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完颜元帅在边疆纵横十余年来,见惯了各种人物,宠辱不惊,本不该为札木合这点小心意而打动。
但那金人汉化不过百余年,骨子里还是有一股鲁莽豪放之气,虽然是札木合欲认叔侄干亲,也让他感觉到札木合真心投靠的诚意。
大金最重长幼之序,话说那金宋盟约,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宋孝宗称金世宗为“叔“。虽然只有口惠而不实,但大金国却依此协约得意了一百年。此时札木合的实力在完颜承裕看来还算不得什么,但毕竟是大部之长,比起土克斯实力更大。而且那土克斯躲躲藏藏,一直没有真正地为金人效力,只是不断地索取各种装备,援助,早已让完颜承裕不胜其烦。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土克斯不在了,若是这札木合能够使用得当,未必不能给大金的草原边疆增加几十年的安定。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尊贵。欣欣然两手紧紧扶起札木合,说道:”大汗不必自谦,老夫添长几岁,累你叫一声叔,但是我观大汗身材雄伟,武略高超,且部下忠勇无双,将来成就必在我之上,说不定将来还要劳你提携。今天你我结为叔侄,也是前世有缘。“
却不料这一语成谶,后来完颜承裕领三十万金兵在长城之外与铁木真决战,被杀得大败,且被敌军紧紧追杀。札木合率领劲骑赶到,这才救下了完颜承裕,所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承裕见札木合盛意款款,也不娇情,当下两人就在大帐众多将官以及那沂国公证的见证下结成叔侄。札木合向完颜连敬三大杯马奶酒,又把自己日常使用的一把蒙古弯刀献给承裕。
承裕乐呵呵地接过弯刀,却不能坠了大金的威风,命人取来一领自己那套精铜连环锁子甲来,赠予札木合。这连环锁子节都是用铜环相扣,可以挡住刀劈剑砍。箭矢也射不深入。且铜环中空,并不显重,又可折叠,弯曲。这样的一套连环甲,每个铜环都是精铜所制,造价极高,且又有上京的内宫匠人精心打造,制式军器,并不许公开售卖,若是私下转交,怕也要千金以上。
札木合见了这连环甲大喜,他最喜自己亲上战阵,或有流矢冷枪所伤,有了这套连环铠,就算受伤,也不会伤入骨肉,多了几份自保之用。
承裕又说道:“承蒙汗侄赠马千匹,还有那绵羊皮千张。我无以为礼,却有铁甲,马披五百件,本来是给那土克斯增添铁甲骑兵所用,今他既然已在,可赠于大汗。我吩咐下去,回营后就将兵甲及五名教官一同运往大汗部落。”
札木合大喜,他有了草原上强大的铁武军步兵,但是一直发愁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今日得完颜承裕赠送铁甲及马甲,恰恰可以让他组织草原上不可敌的重骑,哪有不高兴的。
当下札木合及部众大喜,重新摆上各式肉菜,以及好酒。一面饮酒,一面互相恭维。完颜承裕也很是高兴。
只见完颜承裕斟起一大碗酒,却往南方对空洒去,众人惊异,却听得完颜承裕遥祝道:”这一杯,遥祝我那大金的章宗完顏雍早登极乐,望他保佑我大金国世代永昌,保佑草原和平安详。“
原来那完颜雍在位二十八年,是大金立国以来在位最久的皇帝。他出兵南服大宋,西征西夏,东讨朝鲜,击败四方邻国,让国家安定,军力昌盛也到达了大金顶峰,但是在十三翼之战的前一年,完颜雍逝世,帝位由他的儿子完颜景继位,也就是沂国公主的父亲。
新王继位,边境各处纷纷不稳,完颜承裕作为帝国的股肱大臣,不得不未雨绸缪,亲自带兵来到这草原上巡查。
札木合听完颜承裕说得悲凉,不由得问到,”以我大金国的国力,人口已经大宋不相上下,且骑兵雄冠天下,纵横无敌,哪有什么危险所在?“
完颜承裕久居帅位,也是大金国贵族中的一个明白人,他多喝了几杯酒,原来这些牢骚在同僚中不便倾诉,今天借了酒意,也不当这侄子是外人,于是拍了拍札木合的肩膀,正色道:“我大金万里锦绣河山,可万里河山万里防,虽然带甲百万,精骑五十万,但是一个一个的城池,军州摊下去,也就变少了。”
原来那大金分为路府,州,县三级制,共有五京十九路,完颜承裕的制所就在那北京路。大金的兵力虽多,可是一个个州,路撒下去,均到一个州也就只有数千人,且建国一百余年来,那些州兵,府兵都很少作战,沦为类似后世保安型的部队。整个大金真正能战的野战军队只有北京路,防御西夏的西京路,还有对抗大宋的汴京路三处。
所谓尾大不掉,虽然这三路的战力还行,而且兵器精良,军备充足,但长久已来,大金已经没有过十分激烈的征战,无论是对阵经验,战略演练,都比不上这蒙古草原上天天面临着生存危急的部落。
完颜承裕心中暗想,若是这草原哪天能得一统,以蒙古骑兵这不断征战磨练出来的战阵精锐,再配以最优良的武备,金兵尽管势大,却也不见得是草原骑兵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有些感触地抚背着札木合的肩膀,动情地说到:“贤侄啊,若是你能助叔父经略草原,让这蒙古再度和平,我拼得面皮,也要去大金皇帝那为你保举一个防御使的职位,让你作那一州之主,大好江山,花花世界,且还有各色草原上见不到的场所和风光,远胜过这草原上的生活。”
铁木真见完颜承裕情真意切,也便有些感动,抱拳说到,”如蒙元帅不弃,札木合敢不执镫牵马,随元帅四方征战,以完成无大帅心念。”
完颜承裕又问:“我见你与泰赤乌部合兵还有一万余人,却不知这场战役你作何打算。”
札木合想了想,却望向魏青,那魏青见大汗以眼视他,接话曰:”天气深秋,眼见得就要立冬了,此时再与铁木真争斗不休,将士们都要萌发归家之意,大汗的意思却是想要与铁木真言和,早归札答兰部。“
完颜承裕点头承是,又问:”此时确应早撤,但那铁木真此时已占优势,又怎肯言和,若是求和不得,径自撤退,我只怕那铁木真遣兵随后掩杀,此处距札答兰部却有两三百里,行进需要十数天,铁木真对这四处路途又熟,却是难回。”
札木合笑道:”既如此,他要战,我便战,叔请看我大败铁木真一场,让他不得不放开道路,让我军回归。“
”原来大汗早已有了定计。“完颜承裕撅着胡须微笑到:”后生可畏呀,既如此,有什么需要的,我大力助你就是。”
双方言谈甚欢,定下来札木合战胜铁木真一部之后,再由完颜承裕发起和谈。
筵席已罢。完颜承裕一行乘车离去,却把那十几辆车辙沉重的马车留在了札木合的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