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箭雨完毕,倒地哀嚎的水手多达三十,但仍有不少人在努力攀爬着。
多数人心里清楚,既然来了这里,做好了跟朝廷作对的准备,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命运跟东南海商的命运绑到了一块。成,则钦差死,到时候找个理由说钦差为海盗所杀;不成,则自己死,然后东南的海商被朝廷抹杀。
男人奋斗一辈子,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和脚下的土地。
在这个大前提下,所有人都暂时抛开了畏惧心理。
箭矢不要钱的从驿站里面射出来,眼见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郭海双目赤红,亲身上阵。
一丈多高的围墙,他竟然十分麻利的翻了过去,而且躲过了擦着耳边飞过的箭矢,快速朝驿站的大门冲了过去。
从他稳健的脚步和矫健的身形看,就知道郭海是个练家子,本来门口只是安排了几个衙役,看到这一幕之后,张儒忍不住对范统道:“安排两个兄弟下去,一旦门口失守,我们将陷入被动。”
范统点头离开,不过没有去叫其他各自坚守岗位的锦衣卫兄弟,而是自己守到了门口。
“大人,您怎么下来了,您上去歇着吧,我们在这里就行。”老实憨厚的捕快郑三炮笑道。
范统道:“有个棘手的货色冲过来了,你们两个估计不是对手,等会我拿下他之后,只要有人冲进来,你们只管砍就是了。”
说话间,郭海已经冲到了门口,那薄薄的门板他自信无法阻挡自己的脚步,心中一喜,冲锋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只要冲进去,只要冲进去干掉那些弓箭手,凭自己这两千多人,绝对能够把对方区区数百人拿下。
“嘭!”
一指厚的门板被他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接着,他就发现眼前寒光一闪。
郭海心中喊了一声不好,想要躲避却根本无法借力,人在空中,强行扭了一下腰,脑袋尽量离刀光远一些。
“唰!”
锋利的绣春刀还是带走了他的一只耳朵,郭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捂着耳朵。只见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手里拿着刀的壮汉,那壮汉很高,眼睛跟铜铃一样,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十分惊人。
不等郭海在脑海中做出决定,那个黑乎乎的人就冲他冲了过来,同时还在挥舞着手里的刀。
郭海大惊失色,伸手朝腰间抹去,手刚触碰到微凉的刀柄,就觉脖子上一凉,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热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他用力瞪大眼睛,拼命呼吸,可是喉咙里只有嗬嗬的声音。
范统还刀入鞘,不再看必死无疑的郭海,转身朝楼上走去。临走前还看了一眼外面,还对几个衙役吩咐了一句:“就守在这窟窿两边,进来一个杀一个,不要放人进来。”
几个捕快哪里见过这么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忙不迭点头:“哎哎,好嘞。”
外面的人除了郭海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冲到门口,大部分人在翻围墙的时候被锦衣卫射杀,少数人走了四五丈距离就直接倒地而亡。
楼上,张儒拿着千里镜看着远方。
“大人,解决了。”范统低沉的声音在张儒耳边响起。
张儒放下千里镜,有些担心地道:“让兄弟们省着点,后面还有很多人在往这边赶。在援兵到来之前,必须要守住,不然,我们都没法活着出去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了范统。
本来听到张儒这么说的范统还有些疑惑,接过千里镜一看才知道,福州城内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朝驿站这边快速移动。这些人全部都是男的,而且无一不是身材雄壮之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周和范统脸上多了一层凝重的寒霜,之前他们就通过本地的老百姓调查过,可是现在被射伤的水手就有四五百了,如果按照那些老百姓的说法,现在围住驿站的水手差不多已经是复州城所有的水手了。
可是从千里镜里面看到的情况却根本不是这样,大略估算一下,就算那些跑过来的人里面只有八成是水手,那也还有将近三千人往这边赶。
“雷远,你自己看看,你不是说这福州城里郭汉生能够调动的人只有两千左右吗?”王周一把揪住雷远的衣襟,有些恼怒道。
当然,这也不能怪雷远,毕竟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说,基本上锦衣卫问过的人都这么说。
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千里镜一看,雷远大惊失色:“不好,是厦门那边的水手来了。”
福州虽然在福建算是比较重要的府城,但是这里并不是跟海运有关的第一座城池。水手最多的地方不在福州,而是在厦门。
福州城里的水手只负责货物的中转和运送,偶尔会跟厦门那边的水手调换,以免生了手艺。但是每个月都会有厦门的水手来福州替换,今日,正好就是厦门福州两地水手调换的日子。
在这一点上面,海商们的处置方法跟朝廷差不得太多,有点类似于军队的换防。不过一个是为了防止大将专权,另外一个则是为了防止手艺变得生疏而已。
张儒皱眉道:“厦门的水手怎么会来这里?”
“两地水手每月会有一次调换,毕竟在海上能够拿到的东西比在内陆拿到的东西要多很多,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内陆的。”雷远有些惶恐的道。
他知道自己的错有多大,也知道这个错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此时的雷远根本不认为张儒麾下这点人马,能够抵御将近五千人的进攻。
王周怒了,抬手一巴掌朝雷远脸上打去,口中怒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要不是雷远现在跟他们一样也是在驿站里面对抗乱匪,说不定王周已经将他当成敌人的细作给砍了。
老百姓们可以忘了跟锦衣卫说水手每月调换的事,他雷远不能啊!他可是官员,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忘记说了,怎能让王周不生气。
手没有落在雷远脸上,中途被张儒抓住了:“王周,事已至此,也怨不得雷大人。”
“大哥.”王周瞪着眼睛看着雷远,心有不甘。
“好了,现在要想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怎么把敌人给打退了。要是两千人,咱们倒是可以勉强守住,可惜现在是五千人。”张儒眼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这种阵仗,他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我。
范统木木道:“大哥,飙云骑在城里还有几十个人,兴许能帮得上忙!”
“对对,大哥,忘了还有几十个人在城里了。”王周也有些兴奋地道。
飙云骑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不说以一敌百,以一当十还是可以的。
所以王周才会这么有信心,才会这么兴奋。
张儒摆手道:“飙云骑的人现在不能动,对付这些水手,只能是咱们来对付。飙云骑的人要对付的是福州卫里面的人,让他们来对付水手,大材小用了。”
范统有些固执地道:“大哥,情况不同了,只能变通。咱们这些兄弟死无所谓,大哥你不能有事。”
张儒淡笑道:“什么鬼的不能有事,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们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我就不能死。告诉兄弟们,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争取不让敌人前进一步。等这次搞定了福州这边的事,老子请他们大罪三天。”
王周和范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按照张儒的意思大声嚷嚷开了。
这是一种鼓励军心的举动,虽然这些愿意放弃锦衣卫那个铁饭碗跟着张儒来江南的人,根本不需要鼓励军心。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聪明的水手见这么强攻不是个办法,终于想起朝里面扔石头和火把了。
石头还好,小的石头无法对坚固的木质结构造成伤害,大的时候那些水手没有投石机这样的额攻城器具也没法扔过来。
让人头痛的就是那些火把了。
驿站是木头制造的房屋,有些地方虽然有砖,可是却只是在承重部位。火对木头来说是最大的克星,现在扔的火把还不是很多,暂时不会威胁到里面的人,一旦扔火把的人变得躲起来,这驿站可就危险了。
“黄图,火箭!”张儒冷静道。
喊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黄图已经死了,可是在他心里,黄图还活着。
楞了一下之后,他又喊道:“张富贵,火箭伺候。”
窗口的几个弓弩手放下手里的轻弩,将长弓拿了出来,然后一支支点燃的火箭从窗口射出,直奔那些手里拿着火把的水手。
聪明人如果在关键的时候太聪明,很容易死得早。
这次锦衣卫这边的人可没留手,箭箭过去都是要人命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射伤那些往前冲的水手是为了保存水手的数量,但是这些投火把的水手不同,他们不死,只会有更多人选择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