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图这么一走,牛镇再没有继续宴饮的心思了,头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他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将一干歌女舞女赶走之后,留下一干心腹和郭峰,牛镇阴着脸道:“御史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郭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跟黄图根本就不是一路到金华的,对黄图这个人,他没有半分了解,连最基本的投其所好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拿捏住对方的把柄了。
可现在,对方却实实在在的拿捏住了他们的把柄。
金华府同知庾亮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汉子,能够以这个年纪做到这个官职,自然有他的本事。
可以说,在这金华府,知府牛镇最为忌惮的不是御史郭峰,更不是按察使,而是他这个同知。
不过现在几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跑不了,所以庾亮没有很不讲义气的独自离开。
“大人,既然这姓黄的软硬不吃,咱们不妨给他下点绊子,只要他找不出真凭实据,想要办咱们,他也没那胆子。”庾亮皱眉道。
牛镇摇头道:“既然他能够说出这些东西,就代表他有一定证据,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看锦衣卫办事的时候是需要证据的?就算是清白如水,只要进了锦衣卫昭狱,也能给你炮制出十大罪状。”
这话说得甘志远有些赧然,他就是锦衣卫出身的人,不过他跟牛镇等人也是一伙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对付这姓黄的,而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人说出去的。”郭峰镇定地道。
庾亮瞥了牛镇一眼:“这种事可不好说,金华的百姓谁人不知咱知府大人的为人,就算随便说一句,也能让锦衣卫的人抓到把柄。”
牛镇气呼呼地道:“庾亮,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对付这姓黄的。”
甘志远感觉几个文官说话,自己都插不上嘴,趁着几人沉默的功夫,他说道:“牛大人,您身后不是有魏国公撑着吗?这事估计只能魏国公出面了。”
牛镇冷哼道:“你想问题都不用脑子的?魏国公何等身份,会为了我们几个小人物出面跟锦衣卫的一个小人物打交道?虽然每年送到魏国公府的东西不少,可是除非是某些大人物要置我等于死地,不然国公大人是不会出面的。”
庾亮笑道:“学生倒是有一计,就是不知道府台大人敢不敢做。”
牛镇下意识道:“什么?”
庾亮道:“既然这姓黄的如此不识好歹,这金华府又是我们的地盘,任由他这过江龙折腾,平白弱了我等威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些人死于山匪之手。”
牛镇摇头道:“什么山匪不山匪的,金华这地方就算有山匪也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杂鱼。锦衣卫北镇抚司可没庸手,就算是志远亲自动手,只怕都不是那姓黄的的对手。”
庾亮摆摆手:“大人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让他们死在山匪之手,至于他们是不是死在山匪手里,那还不是大人在奏折中该说的事?布政使大人跟大人关系匪浅,就算布政使大人知道此事,也只会替大人隐瞒。
他们死了,这金华的事,自然就传不出去了,到时候大人任期一到,该高升还是得高升。”
这个计策十分歹毒,要知道北镇抚司的人死四十个,那可不是小事情。去年大同白莲教几乎被连根拔起的事,金华这边也有了风声。对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作风,在场的几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为了几十个锦衣卫缇骑,竟然杀了数千白莲教教徒,这样的杀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下得了的。
牛镇还没来得及反对,郭峰已经率先反对了:“此计不妥,锦衣卫指挥使张儒张大人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本官却是知道的。咱们怎么躲避都没关系,要是动了北镇抚司的人,只怕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庾亮没好气的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样?牛大人,你可别忘了,那姓黄的掌控的罪证可都是你牛大人的。真要是事发了,第一个掉脑袋的是你牛镇,而不是我庾亮。难不成牛大人是想自己将脑袋送到锦衣卫的刀下,让那些人砍掉你的脑袋充当军功不成!”
甘志远也是心一横:“姓黄的不仁,咱们就不义,只要咱们咬死了不说,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不不不。”庾亮摇头晃脑,一双眼睛盯着甘志远精光四射:“不是咱们做的,是你甘千户做的。”
甘志远平时在几个文官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这次却是暴跳如雷:“什么?你们的意思是所有的责任都要我一个人扛?不行,我不干!”
牛镇眼前一亮,笑呵呵道:“甘千户误会了,庾大人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们这些人手里,也就你手下的锦衣卫还有些战斗力。庾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带人去办这件事。”
郭峰也道:“这话倒是不错,甘千户,为了咱们的大计,只能全权委托你去了。”
甘志远一改往日怯懦,乜眼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就是想让老子当这个替死鬼么,老子说不干就不干。反正要死也有你们几位大人陪着,甘某人死便死了。”
牛镇无奈劝说道:“甘千户不要这么冲动嘛,有话好好说,大家同坐一条船,应该和衷共济才是。”
甘志远站起来冷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的样子,可不是和衷共济的样子。要甘某人送死,免谈!”
他是真的生气了,虽然收的东西不少,可是几个文官众口一词要他去送死,还是让他感到寒心。
人没走出门口,就被一股巨力给推了回来,胸口被打中的地方隐隐作痛,稍微运劲,发现没有内伤,他一脸警惕的看着门外走进来的人:“你是何人!”
打人的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矮胖子,身高还没到甘志远的肩膀,一双手如同蒲扇一般宽大,不过比蒲扇要厚实多了。
矮胖子揉着手没说话,身子微微一侧,从矮胖子身后走出一个面白无须长着三角眼的中年人。
那中年朝甘志远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甘千户性子好像比较着急呀!不急不急,既然咱家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聊完再走也不迟嘛!”
今日的甘志远许是被几杯水酒冲昏了头脑,都听到了对方口中的咱家二字,依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子堂堂男儿,没有跟阉人聊天的习惯。”
说罢,甘志远拂袖而去。
“几位也是堂堂男儿,不知几位可愿跟咱家这个阉人聊聊?”中年太监笑眯眯的朝其他几人道。
表面上,谁都看不出这太监到底是不是已经生气了,不过一种阴冷的气息却随着太监的到来充斥了整个宴会现场。
还是郭峰反应快些,干笑道:“还未请教公公是.”
“咱家曾骁,司礼监掌印覃吉覃公公手下最不成气候的小字辈,不日就职浙江镇守。”中年太监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郭峰肃容道:“原来是曾公公当面,下官不识,还请海涵。”
曾骁淡淡道:“不用客套,咱家这次冒着天大的风险提前来,就是要跟你们合计合计,怎么让那帮锦衣狗铩羽而归而已。”
牛镇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公这是何意?”
曾骁冷冷道:“别跟咱家装,之前你们的谈话咱家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对付就对付,咱家又不是不许你们对付。这次厂公放了几百人出来,就是为了给那帮锦衣狗一点厉害瞧瞧。你以为你们金华府了不起啊,犯得着咱家亲自跑一趟。”
郭峰小心道:“莫非,这都是。。”
说着,他的手指朝脑袋上方指了指。
要说大明朝这些御史言官,最怕的人往往不是皇帝,他们最怕的人是皇帝身边掌控数以万计番子的东厂都督。
看到曾骁微微点头之后,几人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既然有人掺和进来了,那么这些事情就不是一个黄图能够做决定的了。
曾骁给自己倒了杯酒,招呼道:“来来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该怎么对付那些锦衣狗。”
郭峰马上将之前几人的商议说了,末了又为难道:“可惜,那甘志远太自以为是了,根本不肯去做。”
曾骁阴测测笑道:“既然他不肯动手,咱们就自己动手。反正总要有人动手的,我们动手也好过他这种不愿意动手的人动手。不过嘛,你们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有时候,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的。”
牛镇和郭峰瞪大眼睛:“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曾骁嘿嘿一笑:“我们可以这样.”
一场阴谋在金华府最大的客栈中酝酿而成,而这件阴谋的当事人,此事全部都蒙在鼓里。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到底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对于金华府的百姓来说就算再大的狂风暴雨,也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