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在想什么呢?”钱德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韩春雷回过神来,转身笑道:“没想到什么,只是站在这礼堂讲台上,有些心生感慨罢了。”
“那的确可以感慨感慨,”钱德均打趣道,“我们杭师院建校以来,你可是第一个以高小学历来给我们学生讲座的人!”
“是啊,那也是我的荣幸。”
韩春雷想起了来杭师院之前,占奎叔和老妈听闻自己要进大学给一群天子骄子们讲课后,简直激动的无与伦比。
占奎叔满嘴都是光荣两个字儿,说这不仅是韩春雷的光荣,也是全柴家坞的光荣。
老妈更甚!
直接在自家院里摆了一桌祭告先人,又是放鞭炮又是黄纸的。她说,这种光宗耀祖的事,必须要让韩家的先人们晓得才行。
在村民眼中,韩春雷被邀请进大学做交流,绝对比赚上个万元户还要轰动!
这时,已经开始有学生代表陆陆续续进入了礼堂会场。
钱德均见状,说道:“春雷,一会儿交流会就要开始了,你先准备准备,我去礼堂门口迎一下我们系主任。”
系主任也要来听吗?
韩春雷忍不住一惊,他原以为这场交流会,钱德均只是组织了些大学生而已,没想到还惊动了他们系的主任。
那这交流会的规格略高啊。
……
杭师院的小礼堂,只有两百个坐席。
负责会场安排的办公室主任杨培林,本以为报名来交流会的学生应该会不多。没想到几天宣传下来,报名参加的学生远远不止两百人。
除了政治和社会系的学生外,还有其他系的学生来旁听。
显然,学生们也对韩春雷这个与他们岁数相仿,却已经只身闯荡深圳特区获得成功的年轻人,大感兴趣。
很快,礼堂内两百个座位就坐满了学生,没有抢到座位的学生,只能在后头站着了。
系主任毛永健和几名教授跟着钱德均,最后才进入了会场。
毛永健他们坐到了第一排,钱德均把韩春雷从台上叫下来,替他向毛永健做了一番介绍。
杨培林担任今天这场交流会的主持人,他殷勤地问毛永健道:“主任,您要不要先上去跟学生们讲两句?”
毛永健摆摆手,笑呵呵地指了指韩春雷,道:“小韩才是今天这场交流会的主角,我上去讲啥子话?直接开始吧。”
“好嘞。”
杨培林上台后,向学生们隆重介绍了今天上台分享的嘉宾韩春雷,并宣布交流分享会正式开始。
其实之前学校的各个宣传窗口都有韩春雷的照片和资料介绍,但当他走上台时,礼堂内的学生们还是发出了阵阵的议论之声。
“哇,果然好年轻啊!”
“听说他在深圳特区挣了好几个万元户!”
“是啊,据说他还带着全村人一起致富。”
“这没错,我有个亲戚就是长河公社的,听我亲戚说,现在长河公社最富的村子,就是韩春雷他们的柴家坞村。”
“我之前听陆教授私下说,这个韩春雷才高小文化。”
“对呢,前几天系里开会,几个教授还因为学历的问题,反对他进校交流分享呢。”
“那后面怎么又同意邀请他进校了呢?”
“没看见咱们系主任都来参加了?明摆着领导支持呗!”
“对,
毛主任来参加交流会,显然是表示支持和站台啊!”
“其实,我挺想听他说说,他这么年轻咋挣那么多钞票的。”
“我…我也想知道。”
“我更想知道他在深圳特区,都经历了什么。”
“我之前听广场上偷摸卖蛤蟆镜的人说,特区那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汽车满街跑。还有街上的姑娘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特别好看,特别洋气。”
……
“诸位同学,安静了!接下来,正式由韩春雷同志向大家分享他的致富之路,还有他在改革开放桥头堡—深圳特区的所见和所闻。大家鼓掌!”
杨培林宣布完之后,会场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韩春雷冲台下微微鞠躬表示感谢,再次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后,便开始了他的分享。
他先从几年前,自己带着弟弟韩春雷炒糖豆,挑担子,收废品,开始说起。
等他讲完自己通过炒糖豆换废品,赚来第一桶金后,台下学生们的兴趣也被调动了起来。
这时,第三排一个穿着牛仔服的大学生高高举起手来,喊道:“韩同志,你这个糖豆换废品,应该是学的我们义乌人的鸡毛换糖吧?”
“这位同学来自义乌啊?你说的不错,我炒糖豆换废品的思路,就是从你们义乌商人的鸡毛换糖变通过来的。”韩春雷不置可否地承认道。
“看来韩同志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啊,那我考考你,我们义乌的货郎们用糖把老百姓手里的鸡毛换回去之后,拿来做什么用呢?”牛仔服学生问道。
韩春雷闻言,莞尔一笑道:“这个你还真考不住我,既然我都能从鸡毛换糖学到挣钱的本事,我能不知道换回鸡毛干嘛使吗?”
说罢,韩春雷停顿了一下,端起讲台上的茶杯,轻抿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娓娓说道:“义乌的货郎们通常会把换回来的鸡毛分成两种。颜色漂亮的鸡毛,他们可以卖给一些厂子,制成鸡毛制品,如市面上比较常见的鸡毛掸子。鸡毛成色差一点的,他们会绞碎,然后再加工做成肥料。因为义乌的土地历来贫瘠,所以义乌的农村有鸡毛肥田的习惯。
而这些鸡毛换糖的货郎们,挣的就是这个中间的利润差。我的炒糖豆换废品,也是这个道理,挑着糖豆担子到乡下,挨家挨户换各种废品。然后我再把这些废品卖掉,挣个中间利润差。通过这个方法,我首先解决了我们全家的温饱问题,并最终攒下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话音落吧,台下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次的掌声,比杨培林让大家鼓掌的那次要响亮和持久。
……
台下第一排。
毛永健轻笑一声,对钱德均跟其他几个教授说道:“这个小韩,年纪轻轻,倒是能镇得住场子,口才不错,通过演讲现场调动学生们情绪的能力更是出色。”
钱德均附和道:“所以我才说他年纪虽轻,却能获得成功,绝非运气使然!”
几位教授此时也对韩春雷大为改观,的确,就这临场能力,怕是学习成绩纵使出色的大学生,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
这时,台上的韩春雷已经开始讲起自己在深圳特区的往事了。
对于深圳特区的人和事,学生们明显表现得更加兴趣。
中途举手向他提问的学生,比比皆是。
他一边讲深圳特区,一边和学生们互动,有问必答,礼堂内现场气氛甚是活跃,这种互动环节足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接着,韩春雷又讲到自己遭遇本地
势力深圳茶业协会狙击和封杀时,不少学生都忍不住同仇敌忾起来。
韩春雷看了下时间,离和杨培林定的结束时间只有十几分钟了。他打算用最后一个互动问答,来结束这次交流。
于是,他对台下抛出了问题:“各位同学,如果你们是我,遭遇到本地这种陈旧落后势力的封杀、狙击,你们会怎么做?”
霎时,台下的学生们纷纷举手回答。
韩春雷挑选三四个同学作答。
有同学回答,和气生财,既然是本地势力抱团,那就去融入他们。
也有同学回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如拉一拨打一拨,总不会有商人跟钞票过不去。
对于这些回答,韩春雷既没说赞成,更没说反对。
因为他觉得这些方法都行得通。
但行得通,不代表就是正确的,甚至不代表就要这么干。
所以。他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面对这种扑面而来的陈旧落后势力,一开始就不应该退让。我们国家实行改革开放,开放的是什么?是市场,是思维,是格局!而这种本地人抱团欺生、联手抵制的所谓竞争规则,是陈旧落后的低劣规则,是改革开放下的糟粕,我们应该去摒弃它,而不是去附和它。最终,我们还是应该让市场来说话!”
“韩老师,你这不就搞成了资本主义那一套吗?”有学生情不自禁地喊起了老师,向他发问道。
“不,这不是资本主义!这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要开放,并不代表我们要无节制的开放市场,最终我们国家还是会在宏观上对市场进行调控。”
韩春雷正色道,“另外,我个人认为,我们年轻人看问题,不能总是动不动就姓资,还是姓社,用旧眼光和旧思维提前给事物打上标签。我们县有一位领导说过一句话,我特别赞同。姓资还是姓社,我们不能看表面,要看实质,要看最终的结果。本地人抱团,制定违反市场需求的所谓行业规则,吃亏的是消费者。消费者是谁?是人民群众。你说人民群众拿着真金白银,却买不到好的产品,好的服务。你说这是姓资,还是姓社?”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整个会场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第一排率先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
紧接着,全场再次爆发掌声。
更有学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一边鼓掌, 一边叫好!
此情此景,让现场来旁听的教授和老师们心生感慨。为人师者,站在讲台上,传道受业解惑,不就渴望着这一幕吗?
没想到一个高小学历的年轻人,却做到了!
杨培林坐在钱德均的旁边,笑意盈盈说道:“钱教授,看来这次交流会是办对了啊!”
钱德均面色红润地连连称是。
此时,毛永健看向韩春雷的目光中,透着意味深长。
面对着台下如潮水般的掌声,韩春雷在台上,再次向台下的老师和学生们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最后,杨培林上台宣布此次交流会正式结束。
等韩春雷下来讲台,走到毛永健和钱德均等人跟前,笑道:“这次交流分享的效果,看来不错,我算是不辱使命了吧?”
“当然,当然!”钱德均笑道。
毛永健突然问道:“小韩,有没有想法来我们杭师院担任客座讲师啊?”
此话一出,一众教授们纷纷愕然。
韩春雷也是大为错愕!