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养外室,知道的人在极少数,除了身边的心腹手下,其他人不太可能知道他养了外室。
当然,也不排除如张儒一般的权贵,在某些地方放了人,碰巧就知道了他养外室的事情。
两种可能在他脑海中交织,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也没弄出个结果来。
弘治九年很快就要过完了,皇帝朱佑樘的身体在李老头的调理下渐渐好转,他现在基本上不过问朝中之事,只是每天没事就溜溜鸟,顺便跟儿子朱厚照玩一玩。
朝中大小事务,都是交给了内阁,偶尔有什么内阁拿不准的事,才会经过张儒的手送到他的案前。
这本来是司礼监汪直的任务,如今换了一个人,这让汪直很是不心安。
这日,离大年三十还有五天,汪直碰巧遇到了送奏折进宫的张儒,他躬身问好之后有意无意的道:“侯爷每日不得空闲,些许小事何必事必躬亲,这种事,交给杂家手下的人办便好了。”
张儒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唉...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呢!汪公公大可不必如此谦恭,你我之间,何必有这么多客套。你是知道我的理想的,我也知道你一定会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前进。”
汪直不明其意,笑道:“那是自然,侯爷的宏图伟业,杂家哪怕只下过一点力,侯爷也定不会忘了杂家苦劳的。陛下现在是越来越不相信身边的人了,也就是侯爷,还能得到陛下的信任。真不知道以后,杂家和手下的小的们该怎么过活。”
张儒宽慰道:“汪公公大可宽心,陛下若是不信你,怎会继续把你留在身边。御马监司礼监东厂俱在你手,你若是有什么贰心,第一个倒霉的可就是陛下。你是内臣,内臣比我这个外臣要得圣心一些。”
客套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朱佑樘现在只相信寥寥数人,天门九卫那些活着的老家伙自然在此行列,皇后张窈夭也是一个,剩下的人里面,除了李老头,他只信张儒和李东阳。
这二人都是外臣,而且跟其他人的身份完全不同,都是在朝中有一定权势地位的。前者掷臂一呼军中百万将领至少有一半会云集响应,后者暂时无太多门生,和他交好的内阁大臣却门生遍及天下。
一个能指挥武将催营拔寨,另一个能指挥文官指点江山,此二人若是不能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那根本活不长。
汪直心里打着小算盘,跟张儒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目送张儒远去之后,他才挺直腰板,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儒的背影。
东暖阁内,身体已经大好的朱佑樘斜躺在软塌上,老李头半眯着双眼在一旁的躺椅上打盹,张儒进来成功的吵醒了朱佑樘,却没能吵醒假寐的老李头。
张儒也不避讳,将奏折往桌上一放之后,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茶水一通灌:“佑樘,情况有些不妙。”
朱佑樘轻笑道:“虎哥就别诉苦了,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身体是什么状况。这满朝文武,心怀鬼胎的不在少数,要做到上下一心极为困难。哪怕是国破家亡之时,也不过是一部分主战一部分主和而已。就有劳虎哥你多费心了,这朝廷,交给你,朕放心。”
张儒道:“你可别想着偷懒,你要我带兵打仗不是问题,要我勾心斗角我也算行家里手。可你要让我治理朝政,我还真不是那块料。不说别的,就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聒噪的声音,有时候我就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们两巴掌。”
朱佑樘道:“你就不要推脱了。”
张儒半真半假的看着朱佑樘的眼睛道:“一定要把我推到群臣对立面,最后闹个身败名裂,你才心甘?”
朱佑樘急道:“虎哥,你可千万别乱想,如果你不愿意处理那些琐事,我自己处理就行。”
张儒叹了口气:“唉...都说当皇帝好,可谁知道当皇帝的苦恼。佑樘,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彼此信任彼此帮助,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我就没有你的此刻。唇齿相依的道理,你我都明白,可你不得不为了江山和身后事算计与我,我也不得不为了身边的人身家性命而锱铢必较。
你跟我说句实话,这次我回京,你装病将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都说圣心难测,即便张儒跟朱佑樘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兄弟,张儒依然有些心里没底。
他在福州做那么多准备工作,又何尝不是在防着这位看上去对自己极为信任的大明皇帝。
朱佑樘道:“虎哥,老弟跟你说句实话,为帝王者,无防人之心,皇位坐不稳当。你在福州的时候,我的确怀疑过,我害怕。从小到大,你的表现都很完美,我是一个躲在你背后的小弟弟。
从长远来看,如果你是父皇的儿子,这个皇位,怕是轮不到我来坐。
父皇临死前对几位顾命大臣说若太子可主政,杀张儒以绝后患。
我很害怕,害怕大明真正强大之后,老百姓和百官只知道有一个张文轩,不知道有一个皇帝朱佑樘。
在李师跟我说的时候,我有过要将你彻底按下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我打消了。
我忘不了那个在刺客将刀尖插过来的时候将我一把推开的虎哥,忘不了那个捂着腹部伤口依然口呼佑樘快走的虎哥,更忘不了那个在母妃惨死之后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有我在的虎哥。
所以我拒绝了李师的提议,选择相信虎哥。
这次回京,比我想象的要早一些,但是我没有半点不高兴。如果不是虎哥及时回来,恐怕朝中早已乱成一锅粥了。听神医说,要不是虎哥阴差阳错让他扎错了地方,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我醒过来。
所以,你不回来,我信你,你不回来,我依然信你。”
张儒听罢,久久不语。
彼此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交流了,陡然这么一交流,他突然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