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落定乾坤。
“是嘛。”
至此,全场寂静。
贺舒轻笑一声,神情平和下来,整个人气质也安静起来,他用他那双比画上美人还要漂亮的眼睛看了陈定一眼,鞠了个躬,“我演完了。”
“咔嗒。”
众人转头看过去,就见林梓把笔往桌子上一丢和回过神的陈定一起看向贺舒,面上都难掩激动。
陈定有些感慨地说:“贺舒,你演的很好。”
林梓更直接些,直接拍板:“就你了,你…”她想说你简直就是个活凌霄,没人能比你演得更好了,不过看向贺舒宠辱不惊的样子,又了憋回去。
算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别给他招恨了。
导演让人去拿合同,贺舒在原地等着,卫致新走过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他非常友善地朝贺舒伸出手,“恭喜,我是卫致新。”
他这一摘下眼镜,饶是贺舒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了一声,他微不可见地眯了一下眼,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卫致新的手,又十分自然地放开。贺舒的个子比卫致新要高出个四五厘米,在这个高度他半垂下眼看人的时候,略略上扬的眼角会将他那双桃花眼再度拉长,波光半掩,□□绵长,格外的有味道。
“谢谢,我是贺舒。”
卫致新往回收的手一顿,莫名觉得自己这只手的掌心微微升起一点燥意,这点燥意在接触到贺舒的眼神后激起一串噼里啪啦的小火花,一路沿着胳膊而上在耳后才偃旗息鼓,消失于泛着粉色的耳廓。他晃了一下神,有些摸不准的想:这个贺舒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他微不可查地打量了一下贺舒的表情,发现人家神态举止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来有那方面的暗示,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没定力还疑神疑鬼别人,真出息!
卫致新又笑了笑,“你演技真好,希望我们以后能有机会合作,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贺舒:“再见。”
卫致新戴上墨镜转身走了,贺舒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他毫不客气地从人家纤细的腰一路看到修长笔直的腿,末了还轻“啧”了一声,满意地挑了挑眉。
“贺舒,过来。”
贺舒把他一脸风流不下流的表情收起来,装的像个人似地转身朝陈定走过去。
陈定把合同交给他,让他拿回去给经纪人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的话尽快和他联系,然后又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就让他回家了。最难搞的男配角定下来了,很多准备工作就要开始了,陈定之后的几个月会很忙。
等贺舒和李胜从试镜的酒店走出来已经傍晚了,他俩正要开车去吃饭,贺舒的电话就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愣了,上面只有两个字。
——班长。
一旁的李胜见他半天没接电话,好奇地探头去看,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后懊恼地一拍脑门,“哎呀,这几天光顾着忙乎试镜的事情了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在校生了,”他一推贺舒,“愣着干嘛,赶紧接啊!”
贺舒接起电话,对面问:“你好,请问是贺舒吗?”
“我是。”
打电话的人应该是有一点紧张,语速很快,“贺舒你好,我是你的班长,我叫吴勋。那个,你最近有时间能来学校一趟吗?”
学校?贺舒不动声色,“何事?”
吴勋:“是这样的,现在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你一直也没来上课,虽说你已经和学校打好招呼了,但是还是和上个学期的长期假不一样,总不来不是那么回事,对你毕业也有影响,当然,这也是班导的意思。还有一件事,因为六月末学校要举办运动会,近期就要开始运动员选拔了,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参加。”
贺舒想了想,“请稍等,我征询一下我经纪人的意见。”他转头去看李胜,把吴勋的话给他复述了一遍,李胜不知想到了什么,问贺舒:“你体育好吗?”
贺舒心说体育是什么,可他又不能直接问,只好装傻,“啊?”
“啊什么啊?”李胜翻个白眼,“我问你跑得快不快!”
贺舒严肃地想了想,虽然他在轻功上的造诣比不上剑术,但应该也是一流高手行列的,应该不算慢吧?他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应该算……挺快的。”
“答应他。”李胜想也不想地说。
运动会就是比轻功?贺舒默默记下这件事,在电话里答应了吴勋,吴勋表示会把运动会的具体项目发到他的手机上,让他好好考虑,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贺舒同他道了谢,挂断电话就和李胜去吃饭了。
……
周氏天穹大厦。
谢绡把一打资料递给周壑川,“老板,这是贺先生的资料。”
——这已经是针对贺舒的第二份的调查了,第一份被老板以太粗浅给打回去了。
周壑川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没去动它,他目光落在上面,良久,才说:“你对贺舒的印象是什么?”
谢绡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老板,正对上周壑川暗沉沉的目光,她微微撇开眼低声说:“我觉得这个人很有问题。”
周壑川不置可否,“怎么说?”
“您还记得他那天在走廊里用一个袖扣打得关佑鸣站不起来的事吗?”谢绡皱眉,“像他这个年纪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屈指可数,而且每一个都是武术界声名鹊起的嫡传弟子,而这位贺先生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师承流派全部无迹可寻。”
“天上掉下来的,”周壑川低笑着咀嚼这几个字,神情变得晦涩不明起来,“一个两个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得是什么样的运道,才能都让我碰上。”
谢绡微讶。
周壑川笑了一会,又问:“你说,如果一个人被断言‘五脏衰竭,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还有可能活下来吗?”
谢绡:“请问我能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吗?”
“少林续烛大师。”
谢绡轻吸了一口凉气后摇了摇头,“绝无可能。”
“那就有意思了,”周壑川饶有兴致地笑了,眼神冰冷彻骨,“一个早该死透了的人,竟然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我面前,是闹鬼了吗?”
谢绡那和手脚同样发达的大脑高速旋转,只消片刻就从周壑川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您说的可是那位?”
周壑川漠然,“就是他。”
谢绡修剪精致的眉毛轻轻皱起,露出一个既心惊又忧虑的表情,“恕我直言,这件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他是,或他不是。如果他不是还好说,这不过是个阴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接招便是;可如果贺先生就是那位,事情就麻烦了,当年发生的一切恐怕都有待商榷了。”说着,她偷觑了周壑川一眼,考虑到老板和那位之间的爱恨纠葛隐下一句话没说——从事情结束到现在总共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那位贺先生又经历了些什么呢?
有些话是不用别人说自己也心知肚明的,周壑川觉得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好似枯木逢春,只是擒着一缕不甚明朗的希望,就挣扎着从死寂中醒来。他勉强按耐住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强作镇定地整理整理他那半个褶皱都没有的袖口,“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谢绡退了出去。
周壑川静坐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他缓慢地站起来,身上像是背了一座大山,脚步沉重,从办公桌到陈列柜不过十几步路的距离,每一步都如同走在了刀尖油锅上。他轻轻打开陈列柜的玻璃门,从最上层的角落里拿出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糖果盒子,这盒子常年躲在众多名贵收藏品的背后,导致平日里竟也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同其他物件格格不入的小东西。
向来杀伐果决的周壑川显而易见的犹豫了,他单手拿着盒子几番挣扎之下,狠狠闭了闭眼,伸手一寸一寸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其下鲜艳到滑稽的颜色。他的手顿了顿,然后亲手打开这个五年没有打开过的盒盖,一同挖出心里那段被他束之高阁的不堪回首。
巴掌大的铁盒子里只有一张微微泛黄的短笺,短笺上是一行银钩铁画的字,可就算他笔触锋利,也难掩其笔画回转间的后继无力。从前,周壑川每每看到这张短笺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恶意满满地揣测一下那人是怎样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高高在上地写下这段话,又是如何在写下这段话之后在阴暗的角落里怀着穷途末路的窘迫不甘地死去。
也不知是时光磨灭了仇恨,还是谢绡一席话掀开了他故意蒙蔽视听的遮羞布,现在,周壑川再次看到这张短笺,竟从心底生出了一丝不敢深想的惊惶。
“有些错误,只有吃足了苦头之后,才能不再犯。”
“你命犯孤星,注定是个无人肯怜的孤家寡人,想在群狼环饲中搏出一条生路无异于痴人说梦。”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是孑然一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今日就教给你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如果你还要脸,就记住今天有多痛,记住这个教训。”
“我走了,你我之间的事,就当做大梦一场,忘个干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