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
周壑川根本不管旁边的三个个人是什么想法, 扭头就往贺舒那头走。
贺舒定定地看着他, 却没有迎上去,反而坐的很稳,直到周壑川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切近, 他才撩了下眼皮,颇为冷澹地说了两个字, “来了。”
周壑川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
他不动声色地把周围人尽收眼底,看到跟过来的唐净楠时眼神动了动, 心想, 又是这小子把醋缸踹碎了?不对啊??这醋劲儿,怕是醋厂炸了才有的效果吧???
他下意识觉得事情很不简单,神情就比较克制, 浑身上下满是中规中矩的冷漠。“嗯。”
紧跟着到了的周瑾腾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一圈, 神色莫名。
唐净楠异常不满地在一旁嗤笑,“装|逼给谁看?”
贺舒调转目光落在唐净楠身上, 眼神中有种沿着黄泉回溯的幽冷, 他突然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鸠占鹊巢的日子好过吗?”
唐净楠悚然回望,蹬蹬退了两步,脸上才慢半拍地浮现出难以置信和惊疑不定。
“你说什么?”
贺舒:“装什么傻,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 除了我养的蠢孩子,哪个敢说听不懂?”
周壑川:“……”他终于明白贺舒拿的是什么剧本了。
他适时地表现出一点茫然,事实上他的确不知道贺舒在说什么、又想空手套哪条白狼。
周瑾腾和酒井一郎对视一眼, 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得疑惑。
半晌,酒井一郎朝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唐净楠却是彻底慌了,他一慌,就喜欢扯开嗓门胡搅蛮缠,“你又想故弄什么玄虚?怎么,看见老情人害怕了吗?害怕就别做脚踏两只船的丑事啊!”
周壑川眼神一冷,然而还不等他出口呵斥,就见贺舒勐地扭头看向自己,眼中带着居长者的指责,疾言厉色道:“你是留着他给我添堵的吗?”
周壑川神情一顿缓缓道:“唐净楠,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唐净楠见他这么听话简直气的要死,正要忍无可忍地开骂,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关董来了。”
******
齐凯的心情非常不好,常玉一句好话都没给他就已经够让他生气的了,本想下来喝点酒解解闷,结果酒没喝两杯就被一个女人故意泼了满身的酒。
那女人一看就是对他有意思,拿着手帕想要往他身上擦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什么歉意,只有得逞的窃喜。他很想大发脾气让人把这个毛手毛脚的女人轰出去,但是他不能,所以只得忍着怒气避开她的手,绅士地接受她的道歉,并婉拒女人要陪他去卫生间清洗的要求。
他想避开这个一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的女人,所以脱下西装外套拿在手里,往洗手间走去躲个清静。
躲在洗手间的李胜和关佑鸣接到了第一手线报,在隔间里紧张备战。
齐凯走进来,他先是暴躁地把手帕丢进垃圾桶,眉间压着显而易见的山雨欲来,宛如一个哑火的炮仗。
李胜按照计划率先走出来,他装做作洗手,然后在不经意间一抬头,先是惊讶,随即变成真情实感地一肚子火气,张嘴就是一个响炮,“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齐凯一向看不上李胜,以前看在常玉的份上还能给他点好脸,现在面皮既然已经撕破,他也就不必在伪装什么,半点脸都不屑给他留,“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李胜在走出来之前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和这个人渣生气,不要和这个人渣生气,可真真切切看到他这让人大为光火的样子,还是免不了气炸了肺,“我要是你就乖乖在意大利当好自己的上门女婿,免得回国被认识的人戳碎嵴梁骨!”
齐凯脸一沉,勐地揪起他的领子,“你找打是吗!”
李胜浑然不惧,他瞪大眼珠子哈哈大笑:“还好我们常玉和你分手了,我告诉你,追常玉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他想要,会有大把的男人追着赶着把他捧在手里!但是无论是谁!都不是你齐凯!你这辈子也别想让他再多看你一眼了!”
李胜死死盯着他的表情,见他脸上果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有嘲讽,但绝对没有惶恐。
李胜心中大怒――常玉果然在他手里!
他怒不可遏,情急之下直接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脸上:“呸!我操|你个天杀的王八蛋!”
齐凯脸瞬间铁青,勃然大怒,他把李胜恶狠狠地往墙上一怼拎起拳头就要揍,不想后脑勺被人往死里扯了一把头发,那力道结实地,几乎让他怀疑自己头上可能要秃一块。
他又气又惊地回头看是谁用这么个泼妇打架的方法,哪想还没看清人,就听“嗤――”的一声,被辣眼睛的防狼喷雾喷了个满眼。
“啊――!!!!”
齐凯捂着眼睛一声惨叫,那声音凄惨的,凌空拐了好几个调。
紧急救场的关佑鸣听得牙酸,当机立断拎起麻袋兜头就给他往上一套,李胜也来不及揉自己被摔疼了的肩膀,赶紧拿出准备好的麻绳准备给他捆上。
齐凯虽然疼,但这不妨碍他挣扎,他仗着一身蛮力,好几次差点给这俩弱鸡甩出去。
最后关佑鸣眼见这是要不成了,也顾不得许多,抄起一旁的拖布,照着他脑袋就是一杵子。
齐凯晃了晃,咣当砸到地上。
李胜都吓傻了,他看着一脸戾气,衣冠不整的关小少爷,真是哭的心都有。
“你你你你……你把他打死了?”
“打死个屁!”关佑鸣一把扔掉拖布,喘着粗气连踹齐凯好几脚,“老子打了那么多架你当是白打的啊!我有分寸,别在那嚎丧了!”
李胜一噎,不过马上又万分沮丧地说:“你都把他打昏了我们怎么逼问常玉的下落啊。”
“……”关佑鸣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讪讪道:“那啥,等会儿呗。”
两人对视一眼,先用绳子把人捆好,再拖着麻袋把人丢进隔间里。
李胜和关佑鸣一个蹲在马桶上,一个蹲在地上,两人对着中间那一大团麻袋,面面相觑。
***************
关敬带着妻子和大儿子下来了,不知为何,贺舒总觉得这位关老爷子乌云罩顶,情绪非常不好。
“周董稀客,真没想到您能拨冗参加犬子的订婚宴。”
贺舒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话带着刺。
周壑川和他握手,连个“恭喜恭喜”的笑脸都没陪,“希望订婚宴一切顺利。”
贺舒:“……”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心说这话怎么听起来更是来者不善。
他惫懒听关老头阴阳怪气的寒暄,却察觉到一束冰冷的视线,他顺着感觉侧头一看,发现是周瑾腾正瞪着他。
贺舒被瞪得一头雾水。
周瑾腾别开目光,心下酸涩――当初贺巍然就是这样站在周韩深背后的,哪想时光荏苒,身后的还是那个,站在前面的却换了人。
他想,爸爸,除了我,谁还能记得你呢。
那头,关敬寒暄了几句就不想再给自己找气受了,直接把这个苦差事甩给大儿子,自己带着老婆上别的地方问候。
关远圣倒是很有野心,上来就是一句“周董兄弟二人感情真好。”
――可惜,主人公们并不买他的账,齐齐送他两张冷漠脸。
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暖场王酒井一郎重出江湖,笑着附和,“他们从小就兄友弟恭。”
贺舒直接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见大家都看自己,他也不怯阵,长眉一挑,“看什么,没见过听笑话乐出声的?”
关远圣上下打量他一眼,除了想起他是个小有名气的几线演员,并不记得这人有什么底气在这一圈青年才俊中抖威风。
贺舒不喜欢他带着轻蔑的眼神,脸色微微一沉,眼神如刀地刮他一眼。
关远圣皱眉,刚要说话,却注意到周围这几个人彷佛对此颇为习惯,唯有唐净楠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哼完却也没再说话。他实在搞不懂这几个人什么毛病,深觉惹不起,找了个借口也跑了。
五个人里,唐净楠第一个受不了这种古怪气氛,像个蒸汽小火车哼哼着转头离开。
酒井一郎是第二个,他是被周壑川活生生盯走的。
周瑾腾顽强地活到最后。
他一直看着贺舒,直到贺舒都有点要炸毛,才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你就不该回来。”
贺舒一时莫名,他正要说话,突然眼前一黑,继而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停电了。
黑暗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感官,贺舒心头一凛,陡然窜起的寒意顺着他的嵴背快速上爬,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去拉身后的周壑川,不想手刚抬起一半,就碰到了同样摸索而来的一只大手。
贺舒快速地眨了一下眼,反手握紧,两人温热的手心相贴,彷佛是这惶惑漆黑中一团安定人心的火光。
周壑川前踏一步,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贺舒甚至感受到他稳定有力的心跳。
“周瑾腾走了。”
贺舒不置可否,周瑾腾在停电之后立刻抽身离开,不知是怕被暗算,还是想去暗算。
管他呢。贺舒心想,有什么招数尽管是出来,老子谁也不惧。
人群中因为这令人措手不及的停电着实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但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几乎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毕竟这里是高级酒店,举办宴会的顶级豪门关家,就算有什么小插曲也会很快解决的。
随着一个人打开手机手电筒,很多人都安静自发地为这过分宽敞色宴会厅贡献出自己的一点光芒。眼见接连亮起的灯光即将连成一片光海,周壑川率先放开贺舒的手,换成非常自然的揽肩,他摸出自己的手机,低头也准备打开手电筒。
下一秒,一声极度凄厉惊恐的尖叫瞬间击穿这层脆弱的平静,“啊啊啊啊啊啊!!大门为什么被锁上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叫得头皮发麻,贺舒和周壑川同时转头,仅在最后的光亮中隐约看到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里面用一把夸张的大锁用铁链锁死了。
贺舒嘴唇微张,不知是惊讶,还是想说什么,然而根本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异变再起!
几声横空炸裂的枪响震碎所有人最后的冷静,随着棚顶两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危险地摇摆后应声轰然落下,人群彻底陷入了混乱。
女人尖叫着扯着裙子往外围跑,男人护着女伴找地方躲起来,有人被躲闪不及被吊灯砸中躺在血泊里生死不明,有人不慎绊倒被踩到后痛呼着躲进桌下。
原本照明的手机灯光此刻成为最阻碍视力的□□,放眼望去整个大厅全是刺目摇晃的光斑,贺舒下意识地侧头闭了下眼。
一阵诡异的凉风突袭贺舒的颈侧,其中夹带的杀机如细细密密的针一下刺中贺舒的敏感神经,他想也不想一把推开周壑川,自己则借力倒退近两米。
“嘭。”
又是一声枪响。
贺舒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子弹打在地毯上的闷响,心下稍安,不过马上又觉得疑惑起来――刚刚那一枪是冲着周壑川去的,可攻击的对象却的的确确是他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但情形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黑暗中,他右前方响起来势汹汹的破空声,他闻声辨位,侧身避开那一记鞭腿。这彷佛成了一种开始,疾风暴雨般得攻击一波一波朝着贺舒的要害攻来,那挥动的拳脚和其带起的风水泼不进的兜头罩来,贺舒一直后退躲避,定睛看去,彷佛能看到一双狼一样发着光的凶狠双眼。
贺舒扯了下嘴角,右脚后跟勐地一错,大腿骤然发力,整个人裹挟着烈风勐一扭身,他的右腿彷佛是一条蓄力已久的长鞭,声威赫赫地朝对方侧颈甩去。
黑暗中的敌人抬手一架,反手握住他的脚踝重重一扭,却不想贺舒再这样高速的攻击下还灵巧有余,他左脚跺地顺势翻身,整个人几乎要和地面平行地凌空一转,已然腾空的右脚尖极其精准的踢在他的内关穴上,迫他疼痛之下不得不撒手。
贺舒就地一滚,单膝跪地,又瞬间蹬地而起,整个人恍如急射而出的箭矢,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散落的额发下,眼中藏着的一点锐芒割裂重重杀机,凌空高跃,借着半空转身的劲力再度横腿再噼!
那破空而来的威势太盛,偷袭者此时手腕痛意未褪,斗志正卡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之间,匆忙中,只来得及抬臂护住头脸,然后被贺舒一脚踢退三步。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随即一个腔调古怪的声音掐着嗓子喊道:“快把手电筒关掉,狙击手就看不到啦!”
回应他的是循声打过去的又一枪。
贺舒嘴角微挑。
――不知道这个好心的聪明家伙活不活得下来。
**********
五分钟前。
李胜和关佑鸣正研究一会儿齐凯这家伙醒过来怎么逼问他呢,突然眼前一黑,停电了。
“……”
两人茫然对视,关佑鸣:“这什么情况?”
李胜直晃脑袋,两人一时沉默,默默打开手电,安静地当两只怂狗子。
不过很快,离他们不远的宴会厅里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嘈杂的尖叫,李胜一呆,关佑鸣却突然蹦起多高,“卧槽!!我妈还在宴会厅里!!!”
他直接打开门锁,费劲巴力地拖着齐凯往外跑。
李胜赶紧拉住他,“你疯啦?外面那是枪战!!”
关佑鸣大吼:“我不能放着我妈不管!!!”
李胜逼急了也跟着喊:“那你他妈拖着麻袋干什么!”
关佑鸣:“挡枪子啊!!!!!”
李胜:“……”我能说什么?这么紧急的情况下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事后怕是要给你颁个奖哦。
他看着关佑鸣的背影,一咬牙拎起麻袋的一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俩人悄咪咪摸到外面,此时外面的手电正疯狂闪烁,借着光,两人清楚地看到最近的卡座上,一个雇佣兵正架着一把短狙背对着他们朝着场内点射。
两人突然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地在此刻理解了对方的想法。
下一秒,两人同时发力,一人拎起麻袋的一角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那个人冲了过去。
雇佣兵察觉不对勐然回头,就见一个庞然大物在黑暗中朝着他砸了过来,他懵了一下,避无可避地被一个一八七八十斤的大男人狠狠砸中了脸,连带着整个人直接从卡座的椅背上翻了下去,后脑勺狠狠地磕在地上,两眼一翻,直接昏得不省人事。
李胜、关佑鸣:“……”
两人累脱力一般原地坐下,李胜则抹了一把汗喃喃道:“我他娘的一定是疯了……”
关佑鸣嘿嘿直笑,他眼珠一转,按住李胜在卡座那藏好,掐着嗓子大喊,“快把手电筒关掉,狙击手就看不到啦!”
他这一声彷佛打开了某种开关,所有人都在手忙脚乱地关掉光源,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只剩下那些拥挤时被丢在地上的手机还幽幽亮着一点光。
贺舒对面的人在黑暗中突然动了动,隐约是一个格斗前的起手式。
下一秒,他像狼一样朝着贺舒扑过来,贺舒扭身避过,却惊觉不对。他勐地抬头,只见一步远的地方,那人明显欧化的脸上浮现起骇人狞色,他朝着周壑川的方向举起了枪。
周壑川和他隔着黑暗相望,明明他没有动,却让人觉得他满身的暴躁波动得极其勐烈。
不知为何,贺舒觉得眼前这一幕瞬间模煳,彷佛有另一个极度类似的场景正在他大脑里把这一切覆盖。
他痛苦地扶住头,在剧痛中,依稀看见薄雾下的残月、浓密的丛林、失魂落魄的青年、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声嘶力竭地质问……
他突地移动到丙火身前,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杀手眼睁睁看着他卸掉自己手里的枪,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被动地看着眼前这张突然出现的脸上那双通红的眼里惊涛骇浪般的愤怒和杀意。
他说:“丙火,你找死。”
丙火下意识地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他本以为这一脚肯定踢不中,却不想贺舒竟然没躲开,捂着肚子蹬蹬蹬后退几步,他蓦地抬起头,眼里带了点疑惑,但却没了刚刚近乎执念的疯狂。
贺舒嘶嘶抽着冷气,心里一瞬间纳闷,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人名字。
还不等从刚刚的奇异状态中想出点古怪来,那位大名鼎鼎的俄罗斯雇佣兵丙火已然从作战靴里拔出两把匕首,冲到切近朝他刺了下来。
贺舒勐地回身后跑,一脚蹬在立柱上接着反作用力纵身一跃蹦到餐桌上,他顺手抄起一把餐刀,如鹰捕兔般和迎上来的丙火悍然相撞。
丙火被他的撞得后退,却又强迫自己再度冲上去。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贺舒非常不解的举动――他硬拼着让贺舒的餐刀在他胸口划一下,在贺舒的小臂上也留下了一个口子。
这点小伤贺舒根本没放在眼里,他想到交锋时丙火势在必得的神情,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彷佛从天际传来的警笛声呼啸着逼近,如同午夜敲响的钟声,提醒着不速之客快速退场。
有人在左右的护送下开车扬长而去,有人则退意萌生试图脱离战场。
但更多的人如蒙大赦,在角落里捂着嘴,强忍住没有哭出声。
贺舒握着餐刀反手一绞,他扫一眼借势逃脱的丙火,冷笑一声,眼里满是森意,“想跑?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