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倒是苦了昭狱的兄弟,突然之间这么多番子,将昭狱挤得人满为患。不过他们也很高兴,因为这些番子的进入,代表着财货收入。
另外一边,袁彬领着崔克己,押着韦兴见驾。
没见到皇帝,却被梁芳拦住了去路:“袁指挥使,借一步说话可好?”
袁彬不咸不淡地回应:“借两步说话都没问题。”
二人走到一边修剪得十分整齐的低矮万年青后面,梁芳开门见山的问:“袁大人想怎么样?”
袁彬淡淡道:“老夫不想怎么样,倒是想问问厂督大人您想怎么样。东厂的人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围了锦衣卫东司房,可有陛下手谕?真不知道这背后,是你梁公公在使劲,还是别人狐假虎威。”
前些日子李孜省炼了七七四十九颗金光闪闪的丹药,号称是太上老君所赐金丹,不仅色泽诱人,而且比之前那种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丹药要小许多,只有小指头大小。朱见深拿了丹药之后欣喜若狂,直接闭关。
梁芳这段时间一直陪在朱见深身边,外面的事情听到过些许风言风语,可他实在无暇顾及。
他也不好跟袁彬过多分说,只解释了一句:“陛下这段时间闭关修炼,老奴一直伺候在左右。”
一句话,妄图把所有罪责都推开,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就算袁彬愿意相信这个说辞,下面锦衣卫数千兄弟也不会相信。
所以深知这一点的梁芳加了一句:“受伤者汤药费全部记在东厂头上,所有被捕之人赔付纹银百两。”
袁彬冷哼道:“梁公公好大的口气,数万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出来了。可惜,你低估了我锦衣卫的血性,要是此事就此作罢,以后谁都能骑到我锦衣卫头上拉屎,你让锦衣卫何以立足。”
“你到底想怎么样!”东厂是梁芳的东厂,他不想大动干戈。
实际上,袁彬圣眷不弱,他也不知道真的大动干戈是不是能斗得过袁彬和锦衣卫。自汪直走后,成化帝可不止一次念叨着汪直的好。只是满朝文武对汪直恨之入骨,圣人与臣共治天下的大明,成化帝也不好逆下面臣子的意。
袁彬双手负在背后,老神在在地道:“除了之前的条件,还要将首恶交出来,然后你亲自到锦衣卫昭狱把你的人带回来,此事就算揭过了。”
送银子的事不是大事,梁芳这些年伺候皇帝,可没少拿银子。可将韦兴交出去这个条件,已经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了,所以他没有贸然答应。更何况让他亲自去锦衣卫昭狱接人,那可是掉大面子的事,一旦他去,东厂的面子就都被削掉了,这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见他陷入沉思,袁彬也没催促,反正现在着急的已经不是他袁指挥使了。
好半天后,梁芳才为难道:“交不交出首恶,可不是咱家说了算的,韦兴就算是一条狗,那也是陛下的狗。袁指挥使此举,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正要去求见陛下。”袁彬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上任以来,锦衣卫可没少被东厂压在头上。当初妖狐事件,最先查的便是锦衣卫,可是没查出个所以然,被东厂接过去之后,锦衣卫被皇帝好一顿说。好在东厂也查不出什么东西,那无非就是人为的事件,只是首尾干净而已。最后倒是被汪直捡了便宜,无端冒出了一个西厂。
梁芳脸色渐冷:“陛下正在闭关,没工夫见你。”
这袁彬也太不给面子了,竟然死抓着把柄不肯放手。
袁彬懒洋洋地道:“没事,我等得起,陛下总有收功的时候,到时候我自然能见到陛下。”
梁芳气急,伸手指着袁彬的鼻子,浑身直颤:“你…”
不觉之中,日头西斜,眼看就到晚饭时间了,袁彬也不等梁芳通禀,二话不说直接就往里面闯。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有直接向皇帝汇报的权力,就算是闯进去,不是太冒失的话,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朱见深斜躺在明黄色的锦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后疲惫的睁开双眼,看到袁彬,他感到有些奇怪,轻声问道:“袁爱卿,你怎么来了。”
袁彬单膝跪地,行了个武将礼:“陛下,臣冤枉。”
朱见深感到十分纳闷,一天三餐清汤寡水的,现在脑袋都有点晕,这袁彬是怎么了?冒冒失失进宫不说,一上来就喊冤枉。
看到他皱了皱眉,梁芳忙道:“陛下乏了,袁指挥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都见到皇帝了,袁彬哪肯离开,大声道:“陛下若是不为锦衣卫做主,锦衣卫就要成为东厂禁脔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谁都知道锦衣卫是皇帝的禁脔,东厂同样是禁脔,只不过一个是受宠的幺儿,一个是不太受宠的大儿子而已。
果然,成化帝语气严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袁彬做出一副悲苦的样子:“陛下,昨日东厂的人围攻锦衣卫北镇抚司下设东司房,无端逮捕东司房三百余人。”
这老头避重就轻的说法,难免会让皇帝误会,梁芳赶紧解释道:“袁指挥使带人把东厂给围了,还抓了东厂不少人。”
袁彬双膝跪地:“今日老臣去东厂讨要说法,东厂二档头柯迪语出不敬。老臣一时糊涂,命手下儿郎端了东安门的东厂衙门,从东厂昭狱把东司房的人给救了出来。可救出来的人,已经面目全非了。陛下,你要为臣做主啊!”
梁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呐呐不敢言,因为他看到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良久,朱见深微微叹息:“好啊!朕的锦衣卫,朕的东厂,竟然自己打起来了。看来是朕太姑息你们了,竟然一个个都变得目中无人了。你们眼中可还有朕!”
梁芳慌忙跪在地上:“老奴伺候皇上多年,不敢对皇上有丝毫不敬。”
袁彬只是磕头,也不做过多的解释。
朱见深左右看了看,顿了顿问:“梁芳,你先说,为什么你要让东厂的人围了东司房。”
提到东司房,朱见深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那不是别人的地盘,正是张儒的地盘。
梁芳赶紧撇清自己:“老奴这些天都伺候在陛下左右,对下面的事知晓一些,却不尽然。貌似命令乃是韦兴所下,未曾经过老奴允许。”
朱见深转脸问袁彬:“逮捕东司房的人可真是东厂的?你可曾见过梁芳出现在锦衣卫东司房?”
袁彬道:“老臣不曾见到梁公公,只是去东厂要人的时候,那二档头柯迪说是奉命行事。而东厂昭狱内,也看到了韦兴正在折磨锦衣卫的人。至于这背后到底是何人主使,老臣也不知晓。”
梁芳吓得额头见汗,好在袁彬没有瞎说,不然一顿庭杖下来,他这条老命还能不能存在,可就两说了。
朱见深暴怒:“韦兴人呢?”
袁彬答道:“韦兴在门外候着。”
“让他滚进来。”朱见深坐直了身体,恢复了君王的神采。
韦兴是被押进去的,押着他的人正是崔克己。
“韦兴,你干的好事!”成化帝拿起榻上一个抱枕砸向韦兴。
那怂货一骨碌跪地上,求饶不止:“陛下饶命,小的知错了,这一切都是万通指使的,小人也不想得罪锦衣卫啊!”
朱见深脸色微变,呼吸变得粗重,好半天才平缓:“看来你还挺怕锦衣卫的嘛!”
韦兴犹自在求饶:“张阎王在锦衣卫,小人不敢得罪他。这一切都是万通指使的,他说只有杀了张儒,才了泄他心头只恨。陛下饶命,饶命呐!”
“够了!”朱见深暴喝道:“你身为东厂大档头,不以身作则,反而一心想着戕害别人,其罪当诛!看在你伺候朕这么多年的份上,朕不要你的狗命,给朕滚去昌平守陵吧!”
说罢,又对梁芳道:“此事你看着处理,若是处理得不妥善,到时候锦衣卫找麻烦,就别让朕给你撑腰了。你自己在外面找一块风水宝地,自己给自己送行吧!”
袁彬大喜,高呼:“陛下圣明!”
韦兴侥幸得意存活,也是谢恩不止。
唯有梁芳,被手下人给坑了不要紧,还要妥善处理此事,这就意味着他这个东厂厂督很有可能要按照袁彬的要求亲自去锦衣卫昭狱把自己的手下带回来。
心里纵是有万般不爽,他也只能磕头谢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管你愿不愿意承受,都是君恩。
事情被朱见深简单解决,结局还算皆大欢喜,袁彬松了口气,梁芳心中虽然有怨气,却还是老老实实去锦衣卫昭狱把人给带了回来。
不过,这事看上去算完了,实际上只是一个不太良好的开端而已。
半个月后,远在大同边镇的张儒才得到牟斌等三百余人在东厂昭狱逛了一圈的消息。这消息还是牟斌身体好了些之后,袁彬才让人送的。要是牟斌没好,袁彬一定会瞒着张儒。他可不希望那位小祖宗从大同回京,到时候再闹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