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把四方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四方街的汉子却没有半点畏惧。
消息很快就送回了总兵府,张儒得知消息之后,生拉硬拽让缑谦和自己一起去了广宁城最为残破的四方街。
地上是坑坑洼洼的水坑,化雪之后的积水在大小坑洞中存放的时间久了,发出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腐臭味。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死老鼠飘在较大的水坑中,那些四方街的居民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显得有些麻木。
一干青壮和官兵对峙着,城门司为首的汉子也不敢贸然对这些人动手。
辽东本是苦寒之地,百姓彪悍,真要是对战起来,官兵方面难免会出现死伤,况且,杀多了百姓也不是好事。
等到张儒和缑谦带着一干锦衣卫和总兵府亲兵到达四方街之后,双方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一定地步,四方街的青壮吵吵嚷嚷,不算健硕的手臂不停推搡着那些士兵。
“再敢嚷嚷,老子把你们都抓起来!”为首的城门司军官黑着脸怒喝。
然而群情汹涌,又岂是他一句话就能震慑住的,百姓们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蜂拥上前。就连那些一开始没有上前的老幼妇孺,在听到壮汉这句话之后,也都涌了上来。
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为首的城门司军官脑门见汗,他又没法真的让手下的人对这些大明的百姓大开杀戒。
好在在矛盾即将完全激化的那一瞬间,张儒和缑谦到了。
看到这场面,缑谦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朝城门司那身材如铁塔一般的军官怒喝道:“搞什么,怎么闹到这里来了。”
张儒瞥了缑谦一眼,对他这番做派有些嗤之以鼻。
他可不相信缑谦猜不到这些城门司的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不过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难道那些人跑进了水泼不进的四方街?
为首军官看到张儒之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在辽东镇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前不久,他还曾煽动军中的一些把总校尉到总兵府前面闹腾。
已经得罪了张儒,索性看都不看他,直接对缑谦道:“部堂大人,那些杀人者跑进了四方街,可是兄弟们到四方街来抓人,却被这帮刁民给拦住了。”
缑谦冷着脸道:“如果人真的跑到这里面来了,放心大胆去抓就是,谁敢动咱辽东镇的兄弟,谁就得付出代价!凡是胆敢拦路者,杀无赦!”
“慢着!”张儒喝止了想要有所动作的城门司军官,拉着缑谦到一边低声道:“缑大人,这些人都是穷苦老百姓,咱们也没必要为难他们。如果行凶者真的躲进了四方街,那我倒是有办法将他们揪出来,完全不用兄弟们去拼命。”
缑谦狐疑的看了张儒一眼,脑中电光急闪:“既然督帅说有办法,末将就不插手这事了。”
张儒笑道:“不是不让你插手,是这件事暂时交给我处理。”
说完,他迈开大步走到一众官兵前面,眼睛如雷电一般扫视了一拳,沉声道:“我是张儒!听城门司的人说有人截杀了城门司的兄弟,然后躲进了四方街,希望各位乡亲给我几分薄面,协助官兵将这些行凶者揪出来!”
几个为首的汉子在看到张儒的那一刻就停止了闹腾,当张儒说需要他们配合揪出凶手的时候,那些人竟然很配合地点头答应了。
搞定了带头的人,事情自然要好办很多,都不需要张儒亲自带人去抓捕,就有百姓领着城门司的人进了四方街。
城门司的人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搜查的时候几乎没有放过哪怕一片土地,可是忙活了大半天,硬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
几个城门司校尉硬着头皮将搜寻的结果上报之后,忐忑不安的看着面色阴沉的张儒,生怕这位督帅大人会公报私仇。毕竟,他们的顶头上司,曾经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个年轻的督帅大人,才被发配到城门司来的。
好在张儒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之后,又走到几个四方街百姓面前问了些什么,然后才走回缑谦身边对锦衣卫的人道:“你带人去看看血迹,几十个人的场面,不是小场面,一定会留下痕迹。仔细查!查不出来不要来见我。”
锦衣卫千户曾芳恭敬地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张儒一指人群中的壮汉:“你跟我来!”
缑谦动了动嘴巴,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塞着一样,最终还是没有将到嘴边的话说出来。
那壮汉把心一横,大大咧咧的跟着张儒走出了十几步。
“上次闹事,是你领头?”张儒淡淡道。
壮汉低声道:“是我!”
张儒突然提高了声音:“闹事的时候你声音挺大的,怎么调到城门司来,就成草鸡了!”
壮汉将脖子一梗:“是俺干的,你要咋的就咋的。”
张儒扭头看了那壮汉一眼,然后才道:“我不咋的,本将问你,今日之事你亲眼所见的是什么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将。”
壮汉见他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俺今夜值守巡城,听到城门口的战鼓响了,就带着人去了城门口,可是没想到到那里的时候看到兄弟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一地都是血。很多兄弟都是被一击杀死,脖子上插着的都是军中特有的弓弩,还有一些兄弟的伤口很是平滑,应该没怎么反抗就被杀了。唯一的活口还是个半大孩子,人几乎吓傻了,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人呢?”张儒暮然喝道。
壮汉一愣,:“人让俺手下的兄弟带着去休息了,现在应该在军营里边。”
“范统,去城门司军营把那目睹了经过的小子给本将带过来!”张儒头也不回,大声喝道。
只见四方街低矮的茅草房上,突然站起一个铁塔巨汉,那汉子脚步极为轻盈,像羽毛一样在空中飘过。
壮汉眼中的羡慕之色一闪而过,这一幕却正好被张儒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的转身,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壮汉有些焦躁的声音:“督.督帅,那还是个孩子,请督帅不要太过为难。”
张儒冷冷道:“任何人只要经过了锦衣卫昭狱那一关,忠奸立辨!”
壮汉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张儒去路:“锦衣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昭狱更是个黑坑,进去的人有几个能出来的。那还是个孩子,督帅怎么这么狠心呐!”
张儒淡淡道:“让开!”
壮汉执拗的拦住去路:“督帅不放那孩子一条生路,末将就不让开。”
张儒眼睛微眯,而后陡然睁开,眼中精光四射,左手探出一把抓住壮汉的衣襟,坚硬的皮甲被他抓住五个指印:“那些人跟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如此维护?你就这么狠心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被杀?你就真的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
壮汉脸憋得通红:“末将没有,末将一心为国,绝对不会跟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张儒冷笑一声:“哼,别装得一脸忠义,在辽东镇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军官了,你难道看不出那血迹是有人故意洒在路上的?如果敌人真的有人受伤,又怎么会到了四方街附近才流血?你说有活口,可是那活口却是个半大小子,而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半大小子。你的人应该已经对那孩子下了手吧!除非真的什么都问不出,不然你是不会把那孩子交给锦衣卫的。”
壮汉闭上眼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末将知道之前的哗变让督帅记恨末将,但是末将没做的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就算督帅现在杀了末将,末将也还是那句话,末将和那些行凶者没有半点瓜葛。”
张儒眼中寒光一闪,对着壮汉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道,一下将壮汉打得口鼻流血。
这边的响动早就引起了缑谦的注意,一开始他还以为张儒是为了报复这壮汉,没想到现在竟然打上了。
他几步疾走,刚要开口替壮汉求情,就见张儒朝他使了个眼色。
饶是已经头昏脑涨,壮汉依然没有认罪的意思,口中含糊道:“末将没做过的事,督帅.就是杀了末将,末将也不会承认。”
张儒阴森森地道:“好,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话音刚落,他抬起拳头对准壮汉的脸就是一拳,抓着壮汉皮甲的手用力一甩,直接将壮汉给甩了出去。不等壮汉的身体落地,他一个急冲就到了壮汉身边,抬腿就是一脚。
缑谦再也看不下去了,几步并作一步,抬手挡住了张儒往下砸的拳头:“督帅,这样做,不好吧!”
张儒咬牙切齿地道:“他不说,我就打到他说。”
二人剑拔弩张,让周围的人都感到奇怪不已,人群中,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慢慢转身,朝四方街外面兴趣。
几个锦衣卫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缀了上去。
一阵很轻微的唿哨声响起,张儒突然抓住缑谦的手,口中暴喝道:“原来是你!来人,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