧庵,代皇太后事佛,先帝允了,妾十月怀胎诞下康乐,因先帝正盼着一位公主承欢膝下,妾更不敢声张,这些年也是皇太后多方接济,定慧庵师太与皇太后熟识,对妾等多有照顾。”
叶太嫔少言,点头附和道:“妾也是一样,蒙皇太后照拂,有孕后去了定慧庵。”
皇上不语,君婼也没说话,杨太嫔又道:“皇太后曾对妾言,因没护好皇上,害皇上受苦,是以拼了命也要护着先帝别的血脉,以此赎罪。”
皇上敛了眼眸,君婼摆摆手:“知道了,都退下吧。”
看着皇上,小心道:“皇上,两位长公主的身份……”
皇上摆摆手:“确实是先帝血脉,早几日许婉就禀报了朕,朕查过了先帝的内宫档记,也派百里去定慧庵询问过,定慧庵师太为人严谨,知道事关皇家血脉,一应的时辰接生的人其后服侍的人,都传来问过,都吻合。今日想着召进宫来瞧瞧,一见心中便亲切,想来,君婼小时候就若安平一般,活泼好动玉雪可爱,见了朕就跳上了膝头,一口一个阿兄,朕心里吃了糖霜一般。”
君婼看着皇上笑:“康乐呢?康乐一丝孩童的顽皮都没有,老气横秋的,好似谁都欠着她。”
皇上看向君婼,略有些赧然道:“康乐,就跟朕小时候一样,她贵为长公主,却生在尼寺长在尼寺,她六岁了,已懂些事,想来心中不平。”
君婼便想起铭恩所说与皇上初见,头发蓬乱衣衫褴褛,野孩子一般蹲在一块大石上磨刀,轻易不看人,看人的时候目光野狼一般,似乎瞬间就会扑过来将人剁碎……
一笑看向皇上:“皇上小时候,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皇上抿了唇,君婼依偎过去,搂住他说道:“若那会儿能遇见皇上,妾定要与皇上为友。”
皇上抚着她的发,沉默着将她越抱越紧,许久哑声说道:“那样的我,君婼也愿意与我为友吗?”
君婼看着他,郑重道:“妾得到的太多,若早一日遇见,便能多与皇上分享。”
皇上的唇压了过来,颤颤的与她厮磨,哑声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的儿女……”
君婼嗯了一声带着苦恼:“皇上,我今日太丢人了……”
“不丢人。”皇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君婼今日的样子,朕看着,十分喜欢。”
君婼使劲往怀里钻了钻:“果真吗?”
“果真。”皇上的声音更加低哑。
正两情缠绵,铭恩在外大喊一声,皇上,小人铭恩求见。皇上不理,铭恩喊的声音更大,有一只鞋砸了出来,铭恩唬一跳,瞧着那绣花鞋鞋尖上硕大的珍珠,这不是皇后的吗?娘啊,这可如何是好?这鞋捡也不是,放着也不是,伺候的人来来往往的,谁瞧见了也不好看。
一眼瞧见远远候着的摘星,招手唤她过来说道:“快,将殿下的鞋捡起来。”
摘星捡起鞋就往殿里冲,铭恩拦一下没拦住,摘星冲了进去嚷道:“公主的鞋怎么掉在门外了?”
嚷着一眼瞧见公主雪白的玉足正裹在皇上掌心,皇上朝她瞪了过来,双眸寒潭一般,摘星吓得一个激灵,喊一声娘啊冲了出去,就听殿内皇上沉声吩咐:“铭恩,取了竹鞭过来,让她长长记性。”
摘星哀嚎一声公主,君婼靠在皇上怀中,迷蒙看着皇上,皇上唇堵了上去不让她说话,君婼奋力挣开:“不许打我的人。”
“行了。”皇上揉捏着她,“上次让采月卷个纸棍子,以为朕不知道吗?这次唤的铭恩,打不疼她,若有下次,就传内寺所卫。”
君婼软着身子挣扎着抗议,皇上又道:“她再不长记性,回头我们生儿育女的时候,也冒冒失失闯进来,君婼受得住?”
君婼呜呜哝哝的,终是点了点头。
铭恩举着竹鞭苦口婆心,让摘星多长些记性,看她说记住了,方装模作样打了几下。
因尚膳催逼,在福宁殿外丹樨上打转,今日两位长公主回宫,又是小年,这午膳摆在何处,皇上皇后也不给个吩咐,尚膳局该如何准备?
眼看着日头当午,皇上方唤一声进来,神清气爽吩咐道:“午膳简单用了,晚膳摆在紫宸殿,召睿郡王进宫来。”
回身瞧着君婼,顿一顿道:“到了时辰,君婼去趟宝慈宫,请母后一同过去。”
这是他头一次开口说母后,君婼笑说声好。
殿门外想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安平跑了进来,手脚并用跨进高高的门槛,鼓着腮帮道:“阿兄阿嫂,安平饿了,可姑姑说,阿兄阿嫂不让用饭。”
说着话爬上皇上膝头:“阿兄,刚刚见了母后皇太后,安平害怕。”
君婼在旁笑道:“皇太后慈爱,安平为何会怕?”
安平张张口,康乐走了进来,喝一声安平,将她从皇上膝头抱了下来,面无表情说道:“安平以为皇太后会穿金戴银,见了后竟穿着打补丁的缁衣,安平便怕了。”
皇上笑道:“安平不用怕,过会儿阿兄下皇命,不准母后再着缁衣。”
君婼在旁看着康乐,又看看安平,没有说话。心里暗自琢磨,童言无忌,安平为何说皇太后可怕?两位太嫔两位长公主寄居尼寺,皇太后为何从不提起?且安平三岁,叶太嫔怀孕时,皇上已经回到东都,皇太后不理会皇上,为何会如此关照一个美人的肚子?
上次皇太后雪地里摔倒崴了脚,皇上每日召太医前来询问,心里惦记着,只是迈不过最后一道坎,小年是否一起用膳,皇上一直在犹豫,两位长公主回宫,下定了皇上的决心,一切似乎太巧了些。
君婼既起了疑心,便要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