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猛然站起来,慢慢转身,眼睛紧紧盯着黑纱罩面的苏七七,一字一顿地道:“我们要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威胁当朝命官?”
唐公子眯着眼睛看着张儒:“朝廷命官?什么狗屁朝廷命官,别在那装大尾巴狼,本公子不吃你那一套。”
很显然,这位眼高于顶的唐公子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脸上罩着黑纱的苏七七在看到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青年的时候眼中绽放出了异彩。
她不由自主的跺了跺脚,模样显得十分娇憨。
张儒看到了,目光变得柔和,越过唐公子后朝苏七七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脸正色道:“哦,我这一套的确不怎么新鲜,这位唐公子不吃倒是在所难免。不知唐公子是哪里人士,怎的我这位朋友一站起来,唐公子就冒出那么大的火气?”
唐公子不屑地道:“本公子用餐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站在面前。你也别旁敲侧击了,本公子的身份,不是你们这些庶民有资格知道的。”
无相走上前来,朝张儒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老衲无相,这厢有礼了。”
张儒微微一笑:“无相大师,好久不见。”
无相淡淡道:“好久不见,不如不见。公子别来无恙,老衲却是老了不少了。”
张儒笑道:“辽东苦寒,早就听说无相大师来了辽东,但张某俗事繁忙,倒是没来得及看望大事,是张某的不是。”
无相摇摇头:“公子事忙,老衲一把老骨头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公子既然知道老衲带着七七去了辽东,公子却不出来相见,莫非,是觉得当日老衲所做太过绝情?”
笑容僵在脸上,张儒还真没想到无相这个方外之人会问这么犀利的问题。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的站在当场。
张鹏满脸通红的道:“这位大师,你这位后辈,好像不怎么知道做人呐!”
无相看了张鹏一眼,苦笑道:“这位施主见谅,唐公子并非老衲后辈,老衲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张鹏阴阳怪气地道:“真要是萍水相逢那就好说了,就怕不是什么萍水相逢,而是相交莫逆。”
无相挑眉道:“施主这是何意?”
张鹏冷哼道:“我是什么意思,大师难道会不清楚?这年轻人眼睛从来都没离开过这位姑娘,而且大师一看就知道是高手,却不闻不问,想来也是乐见其成。可这位公子不会说话,竟然问本官是什么东西,现在大师出来撇清,恐怕有些晚了吧!”
张儒朝张鹏摆了摆手:“部堂大人别生气,这小子不懂事,那是他家里没家教,咱不能跟一个小人物一般计较。”
张鹏了然点头:“你说得倒也是,这种小杂鱼,还真用不着本官生气。”
年轻人听了他们一唱一和的嘲讽,气不打一处来,可部堂两个字,却让他没来由的软了。
以他的家庭背景,还不够资格跟一部最高官员掰腕子,过了山海关,可没多远就到京城了。
无相呵呵一笑:“唐公子为人直率,不懂圆滑之道,若是得罪了二位,还请二位海涵。相识即是有缘,不知可否给老衲薄面,坐下来共饮一杯?”
张鹏在犹豫,张儒则一屁股走了下去。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更别说无相老和尚和他动过手,而且桌上还坐了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苏七七。
张儒一坐下,苏七七往一边挪了挪香臀,唐公子的脸色则变得铁青。
试问,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桌子有四方,他有空地方不坐,偏偏要挤在一个姑娘身边。
苏七七黑纱下的俏脸通红,好在有黑纱遮面,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大师这是要上京城?”张儒端起苏七七喝过的茶杯一咕噜喝干了青花瓷杯中的茶水,那一缕淡淡清香,让他有一种做贼的满足感。
无相有意无意的瞥了茶杯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七七这孩子说没去过京城,老衲打算带她去京城长长见识。”
张儒似笑非笑道:“京城可不是很太平呐!”
无相淡淡道:“老衲虽然没多大势力,但自问本事不弱,区区一个京城,还是自问能保七七周全的。”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飘到了唐公子身上。
看到这一幕,张儒马上了然的哦了一声:“也是,有这么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公子哥死皮赖脸的跟在七七身边,大师您倒是真的不需要怕。哪怕是得罪了五军都督府的人,也有唐公子在前面送死。”
对他表示亲切的称呼,苏七七感到娇羞难耐,如葱白一般的细长手指偷偷从腋下伸出,捏住张儒腰间软肉用力拧了一下。
“嘶!”张儒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却挂满了喜色。
无相诧异问:“大人这是为何?”
张儒干笑道:“好酒,好酒,没想到在这关城之中,还能喝到这种美酒。”
被当成了透明人的唐公子忍不住嘲讽道:“貌似这位公子喝的是茶吧!”
他也注意到了,张儒喝茶的杯子是苏七七用过的,而对此,苏七七竟然没有阻止。这让他原本就不怎么坚硬的小心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苏七七私下偷偷所为,他是没看见,若是看见了,说不定那玻璃心就会当场破裂了。
张鹏同样被当成了透明人,可好歹跟张儒是一伙的,他马上反口相讥:“看来这位唐公子还真的是不学而无术,所谓茶也醉人未必酒,书能香我不需花。这么简单的道理,唐公子竟然不懂,真是.”
“你.”唐公子的小白脸涨得通红,偏生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
不想双方再次剑拔弩张的无相马上转移话题:“不知张公子轻车简从的,又是要去哪里?”
张儒也不隐瞒,淡淡道:“倒不是轻车简从,朝堂上有人对我大家攻讦,说我草菅人命。这不,张部堂就带着小子回京受审了。辽东的兄弟还挺仗义,来了几百人,说是怕我出什么事情。他们也不想想,真要是出事情,那几百人在偌大个京城之中,能有什么用。”
无相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总是那些边关热血儿郎的一番心意。”
张儒道:“小子也知道是他们的心意,但小子宁可他们将热血洒在和敌人作战的疆场上,也不愿他们将热血洒在京城自己人的尖刀下。”
无相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莫非此次有凶险?”
张儒也很配合的将脸色垮了下去:“何止是危险,一个不慎,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您是方外之人,不知道朝堂上那帮御史言官两片嘴皮子多么厉害。三国诸葛亮能凭三寸不烂之舌骂死王朗,咱大明的御史言官,可是深得武侯真传的。”
这话怎么听,都听不出半点恭维之意,反倒是张鹏觉得脸上臊得慌。他进兵部之前,可是在兵科当给事中的主。
两人的谈话,让苏七七一阵紧张,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这一切,自然被张鹏尽收眼底,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张儒,因为角度问题,什么都没看到。
无相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眉头舒展开来,十分轻松地道:“看来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明知必死还愿意回京,想来是有人会帮你。”
“简在帝心!”
张儒不曾正面回答,倒是张鹏多此一举的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让从一开始对张儒就有浓郁敌意的唐公子小心肝颤了颤。
简在帝心?这可不是一般的京官能够乱用的词,那是朝廷重臣才能有的待遇。谁能做到被皇帝所知?这么年轻的官员,怎么可能做到被皇帝所知?
酒菜上齐,唐公子再没了那股傲气,小心的陪着笑脸伺候着张鹏,时不时还拿眼睛的余光瞥一眼张儒。
只是每次看到张儒含情脉脉的看着苏七七,并且为她夹菜的时候,唐公子眼中总会闪过一抹戾气。只是这抹戾气,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无相不喝酒,张儒和张鹏推杯换盏,很快就喝光了一坛子十斤装的烈酒,二人面色酡红,唐公子则直接在桌上趴下了。
正所谓酒壮人胆,张儒喝了点酒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少,歪着脑袋直愣愣的看着苏七七,直盯得姑娘将脑袋深深埋进胸口还不罢休。
无相咳嗽了一声:“张公子,非礼勿视!”
张儒恍若没听见,依然直愣愣的盯着苏七七,目光森然而恐怖。
“你去京城干什么?”良久,张儒才带着醉意含糊不清的问道。
苏七七声若蚊蚋:“找一个人?”
张儒又问:“找谁?”
苏七七语气有些慌乱:“没,没找谁!”
张儒等着一双有不少血丝的眼睛,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苏七七大为慌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张儒突然站起来声色俱厉地道:“相见不过两面,你先去辽东,而后随我回京,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